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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见他。
想看他的样子,把他的眉眼刻进眼里,想牵他的手,想抱一抱他,想听他的心跳声,想……
见到他。
她要告诉他那些遗失的记忆找回来了,要告诉他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想告诉他……
对不起。
也想告诉他……
她好想他。
她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全部充盈了他的名字。
沈白……沈白……
等到她终于吃下了一些东西,终于手脚有了些力气,她被小护工扶着到了沈白的房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她才抬脚一个走了进去。
到底气力不足,她走得很慢,手边有东西扶的时候边扶着,没有的时候就慢慢挪动,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却还是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泪流满面。
他瘦了。
比之前清瘦了。
眼窝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边有青色的胡茬,这并不是他惯常有的样子。
莫羡抬手颤巍巍去握他的手,给他把被子再盖好一些,她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那种失而复得的恍惚感,在那把刀子落下时的绝望和二十年错过了的时间里,她无法控制了自己。
只有这样真实的触碰能填补她心底失落的那一块,在差一点就见不到他的绝望后,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她眼泪掉得没有声音,像身体自动的反应,她从模糊的视线里盯着他的脸,记忆里他小时候的模样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可她记得自己跟在他身后叫着小白哥哥的样子,那时年幼,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跟谁玩,沈白对她的好,更像是爱护,他心思早熟,又本来比她大,一定对她喜爱的游戏不感兴趣,可每次却都耐心陪着她玩,还替她出头打架,当年欺负她的小孩子,背地里被他教训过不止一次,她是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的,他在她面前从不主动说那些……
仿佛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也仿佛那些都是轻而易举……
就像现在,就像这场她带着仇恨踏进来的婚姻,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还做了多少……
越想眼泪越是收不住,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她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想起来。
房间里没人来打扰,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眼泪渐渐的止住,只剩了氤氲的情绪在心底酝酿……
直到她的手被反握了一下。
一个些微的动作,她在片刻的愣怔后,被电到似的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入眼便是他深黑的眸子。
她怔住。
万千的话也说不出,想开口又怕只是场梦,何遇明明说过他得至少睡五六个小时,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半时间,怎么会……
可他反握着她的手那么真实,他深黑的眸子仿佛将她吸进去一般让她心悸,她张张嘴,竟有些慌张,“你……你醒了……我、我去叫何遇过来……”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只记得他这么快醒来时不正常的,她得叫何遇来看看……
但身子只转过一半,手腕被一下攥住,“别走。”
他微哑的声音传来,她像是被定在原地,突然动弹不得。
“我身上没大有力,转过来,让我看看你。”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她缓缓转过了身。
“坐下来。”他深黑的眸子盯着她,那些疲意已经几不可察,他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贪婪的盯着她。
鬼使神差的,他说什么她就做了什么,但身子刚坐在凳子上,眼前光影闪动,他的头颅已经压了过来……
半撑着身子,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快而准确的吻上了她的唇。
来势汹汹。
明知道她身子弱,明知可能回……吓着她,但他没忍住。
那些多年来习惯的克制,在他睁开眼看到她脸颊软软的贴在他的手背,眼泪挂在睫毛上,甚至侧头轻轻亲了他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克制了。
轻碾慢吮。
感受着她不稳的呼吸,他终于开始了温柔。不知何时全然坐起了身子,她另只手小心的揽住她,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随着一颤一颤像晨间的露,露珠一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只觉也打在自己心头,无法言喻,仿佛只有这个吻才能表达几分,他揽着她,良久良久。
终于松开的时候,莫羡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得厉害,她微张着唇,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红,这份红在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时,蓦地加深了来。
“什么时候醒的?”他把她的羞涩看在眼里,主动开口,语气自然而然,但揽着的手始终没放开。
莫羡声音低低,“也才……刚醒来不久,听他们说……说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
听到她那句刚醒,他心头莫名一股愉悦,所以她是一醒来就来看他?
莫羡微垂眼,她唇瓣晶亮微肿,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而来,她本来有许多的话要说,却好似都被他这个吻搅乱了似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感,但这份慌乱却让人甘之如饴。
她睫毛轻颤,还记得何遇的嘱咐,说:“你……你别怪他们,他们说你五天没合眼,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他们也是为你好,就是我醒着我也得这么办……”
沈白却是还没想到这一层,平日里精明如他,这会眼里心里都被占满,莫羡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会他才明白过来,一下就知道何遇宁缺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大概怕他生气,他也以为自己会生气,没能守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但此刻这么抱着她,听着她低低软软的声音,他什么气都没有了。
只要她醒过来了,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莫羡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异样,那是种无法遮掩的灼热,她见了许多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样的他,突然有些让她无法招架,不知怎么的,她说着说着就话题一转,抬眼,“还有件事我没跟你说……”
“嗯?”
