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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彦卿淡淡道:“那个官妓如今算你们赵家的人,要处置赵大人用家法处置便好。不过,只怕赵大人也没有权力越界去管匡义的家事吧?”
赵匡胤被符彦卿呛得几分尴尬,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叶氏做事不地道罢了。”
符彦卿正色道:“这事,要看按国事办,还是按家事办。要是按家事,自然等匡义回来,把这事告诉他,看他想怎么处置叶氏。我们只当没收过这信。要是按国事办,我大周自然不该把唐人的官妓收留府中。那就给李璟去一封函,再把叶氏送回去。”说完看着赵匡胤道,“赵大人,你说呢?”符彦卿的心里恨不得立刻把那个官妓送回去,但这事他又不能表现得急吼吼,免得将赵匡义知道了怪罪,他是不怕,只怕赵匡义迁怒于符雪婵。
赵匡胤看符彦卿把球踢到自己这里,只得咬咬牙看着太后和皇上道:“依臣之见,既然这信是从唐人的驿馆呈上来,就按国事办吧。家事不敌国事要紧。”
太后看了眼符彦卿,符彦卿微微点头。太后淡淡笑道:“那就依大人之见。陛下看呢?”
柴宗训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太后,像模像样地对赵匡胤说道:“爱卿言之有理。”又道,“命鸿胪寺拟旨,将叶氏送回。”说完看着太后,“母后,我困了。”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符彦卿和赵匡胤忙起身拜别。太后带着皇上向内室走去。
赵匡胤担心夜长梦多,出了宫门便立刻赶往鸿胪寺卿那里,把皇上的口谕传达了。鸿胪寺卿连夜拟旨,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向皇上呈上,盖了玉玺,又向赵匡义颁了下去。由于赵匡义没有在开封,赵匡胤以事出紧急为由,代赵匡义领了旨。
临近中午,小桃便接到了大周皇帝的圣旨,命她三日内随着南唐使臣一同回去。听到宣旨的时候,小桃有一刹那的恍惚,这圣旨来得太突然。而且她也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惊动大周的皇帝给自己颁发这么一道回南唐的圣旨。
过了好久,小桃才渐渐缓过了神。也许是赵匡胤或者是杜老夫人进宫求得圣旨吧。这样冠冕堂皇地走一道,才好行事。不管怎么说,自己在大周的罪终于受出来了,可以回家了。小桃像卸下什么似的松了口气,却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的那么高兴,除了空洞,竟然心像被什么扯着似的疼得好厉害。小桃坐在凳子上,木然地看着炭火盆子,心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赵匡义会知道自己能回南唐吗?不会的,他一定不知道,他说过,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府上。那以后万一他知道自己走了,会不会大发雷霆?---小桃甩了甩头,还想这些做什么。
门忽然开了,杜老夫人走了进来,看着发呆的小桃,她的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纵然她嫌恶小桃,厌弃小桃,可想起赵匡义这次临走跪求她护小桃无恙的情形,心就有些酸疼,有些内疚。
小桃看着杜老夫人,并没有跪下行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笑道:“老夫人,多谢,我终于要走了。”
杜老夫人蹙了一下眉头,声音冷淡:“这么盼着回去?看来匡义是白操了心,你压根就不愿意和他好好过下去吧?”
小桃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浮出个凄凉的笑,她不愿意吗?她只记得云湾村的日子好快乐,那时她也是真心想和身边的这个人携手白头的。哪怕就在那小村子里,就在那小木屋里,生几个孩子,就那么平平淡淡地下去,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不要什么大唐大周。可惜,世事不由人。孩子,连他们好容易求得的孩子,都留不住。小桃有些失神,只是轻声地说了句:“那个孩子,是廷宜的,您说我愿意吗?”
