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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在手枪爆炸的同一刻,我脑中忽然响起一声该死,随后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左手比炸碎的金属碎片更加迅速的拦在脸前,护住致命要害,而危难之中冒出来的名人兄只做了这一个动作,随后,身体的掌控权再次回到我的手中。
炸碎的是枪膛,右手仅仅被强烈的后挫力震得虎口裂开,但挡在脸前的左臂和半边身子便被那不知道有多少,密密麻麻的金属碎片钻进了皮肉中。
火辣辣的疼,顷刻间血流如注。
陈建国这个贱货,今夜我若侥幸不死,一定要扒了他的皮,前三颗是空包弹不说,后面的,居然险恶如斯。
骤然间的变故也将朱允炆吓了一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他满脸戏谑道:“王震你可真是个倒霉蛋子,注定是天要亡你,也罢,既然你不肯跟我做朋友.......”
朱允炆悠悠收口,换上一副狰狞与嗜血的脸孔,但下一秒却又变的暴怒,随后又是惊恐,比四川变脸更快的变改着面部表情,活脱脱一个精神病,他说:“不当朋友,你就去死吧。”
抬起枪口,朱允炆叹息一声却又嘲讽的笑了笑,康九香的眼泪立刻汹涌而出,哭着求他不要杀我,若不是我拼命抓着,她已经给朱允炆跪下,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很古怪的声音。
七八岁的小童才有的奶声奶气,尖细又带着三分焦急与震怒。
一声喊:“住手,休要伤人,快快束手就擒。”
扭头看去,黑色的夜幕下,一团浑身冒着红光的人形正急速飞来,好像自天际而降,眨眼间便到了离我们十几米外的空中,而这个人却让我们跌破眼镜,朱允炆露出一副痴呆相,好半天都没有变过。
那张脸肯定是方航,但是身子缩水了三圈还多,彻底变成了小孩子。
原本的黑色快要及肩的头发,在头顶盘成古怪的发髻,就是左右各一圆滚滚的头发包,红丝绸绑着,好像两只刚刚冒尖的小牛角,那变小了的身子细皮嫩肉,白生生的小胳膊小腿裸露在外,整个人仅仅裹着一件金边红底的肚兜,上面绣着两只正在交配的鸳鸯图案。
左肩套着乾坤圈,脖子里缠着快速飞来而飘逸甩动的朱红色混天绫,右手擎着火尖枪架在稍稍靠后的位置,两只小脚丫一高一低的抬着,下有一对高速转动又冒出火焰的轮子拖着。
如果不看脸,这是一个很可爱,又有三分威风的小哪吒。
但那张快要三十,胡茬密布,写满严肃的脸,长在这么一具粉雕玉琢的身子上,怎么看都让人反胃,作呕。
我确实让郑老去叫方航,但郑老不是死了就是晕了。
心底里也祈祷过老天爷开眼,派个神仙下凡来救我。
但我不知道来的是只什么鬼。
方哪吒么?
离着还有四五米的时候,方航止住身形,飘在空中,我们看着他的老脸,却听到他口中吐出的稚嫩嗓音,说道:“王震莫怕,本太子来救你啦。”
话音刚落,我正要问问他是个啥怪物,我受伤后,便在身侧扶着我的康九香忽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张开双臂,好像护崽子的老母子那般挡在我身前。
方航爆喝:“狗皇帝敢尔!”
他将手中的火焰枪掷向朱允炆,而同一时刻,枪声响起。
这一次,没有炸膛。
挡在我身前的康九香,胸口绽放一簇血花,重重跌回来砸在我身上,血液上头,受到惊吓而惨白了的脸蛋一瞬间变得通红,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虽然我没有学过医,但慌乱之中看她中枪的位置,似乎在心脏处。
朱允炆只开一枪,侧身闪过火尖枪后,发出一声狞笑,说一句:“王震,咱们走着瞧,你不肯做朋友,我还会来找你的。”他转身就跑,而方航却急忙追了过去,依然是那古怪的语调对我说:“王震,快带九香去瞧郎中。”
朱允炆跑得极快,此时的方航又是飞在空中,两人一追一逃,眨眼间没了踪影,而我也顾不上管他们,更顾不得傻立着的陈康,和那始终与空气搏斗的陈建国,我手忙脚乱的打了个120,告知了地点又直言不讳是枪伤,便背起康九香,向山下跑去。
中枪之后,康九香陷入昏迷,跑了几步却又被我颠醒,气若游丝的在我耳边说道:“王震,你没事吧?”