低沉的嗓音,上挑的尾音,他只是一个音节就让她心里跟着跳动了下。
她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轻轻抬起回抱住他,说:“我都想起来。”
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世界上只剩了她与他两人,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放缓了似的,她说:“白阿姨,我妈妈,有青石板路的小镇子,被赵宏山从孤儿院带走的那一天,还有,你。”
“我,什么。”
他也不知怎的就这么问了出来,像是沙漠里濒死的人看到一汪清泉,狂喜,却害怕是海市蜃楼。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你穿着衬衣和小皮鞋,像缩小版的现在,白阿姨跟我说,你是我的……”喉咙里痒了一瞬,像是被片羽毛扫过了似的,她还是拐了个弯,“阿姨让我叫你小白哥哥,我说的对吗?”
说到小白哥哥几个字的时候,她嘴角不由勾了下,眼里难得一抹欢快的促狭,是了,他这个高冷总裁的样子,哪里跟人畜无害的小白哥哥几个字配?
但很快的,这抹欢快就成了浓重的酸涩,她不敢想,曾经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
霎时间又想起之前调查他的时候听来的话,说他从前不是这样,只是后来沈家出了事,才性格大变。
沈家出了事。
短短的五个字,就把他受的苦概括了。
不同于方才肆意的眼泪,这股酸涩就卡在她喉咙里,她除了用力抱他,竟是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看懂了她在想什么,轻轻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下,声音淡淡如呼吸,他说:“想起来了就好,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我也是,可我这会大概药力没过,你陪我休息一会好不好?”
他声音低沉,带着安抚和诱哄似的,她一下子想起何遇办的事,赶紧点头。
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白身子往另一侧挪过去,拍拍身侧的位子,“上来。”
她身上有伤,他留下了足够的位子,自己只侧躺着,深黑的眸子里细微的红血丝,看得莫羡心里又是狠狠一酸,她犹豫了下,“我在这里你怎么躺得舒服,要不我就坐在这里……”
“不抱着你我睡不安心。”他的话直接而坦白。
莫羡心底的酸涩里又异样丛生,终是听话乖乖的躺了上去。
被子还有淡淡的他的体温,一下子将她包裹其中,她手伤的胳膊正好在外面一侧,他侧躺着,手臂自然的揽住她,却也避开了她的伤口。
床不大,她挨他那么近,近到能听到他的心疼和呼吸,眼神微动,便看到他正直直看着她的脸。
“你、不是要休息?何遇说了你需要休息,你都五天没睡了……”她耳尖微热了下,声音里七分担心,剩下三分竟是不自觉的淡淡撒娇意味。
他唇角微勾,揽着她的力道微微的大,“好,听你的,现在就睡。”
说着真的就闭上了眼,他这一闭眼,莫羡的目光就肆无忌惮的落在他脸上,胸腔里空了那一块突然就被填满了似的,从未有过的庆幸和满足感,她那么多的话没说,但他却全然明白了似的,她的小白哥哥,终于……找到了。
“你刚才……怎么醒来了?”她看着他微动的眼珠,声音低低的问。
“心里记着事,吃了药也睡不安。”
“那现在呢?”
“现在安心了。”他没睁开眼,唇角的弧度却勾起,“乖,等我醒来,给你讲兴许你忘了的一段。”
“嗯?”
“我不光是你的小白哥哥……”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她却一下明白,他不只是曾经的小白哥哥,他还是白阿姨口中的,她的……
小相公。
她已经全都想起,他定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她些许的扭捏和脸红,惯常高冷的疏离的人,也会这么故意的撩她?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
他长得好,穿得好,举止里又极有教养,骨子里带的矜贵。当年的小沈白一出现在那个小镇,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想跟他玩,可他对人极有礼貌,这礼貌却透着疏离,那时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的拒绝旁人,给自己划一个不容靠近的圈,这个圈以内的位子,他只让她靠近……
就像现在,他这个样子,旁人谁还能看到吗?
有甜丝丝的味道突然弥漫在胸腔,那些失而复得的欣喜已经足够冲散了酸涩,她抬眼去看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摸索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了,感受着他的回握,她闭了眼,嘴角也抑制不住的勾起来。
真好。
这样,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