杜老夫人被梗在了那里,小桃的话刺得她有些疼,却也并没有为她这句并不恭顺的话生气。只是隐隐地有点怯意、有点懊悔、有点疼痛,很复杂的情感。屋里只有她和小桃,看着小桃瘦弱的身子和苍凉的语调,那一瞬她信了小桃的话。可相信小桃的话就意味着曾经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不可以!杜老夫人的笑有些僵:“赶紧收拾东西吧,我会吩咐下人给你多带些东西,回去也好过活。”说完,看了看小桃,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些冷,杜老夫人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有些瑟缩,心也跟着那寒风一起瑟缩起来。符雪婵的屋子也在这个院子,此刻里面传来阵阵欢喜的笑声,杜老夫人忽然觉得那笑声有些刺耳,转身出了这处院子。
符雪婵此时的确是高兴的,一双枯竭的眸子也有了神采,握着瑶琴的手都分外有力:“真的管用了,妖根才刚去除,竟然就天降喜事,那个贱人终于要走了。真的立竿见影。传下去,要赏,那天那个除妖根的婆子要赏,牵线的下人要赏,那个法师要是找着了,也要赏----”
瑶琴也跟着激动:“好,小姐,都赏,都赏-----”
小桃在屋里缓缓收拾着东西,却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几件珠钗,是当初赵匡义送了她的,小桃随手捡起一支镶了碧玉的素钗,别到了头上。很好看,衬得她的肤色很白,不得不说,赵匡义是用了心的,选的珠钗都很适合她。
宝珠走了进来,鼻子有些酸:“姑娘,真的要走吗?”
小桃勉力撑着站了起来,握上宝珠的手,点了点头:“我回去了。回去也好,省的你们在这里服侍我,跟着受气。”
宝珠眼圈泛潮:“姑娘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大人回来,一定会再想办法接姑娘回来的。”看小桃没有吭声若有所思,宝珠接着说道,“大人虽然把姑娘关起来,吃穿用度却什么都不曾少的,反而嘱咐得尽心,但凡有一点服侍得不周到,大人都会怪罪-----”
“好了。”小桃颤声打断了宝珠的话,勾了勾唇角,“书玉呢?这两天怎么都没有看到书玉?”
宝珠咬了咬唇,眼泪流了下来:“书玉的腿在那天的火里烧伤了---”
“啊?”小桃的心揪了起来,忙问道:“要不要紧?书玉现在在哪儿?”
宝珠抹着眼泪:“那天火势太大太乱,人人顾着自己,我找你和书玉都找不见,后来听人说你被士兵救出去了,我又求人去救书玉,可是书玉的腿已经被倒下来的横梁压上了。如今书玉还在赵府的宅子里,她受了伤,是没法跟着过来的。”
小桃的心被狠狠撕扯着,自己的无能,无用,不仅连自己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护不了。连跟着的下人也护不了。小桃把桌上的首饰一股脑地包起来塞到了宝珠的手里:“拿着这个,以后若是给书玉请郎中抓药有用的着的,就拿去当了或是换些银子。”
“不,姑娘,这些是你的---”宝珠推辞着。小桃的家当宝珠和书玉都知道,除了几件衣裳,就是不多的几件首饰,她回南唐还指不定是什么日子。
“拿着。”小桃固执地把首饰继续塞给宝珠,把头上的那支素钗也拔了下来,“我没有别的,只有这点。不要嫌弃。”小桃心里是愧疚的,赵府好好的,突然会起火,还是从她的静淑苑开始,她自然知道是有人动的手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一众人的眼中钉,书玉也不会跟着倒霉。
宝珠看挣不过小桃,只好先把首饰收着,放到了一边,含着泪帮小桃打点着行装。
门外的寒风,更加肆虐。小桃抚着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刺痛,她不知道该喜,该悲,该怨还是该恨。
三天后,一身浅灰的小桃,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行囊,踏上了回南唐的路途。小桃是一早走的,天还没有亮,天边的月还悬着。马车停在赵匡胤府邸的侧门外头,只有宝珠把小桃送了出来,又塞了一盒点心给小桃,含泪哽咽道:“姑娘路上饿了有个垫补。”
小桃拍了拍宝珠的手,声音空洞:“保重,记得照顾好书玉。”说完刚要踏上马车,身后又是一句:“等一等。”
小桃扭过头来,兰姑提了两个大包袱走了过来,匆匆看了眼小桃,把包袱塞到了马车上,很快地说道:“这是老夫人给姑娘的。”自从上次知道小桃防着她,兰姑一直懊恼,可如今小桃要走了,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过了半晌,又对小桃说道,“姑娘保重。”
小桃淡淡笑了,捏了捏兰姑的手,又捏了捏宝珠的手:“你们都保重。我回到大唐,一样会惦着你们。”说完咬了咬牙,抬腿上了马车,再也没有敢看外面。
马车很快地驶到了南唐在开封的驿馆,等了片刻,南唐使臣的马车也已经安顿好,一行人离开了开封,向着金陵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