短短几个字,被用上嗓子的血液呛到,她咳嗽起来,我放慢脚步,担心颠簸会加重她的伤势,即便左臂已经麻木,却硬是鼓起力气将她横抱在身前。
同时告诉她,我没事,她也不会有事,马上就到医院了。
康九香笑了起来,很虚弱,她说:“我又没瞎,这里医院还远着呢,王震,我要死了。”
我说不会的,你不会死,就算死了我也叫方航把你招回来。
康九香却淡淡的说:“然后呢?你又不肯娶我,还不如让我死了,起码你会心痛,会一辈子记着我,就像方航说的白苗苗,还有那个安素。”
生死关头,她念念不忘的却是这种事,而接连说了几句话,她的脸色更加难看,那精致却惨白的脸上,由内向外蔓延着一股死气,她闭上眼,不再说话,我以为她死了,急的赶忙大叫:“别睡,不要睡呀,谁说我不娶你,你赶紧振作起来,等伤好了咱们就结婚。”
康九香没有睁眼,泪珠子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庞滑落,她说:“晚了,已经晚了,如果你早肯兑现在官赐村里对我的承诺,也许我现在都有了你的孩子呢,你拖呀拖呀,拖到现在,好了吧?刚刚那个人带我藏在暗处看着你,你以为我死了,你的绝望你的伤心,其实我挺欢喜的,看来你还是在意我,而经过这一次,你总该吸取教训,明白失去我的痛苦了吧?但老天爷总喜欢拿我开玩笑,现在你是真的要失去我了,王震,你后悔么?”
越说越流利,这种状态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回光返照。
自从陈建国绑走了她们之后,我的心就始终被一根极细的绳子提着,随时会断掉,随后便是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接连折腾好几次,而朱允炆的出现让我彻底轻松下来,可下一瞬,康九香又要死了么?
在山顶曾有过的想法悉数冒了出来,难道爷爷是天煞孤星,而我天生就是克女人的命么?
于是我停步了,蹲下身子让康九香坐在我腿上,稍稍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康九香睁眼,眸光有些溃散,她努力一阵才能看清我,问道:“怎么了?”
我柔声告诉她:“九香,我后悔了,我真的特别后悔,但你振作起来,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就结婚,如果你死了,我也自杀陪你,黄泉路上看到我,就轮到你后悔了。”
康九香痴痴的笑着,她所有的温情与爱意在这一瞬间展露,她笑的很欢心,双眼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两扇长睫毛微微颤动,让我感觉有只柔软的小手在心头轻挠,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和绝望,生怕这个女人下一秒便要离我而去。
她竭力展开双臂将我搂住,靠在我胸前,小声又调皮的说:“臭美,你陪我一起死,我有什么后悔的?巴不得呢!”
在一起抱着她向山下跑去,我说,能活着最好还是不要死,你坚持住,为了老子坚持住,我他妈还没活够呢。
康九香便不再提死字了,只是闭上眼,显得安详又舒适,好像在交代遗言,梦呓般的小声说话:“有件事一直没对你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文静么?现在我告诉你,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她求我放她走,不喜欢听她说,家里还有个哥哥在担心,更不喜欢她满脸甜蜜的讲着你们小时候的故事,我从小就三天两头被家人打,去了干爹家,村里的流氓也想欺负我,我任劳任怨,掏心掏肺的对每个人好,但他们只想欺负我,王震,难道我不如文静么?为什么她有一个无微不至的哥哥,而我没有呢?”
我说你有,以后我就是你哥,是你老公,是你爸,你让我是啥就是啥。
康九香不回应,继续浅笑着,说着自己想说却一直没有说的话。
“我比文静好,我比安素好,她们都太坏了,她们都在欺骗你,只有我是一心为你好啊,你听她们说我打过文静,所以怨我,恨我,但安素没有告诉你,其实是我领她进到干爹家,也是我故意放李大壮去找文静,干爹这才没有暗中监视,而文静看上去很无辜,像个人畜无害总被人欺负的小白兔,但你肯定不知道,有时候她故意推波助澜,让自己变得危险,就是想看你为她焦急,为她拼命的样子,她们都骗你呢,你这个傻蛋却只讨厌我一个。”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同时让她振作,伤好了就跟我结婚,而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虚无,最后便睡着了,任我怎么叫也不醒。
我不管不顾,只是吼着她的名字向山下跑去,怀里的女人越来越凉,我脸上的泪也越来越凶,直到听见一个哼哼唧唧的声音,略微从悲痛中清醒之后,这才发现裤腿上居然多了个脑袋。
是郑老,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咬着我的裤脚,急的直哼哼。
脚尖将他挑起,人头落在康九香身上,他一见九香的样子便叫起来:“中枪了?快打120。”
我发足狂奔,告诉他已经打了,郑老又说:“打给小田,我跟他说,否则你现在的情况,一下山就被逮了,到时一切休矣。”
小田是郑老的秘书,郑老说的确有道理,我停步拨号,将手机放在人头上,郑老三言两语的下令,一是让小田督促医生的速度,二是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的身子弄来,小田有些为难,郑老便说:“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要上,别跟老子讲这么多,凡事都一帆风顺,老百姓白养你们这群祖宗么?”
不知道小田怎样沟通,没多久便有警察扛着床板冲到了半山腰,虽然对我严阵以待,但也帮忙抢救康九香,下山之后,我趁机将衣服裹着的人头和手机仍在地上,让郑老自己与方航联络,随后跟警察去了医院。
手术室外的灯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