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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放心,去了大宋,窅娘必有办法应对。”看李煜不吭声,窅娘又继续说着。
对于窅娘的提议,李煜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思索着。第二天一早,李煜给教坊下了命令,选最出色的舞姬进宫。给窅娘造好的莲花金台,让她们一一上去试试,但凡有差不多的,也可以权且去冒充。毕竟赵匡胤的国书里提到过怀袖的高台舞。
但舞姬来了一批又一批,始终没人能在高台上自如地翩翩起舞,更别说自由上下了。李煜看得眉头紧皱,周嘉敏在一旁轻声劝道:“何必非得在鸡群里挑只凤凰出来呢?去大宋献舞也不是什么凶险的事。以前也有许多人去过,还不是都顺利地回来了?”
李煜的表情第一次对周嘉敏生硬中带着几丝冷漠:“是你告诉的窅娘,她才主动请缨要去大宋吧?”女人之间那点争风吃醋耍弄心机的事,还真是不论年纪出身。
周嘉敏的脸上泛出一丝尴尬,随即噘着嘴娇嗔道:“奴家也是给陛下分忧解难。陛下不领情就算了,何苦还把人家想得那么坏。我是不会跳舞,我如果会跳舞我就去,才不会劳烦窅娘,还让陛下心疼猜忌,以为我想把窅娘置身虎口。”周嘉敏的声音嫩嫩得几乎能淌出水,话音未落,眼泪已经一颗一颗掉了下来,染在一身天水碧的衣裙上,分外醉人。
李煜的心又软了下去,捏上周嘉敏的手:“又瞎猜。我哪有那个意思?嗯?”说着轻轻抚了抚周嘉敏的脸,她才破涕为笑。
选了几天,也终究没有选出一个适合的人选。眼看临近出使大宋的日子,李煜只得按照窅娘的提议,让她去替小桃。窅娘的舞技李煜自然不担心,但只怕大宋的皇亲重臣会起了邪念。李煜特意派了两百最精锐的青羽卫保护窅娘,一旦有异,不惜任何代价带窅娘回来。除此之外,李煜还给小桃,也就是如今的怀袖,赐了一个新的封号,“婉夫人”,取自《洛神赋》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意。
这个封号便有点暧昧的意思了,一般已婚的女子才封为夫人。给小桃封个夫人的封号,无非是告诉大宋,怀袖是有主的。别管是谁的夫人,大宋的人再动念头便是罔顾人伦,说不过去的。
李煜派人去南昌府把小桃接回了金陵教坊,窅娘去大宋的这阵子,小桃是不能在南唐露脸的。否则传到大宋就全穿帮了。
安顿好这一切,李煜派了沈同作为使臣,带着窅娘等人前往大宋。沈同有谋略,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应对。
南唐使臣到了大宋便直接住进驿馆,除了沈同入宫给大宋递交了国书以及李煜手书的贺寿信札之外,其他人都在驿馆一步不出。驿馆外是三层紧密的防护。赵光义的心有些跳突,他很想看看传说中的桃娘长什么样子,可走到驿馆外停驻了许久,又折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是怕桃娘不是小桃自己失落?还是怕桃娘就是小桃自己面对不了?后一种想法让他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如果小桃能活回来,让自己死一次都可以,还有什么面对不了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冲进南唐的驿馆。
赵匡胤的寿宴几天后在与皇宫一河之隔的行宫琼林苑内举行。皇宫的氛围太严肃,而琼林苑则不同,各种奇花异树,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很是怡情。
寿宴在晚上进行,赵光义刚入酉时便早早到场。他注意到在筵席正厅正对的南面的湖里,树起了一座木雕莲花高台,上下共五层,每层都是一座莲花为台,但是台子的面积都非常小,平常人想站在上面都很不容易。难道要在这里跳舞?
