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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羡站在窗边,厚厚的玻璃隔着,她看到那人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似的。
走廊拐角处,何遇一走过来就看到莫羡。
“何,这位小姐一直站在病房外看着,或许你可以宽慰她一下,她这么看着也没有用处的。”
何遇才来半天,已经与几个护士熟悉了,那护士对他用英文说着。
何遇朝她笑着道谢,抬脚往莫羡这边来。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站在莫羡身边,何遇声音不大。
莫羡点点头,没有动,目光还愣怔怔的看着病房里。
“现在还不能进去,大概还需要三五个小时,我带了些吃的,你先吃点东西?”说着,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
莫羡摇头:“我吃不下。”
“那也得吃,不然沈白醒了该怪我了。”他叹口气,“你看,他让我把你带走,结果我没拦住你,咱们躲在那石头后,我竟然第二次还没拦住,这……再把你饿出个好歹,我这可就三振出局了。”
他皱眉摇头,轻咳一声,“再说,你这一身……”
莫羡随着他的目光,微垂了眼,才看到自己身上块块沾着的血痕。
“你这样子太惹眼了,虽然不是国内,刚还有人跟我打听是不是从什么化装舞会上来的,我带了衣服,你去换一下吧,然后出来吃个饭,先说好啊,我可指望沈白暂时想不起我这茬呢,所以他醒了我可不负责照顾。”他眨眨眼,“照顾病人可是个体力活,交给你了啊。”
他这么一说,莫羡就说不出反驳的话,到底点头接了他手里的袋子,去洗手间换了衣服后,坐在走廊吃东西。
胃里难受,翻搅着要把吞咽的东西反刍似的,她强压着这股难受,何遇不见了身影,但莫羡还能感觉到暗处的眼睛,她知道这些人是来保护那人的。
他受伤的事,大概……已经传回沈园了……
麻木的做着咀嚼的动作,她从一开始站着发呆看着病房,变成了现在这般坐着怔愣,脑子里一直空白着,她英文不好,医生的许多专业术语她听不懂,可看对方的表情还有他的病房一直不让她进去探视,他的伤……或许比她想象得还要重一些。
那一枪,是沈莹开的。
他,是替她挡的。
手心攥得发白,她被这么念头揪得心里生疼,在这疼意里,她突然就想到,要是那一枪打在了她身上,会像现在这般疼,还是更要疼上几分呢?
走廊里来来回回的人,陌生的语言,她这张典型的东方面孔引了不少的注目,她兀自没有察觉,目光只落在对面的病房,果然像何遇说的,在天色大晚,走廊里的人明显少了的时候,医生进出几次后,何遇不知从哪跑了过来,与他又进去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就朝莫羡招招手,莫羡立马起身,“我可以进去了?”
何遇点头:“进去吧,就是注意要保持安静,估计他待会才能醒。”
莫羡心跳得厉害,顾不得其他,只与那医生说了句谢谢,抬脚进了病房。
医院特有的味道似乎越发浓郁。
她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看着闭眼躺着的人,缓缓的,朝他走近。
便是昏睡着,这人也还是这般表情,唇角抿着,薄薄的唇,人家都说有这种唇形的人最薄情,可这么薄情的人,怎么就……
第一时间给她挡了枪子?
那是会要命的玩意儿啊,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莫羡坐在床边凳子上,眼神细细落在他脸上,从他的眉眼到下颌,看久了总觉得不认识了似的,她生在这个圈子,不会不知道作为大家族继承人的他们,受过的最基本的训练就是保护自己,甚至会训练到这种反应成为条件反射,因为他们并不只为自己存在,还有偌大的家族集团,沈家那样的地方,他定也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
手指温温的热,她怔怔的,才发现她竟不觉伸手触碰了他的脸。
手指些微颤了下,到底没是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门锁响动,何遇轻声提醒着她,她才惊醒似的起身。
“出来说。”何遇低声。
莫羡回头看一眼病床上的人,点头出了去。
“等他醒来,还需医生再检查过后才行,现在有些限制。”何遇这么说着,莫羡才注意到边上穿着白大褂的人,那人关上了病房门,与何遇点头示意了下这才离开。
何遇挑眉:“他们严谨到死板,一点都不可爱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倒反而放心了。”
莫羡跟着笑了下,何遇说:“走吧,去那边坐会儿,他醒了会有人通知我们,今天的事,你大概有不少疑问,我来减轻下沈白的工作量,把知道的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他往一侧走,莫羡脚下微顿,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何遇递给她瓶饮料,在另一边坐下来,两人之间大概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他……他的伤,到底怎样?”
喝口饮料,她缓缓开口,第一句问出。
何遇说:“不好不坏。”见莫羡看着他,他补充:“单说手术,并不难,伤的位置虽然凶险,但万幸避开了要害,所以失血多,但到底还是良性的情况。”
“这样的话,不应该是好消息吗?”
何遇喝口饮料,那架势跟喝酒似的,他转头:“我说的,是他的枪伤。”
心里狠狠一跳,莫羡坐直了身子,“你是说……你是说……”
“嗯,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何遇面上温和的神色渐渐不见,“大概是我们还没到的那会,不是枪,应该是某种利器,伤得深,但伤口却小,看着流血少,但内里……”他顿了下,“内里比枪伤凶险一些。”
几句话说得莫羡心惊肉跳,何遇说:“刚才那医生也惊了下,说他还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伤口,他没直说,但也委婉提醒了我几句,说有这些邪门玩意的,是不能招惹的,这里并不是游客看上去的平和,旅游区更像一个保护圈,支撑着半数以上的收入,却也用了大半的力度在保护,在这之外的海上,是我们想不到的危险……”
“不是。”
“你说什么?”何遇转头,就看她微垂了头,长发落下,遮住大半的情绪,他听到她声音低低,说,“是他,江廷东……是他……”
何遇眉心皱起:“你是说是江廷东伤的沈白?什么时候,不对,是你们单独在岛上的时候?”
“嗯……我看到了,当时他手上拿着的,是个刀子样的东西,说是刀子,因为与刀子一样锋利,但比刀子窄了许多,他脸侧的那道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艰难的说出这些,她几乎不敢去想,那人在那个时候就受了伤,却还能一直在她面前不露端倪,还能让她先走,他……那么深的伤,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可怎么能……
瞬间里情绪理不清似的,又酸又涩还带着一样的热,她愧疚,或许他是有了端倪的,是她没能看出来……
何遇不知她这番的心理活动,抬手那些眼镜揉揉眉心:“江廷东可真是……不过这一次,想来他也兴不起风浪了。”
话到最后,声音越发沉,莫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当时你不是也……”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安抚,“莫羡,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听到……那声枪响了吧。”
枪……响?
他们离开的时候?
蒙了尘似的记忆缓缓清晰,她想起那个转身的瞬间,想起沈莹死死抓着她咒骂的模样,也想起……
那声沉闷的枪响。
“那是真的?”她嘴唇微张,脸色极苍白,嘴唇颤得厉害,过了会才说出一句:“所以……所以他……”
“江廷东开枪,打在了自己……身上。”他斟酌了下,用了身上这个词。
莫羡声音干涩,“那……他也送医院了?难道也在这里?不……不会吧,他们……”
“莫羡,你冷静下。”何遇镜片后的眼睛带着隐隐痛惜,他说:“他没在医院,开枪后,我们的人刚到,沈莹就拖着他,跳了崖。”
“浪大风急,等下去找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说话的人,声音艰难,听的人,也艰难。
莫羡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