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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义一愣:“什么?”他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杜老夫人叹了口气,沉沉看着赵匡义道:“孩子没了。”
赵匡义的脸瞬间成了灰白色,手里握着的茶盏裂成了碎片,和着手上的血,看着触目惊心。赵匡义紧紧盯着杜老夫人,声音清冷:“没了?”紧接着下意识地问道,“那桃宜呢?”
杜老夫人看着心疼,忙用把赵匡义的手掰了开来,用帕子把碎瓷片轻轻拂去,语气焦急:“她很好。你这是做什么?虽说孩子没了是很难过,但哪里就值得你这样了?你都不知道----”
杜老夫人说到这里把话打住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只是吩咐兰姑拿些止血的创伤药来。
赵匡义听着杜老夫人的吞吞吐吐的神色更加起疑着急,反手紧紧攥着杜老夫人的手,声音像一柄清寒磨光的剑逼了过来:“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杜老夫人犹豫了一下,待兰姑把创伤药拿来,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屋里只剩母子二人,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对叶氏,我本来也是怜惜的,一来她一个唐人孤身来到大周,势必处处不适应;二来你喜欢的人,我自会分外关照。所以来这宁远寺,也带着她,就怕她和孩子出什么意外。可谁知道,怎么防,也防不住她自己啊。”于是杜老夫人把那晚快要躺下睡觉,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追到后院却看到她和一个白袍男子拉拉扯扯,那男子和小桃的动作亲昵不堪,有伤风化。看到来了人那男子便先逃了,而且功夫极好,一众人都没追的上。而小桃就这么动了胎气,孩子没了。
杜老夫人说得很缓慢,尤其说到小桃和白袍男子举止不雅的地方,更是唉声叹气,几度欲言又止,捂着头直皱眉,赵匡义的拳攥了起来,额上的青筋跳突得厉害,面色更加难看。
杜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微颤:“匡义,娘年纪大了,你爹也去了。如今只盼着家宅和睦,能多抱几个孙子就是福分。匡胤已经让我放心了,只有你,娘真的是既担心,又心疼啊。放着荣华富贵不去享,和叶氏在外面受罪,也罢,如今我们也接受了叶氏,她又给赵家添了后,可她----唉----匡胤当时就急了,他说那穿白袍子的是个唐人。叶氏怎么和唐人还有瓜葛?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复杂?”
赵匡义的头开始发晕,杜老夫人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白袍子的?唐人?祁正修又来了。赵匡义只觉得自己的心让摘了出去,血淋淋的,却已经感觉不到疼,只是空得厉害,空得都有些慌乱,空得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赵匡义伸手扶上了头,头痛得要炸裂,杜老夫人看赵匡义痛苦的神情,忙止住了话,起身抚摸着赵匡义的头,焦急不堪:“匡义,怎么了?不要吓我。”
赵匡义抬手摇了摇,挤出几个字:“我没事。”顿了顿问道,“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杜老夫人长叹道:“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了。宁远寺的僧人都看到了。真是丢脸丢到了家。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动了胎气,当时叶氏就不行了,找了郎中来,也不甚乐观。针灸汤药都试过,本来稍稍有些起色,到了后半夜却突然恶化了,孩子彻底没了。”
杜老夫人捂着胸口,眼角泛潮:“我那么用力想保住这个孩子,但还是不行。这是你的第一个子嗣啊。本来是有起色的---”
赵匡义的眉头皱得更紧:“没有旁人进去吗?”