出席寿宴的有大宋的朝臣,皇亲国戚,以及周边属国的使臣,如南唐,吴越等。赵光义一身黑色赤金衮边的袍子,头发用墨玉冠束着。坐在左侧下方的案几旁,微微蹙着眉,心却跳得很快。
过了一阵,前来的宾客都纷纷落座,乐舞生出演了宏大的雅乐后,开始有各种小调歌舞,气氛也舒缓起来。不时地聊着,谈笑着。赵光义却没有心思和任何人闲聊,只是缓缓地吃着菜,却吃得心不在焉。
筵席过半,南唐使臣沈同出列拱手作揖道:“国主为庆贺皇帝陛下的寿辰,特派微臣带了舞姬怀袖等人,给陛下歌舞助兴。”在赵匡胤面前,沈同只敢叫李煜国主。
赵匡胤哈哈大笑道:“快快呈上来。江南的歌舞,天下奇绝。”说着看向其他大臣道,“不知道你们是否听闻过,这次来的怀袖姑娘,在江南可是鼎鼎有名。今天都能一饱眼福了。”
立马有大臣附和盛世来朝之类的阿谀奉承之语。吴越国的使臣不屑地看了看沈同,这些北方人真是少见多怪,只知道南唐的歌舞好,岂不知越女菱歌漫舞也是一绝。只有赵光义的心紧紧抽了一下,右手的拳攥得紧紧。
丝竹的声音响起,议论声渐渐停下,月光灯影下,水中的高台顶上,缓缓摇曳起一个身影,随着丝竹的声音,婀娜起舞。舞姿身段自不必说,刚柔相济,妩媚动人。难得的是脚力相当灵活,那台子那么小,舞动的人轻盈若飘,一直在舞着,但是似乎一直在凌空而舞,那双犹如新月般的脚始终未曾全部站在台上,从而显得舞者飘飘若仙。
观看的人早已瞠目结舌,眼光全都随着舞动的女子上下左右来回转着,直到后来应接不暇眼光缭乱。月下只剩下一个旋着的桃红色影子,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衣裙,哪里是绸缎----丝竹声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台上的女子舞步立即顿住,还没等人回过味来,已经飘然沿着下面的莲花台踮着脚轻盈地落到了湖心最下面的台子上,冲所有人屈膝做了个礼。
四周的叫好声像雷震,刚才还不屑的吴越国使臣也不再撇嘴,只盯着湖心的女子一个劲地拍巴掌。赵匡胤朗声大笑道:“不愧是名动江南的桃娘,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有人附和着:“江南多妩媚,国主就是诗词风月的高手,上行下效,自然歌舞都不差的。”这话说来没错,但总是有些贬损的意味,沈同听着刺耳也只得受着。
只有赵光义的脸在月光下苍白失神,眸子里是绝望的空洞。不是她,果然不是桃宜。他看过桃宜的舞,虽然不见得比这个女子技巧更好,却很入心,每一个舞步都是踩到人的心里,有起有落,有承有合,不会像这个女子一鼓作气让人目不暇接,却会让人的心揪扯不已。更何况,那身形,那脚步,都不是。赵光义猛地把手里的酒樽一饮而尽。
这时湖里的渡船已经把那女子从湖心的台上渡到了岸上,赵匡胤不禁说道:“快上前来,让大家看看是怎样的倾城容貌,能跳出这么灵气的舞?”
女子的步子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跪下给赵匡胤行了叩拜大礼,缓缓起身低下了头。此时众人才看到那女子脸上裹着一层纱,看不清容貌。大宋的礼官蹙眉道:“见到陛下,怎么还能用纱覆面?快摘下去。”
沈同忙上前一步道:“怀袖姑娘一路颠簸,有些水土不服,脸上身上都起了疹子,怕惊着陛下。”
沈同这么一说,倒更勾起了赵匡胤的兴趣:“天下什么稀奇人稀奇事朕没见过,还怕小小的疹子?快揭开面纱。”
女子伸出手,把脸上的纱扯了下去,离得近的已经不由“啊”一声,真是可惜了,舞姿这么曼妙的人竟然一脸红斑,即便在月色灯影下,也倒足了胃口。赵匡胤蹙了蹙眉,声音几分尴尬:“也不妨事,等适应了水土,斑点下去就好。”
适应了水土?难道赵匡胤有想留的意思?沈同忙接话道:“多谢陛下体恤。待回到江南,让御医给婉夫人,哦,也就是怀袖姑娘诊治之后,便好。”
“婉夫人?”赵匡胤不禁问道,“谁的夫人?”
沈同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是国主亲自赐封的。”
这时一直立着的窅娘低着头应道:“教坊中人,都是官家和国主的人,自然是国主的。”
这话不卑不亢,顶的赵匡胤一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刚才看着那舞姿本来有了几分把人留在大宋的想法,但既然已经跟了李煜,便算了。赵匡胤干笑了两声,道:“重赏。”
左右侍从端来一盘珠玉递到窅娘面前,赏赐的丰厚引得周围啧啧声起,赵光义也不由抬眸,但窅娘的身子向对面微微侧着,赵光义看不到。
领了赏,窅娘要退下,从赵光义身边掠过的刹那,赵光义瞟了一眼,不由怔了一下,别的没看清,但那双深幽的眸子太特别了,怎么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赵光义闭上了眼睛用力想了想,哦,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