杜老夫人的心一突,摇头道:“匡胤急着回开封要赶在一早带兵去蜀地,郎中刚来他便走了。叶氏的屋外,我派了许多下人看守,绝不会有差错。只是那叶氏自从孩子没了后,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神智混乱,一会说有人给她灌药了,一会又说她自己不想要孩子,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那句是真。”
不想要孩子?赵匡义的心里一疼,出了一层薄汗。
屋里寂静一片,杜老夫人的话音落了后便是一片沉默。好像静寂夜里深巷般死沉。过了许久,杜老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也许这孩子和赵家无缘。你和叶氏在一起也那么久,也没个一男半女。偏偏刚有了孩子,又发生这种事。”
杜老夫人最后这句话让赵匡义的心结又崩了起来。是啊,好容易有的孩子。一个好容易在小桃和祁正修见面后就有了的孩子,却又这么巧不巧的,没了----杜老夫人的话都不重,却像一记记闷棍,敲得赵匡义心头一阵阵滴血般的颤抖。那是他的亲娘,从小到大疼爱他的娘,对别人的话他会质疑几分,可对娘的话,他不会质疑。
赵匡义没了思绪,没了理智,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千匹马在狂奔,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甘。赵匡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屋外大步走去。
杜老夫人一急,也忙跟了出去。
赵匡义不知道小桃住哪间屋子,踹开两间后都不是,第三次把门用力踹开,一脸苍白的小桃被突然破门而入的阳光晃得有些刺眼,用手挡了挡直刺过来的光线,看到了立在门口一身戎装的赵匡义。小桃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再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
赵匡义看到床上斜靠着的小桃,一脸的憔悴与苍白,赵匡义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不是已经空了吗?怎么看到她,还是疼得这么厉害?
赵匡义步子都有些不稳,反手把门用力关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小桃的身边,盯着面前的女人,心都在抽着凉气。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张了口,声音都有些嘶哑:“桃宜。”面色却是铁青的严肃。
小桃勾了勾唇,看着赵匡义,心里翻江倒海,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扑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把她的委屈都哭出来。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忽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只是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在揣度,他在想什么?老夫人应该已经和他说了很多事吧?一定是添油加醋,甚至颠倒事实,他会信吗?小桃的手紧紧攥着被子,都有些出汗,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赵匡义看着沉默的小桃,她的冷静、淡然出乎他的意料,她对孩子的失去无动于衷吗?还是有人已经安抚好了她?赵匡义的声音有些冰冷而生硬:“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和我说?”
小桃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应该已经有人和你讲过了,孩子没了。”
赵匡义的心狠狠一疼,不由抬手掐上了小桃的下巴,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突:“我要听你说一遍。”
小桃用力挣了一下,全身都喘着粗气,如今动一动,就像抽空似的需要好大的力气。她挣不脱赵匡义的力气,只好看着赵匡义喘息道:“我不想说。放开我,好难受。”
“难受?”赵匡义顺着床俯下了身子,“现在知道难受,当初去见祁正修的时候,难受吗?还是迫不及待?”
小桃的心狠狠颤了一下,那个白袍子的,怎么会是祁正修?如果是祁公子,怎么会伤她?小桃微微摇头,冷笑看着赵匡义:“穿白袍子的,就是祁正修?你也曾穿过白袍子。”
赵匡义听到白袍子三个就是一阵疼痛,那是他倾尽了全力,倾尽了所有的尊严,去扮演一个他最不愿意扮演的人,可小桃如今竟狠狠用这个刺了过来,赵匡义手里的力气更重了,笑得有些阴鸷:“你说得对,我穿过。那是我做过最蠢的事。”是不是自己付出的真心太多了,以至于在她的心里,不仅是蠢,而且是廉价?廉价到他的心就可以被随意地践踏?
赵匡义的话让小桃一愣,身上像拂过一层寒气,他后悔了?看着赵匡义眸子里痛苦的神色,小桃的心里百转纠结,咬了咬唇道:“你心里已经有结论了,还要我说什么?我没话可说。”顿了顿,本想再补一句,等他心情平复后再细说。
却没等她开口,赵匡义的话已经像利剑一般刺了过来:“你不想说?好,我只问你一句。”顿了顿,赵匡义看着小桃问道,“是我的孩子吗?”
小桃怔住了,她想过赵匡义会问的千百种问题,却唯独没想到,他会怀疑是谁的孩子?小桃的头像被重锤捶了一下,愣在那里,紧紧看着赵匡义,赵匡义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微微的紧张,看来他真的很不确定这个答案。
小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肆意,笑得喘息不上。难怪孩子会没有,孩子的存在就是个笑话。赵匡义看着忽然发笑的小桃,心也跟着一抽一紧。笑了许久,小桃缓缓止住了笑,盯着赵匡义从头细细看了一遍,闭上了眼睛,半晌,对赵匡义淡淡说道:“送我回南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