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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属于哭完就完的性格,一听有吃的,顿时来了精神:“真的,那快走。”
还是望仙楼台,前两天一起看日出的地方,楼上的包间都已经人满为患,我们便在大堂里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先生,您想吃点什么?”隔着嘈杂的人声,勤快的店员已经一溜烟跑过来,热情地问我们是否要点菜。
阴烨尘略一皱眉,沉吟道:
“酉羹,樟茶鸭,一品豆腐,羊方藏鱼,粤西肠粉,再来两碗昙花冻,不要时间煮太久的,嗯,就这些吧。”
菜名张口就来,那店员愣是没回过神,而我已经彻底惊呆,他说的那些菜什么鸭啊鱼啊豆腐的我听懂了,不过这个昙花冻是什么鬼!
花也可以吃吗?
“先生,您说的那个什么‘有更’……”店员开始挠头,一脸懵逼。阴烨尘皱眉,疑道:
“你在这里做事多久?”
店员磕巴道:
“三年多。”
“你去找一个干了至少三十年的厨子,他肯定知道怎么做。快一些,别耽搁我们吃饭。”
“哦,哦……”店员被九哥气势所压,匆匆记下菜名急忙跑去后厨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阴烨尘,幽幽道:
“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个吃货。”
暗想他入住我家第一天,就把我抄的菜尝了个遍,我还以为他这只千年鬼神被封印久了,什么都没见过呢。现在看来,没有见识的应该是我才对。
他捏捏我的小鼻子,道:“这些不是鬼城特色,但也是从人间传来。望仙楼里资历最老的厨子把菜谱做了改良,你一会尝尝看,肯定比人间的更好吃。”
看他这副食便人间烟火的样子,我不禁感叹,以前是不是对九哥的探索太少了。
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是他却像一本书,翻到下一页时,还是会给人意外的惊喜。
等菜的当口,我两闲的发慌,正巧大堂的正中央居然还有演节目助兴的艺人。
大形势大概和人间说相声差不多,聊点趣事逗乐,博大家一笑。
木制的见方台子,一胖一瘦两人搭伙逗趣,串讲鬼城的奇闻异事,也挺有意思。
胖子说:
“这中元节马上就要到了,我说六爷,您不打算回家看看?”
被叫做“六爷”的瘦子一摆手,道:
“不回。”
“为啥呢?鬼节隆重,鬼帝特批冥间魂魄可以在这一日重返阳间,探望亲友故人,到时候这冥河倒流,人间的河灯飘入这里,说不定还有你家人捎给你的信呢。”
瘦子回答:“回家是好的,不过我都三年没回家了,我老婆带着儿子一个人也不容易,前段时间我觉着吧,她应该是改嫁了。咱们阴间的人要是过得不错,就不要再给家里人添麻烦了。你说是不?”
这话说完,台下就有人吆喝:
“六爷,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啦!”
台下哄笑,瘦子也不生气,回道:
“人都死了,绿帽子算个啥。我这位老哥哥死的时候还没讨上老婆呢!”
“哈哈哈……”他们笑得挺开心,我见九哥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由觉得奇怪,笑点在哪里?
他看我不解,说道:
“鬼城多是新死亡魂,有执念的会留下来,那个瘦子,别看他嘴上说着不打算回去。可你看他一身新衣打扮,注重外表,分明是想要回去看望亲人,只不过是在此借机会发泄一下内心的苦闷而已。人虽已死,气息绝,心脉断,但思想和魂识不散,执念维系,人魂就不会消散。有的时候,鬼城就像是一座城市,它有自己的循环系统,有士农工商,有走卒商贩,也有阴差衙役,在这里的人待久了,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会迷失转世的yu望,想要就这么一直生活在这里。”
“可是,你不是说,鬼城大开也就只有初十到十五这些天吗?”
“对,鬼城只是人间情怀的衍射,对阴魂来说,是不的多的梦境和渴望,但于天命而言,这里只是一段缓冲记忆的梦,梦醒之后,投胎转世,落刑服役,都是必然的选择。”
我略一思考,低声问他:
“刚才你曾说,天命混乱,关联人不仅仅是那些在车祸现场的人,还包括你、元祐、溟烈、颜臻,那些篡改了命运的普通人可以让命格归位,可是你们怎么办?”
阴烨尘看着我,一手伸长覆在我的手背,一手搭在茶碗之上,指尖在桌面清叩,道:
“修复天命,普通人命格可以归位,但阴差不能。”
“那怎么办?”
“月儿别急,阴差信奉天命,属于天命的维护者,要如何做得需要去轮镜台上一观。只是现在我们还在幽冥地府的外围打转,也只有等审案结束,冤情洗清,才有可能,堂堂正正的去轮镜台问一遭。”
轮镜台,我听阴烨尘给我普及过,轮镜台位于地府七殿之一的三皇殿。是天命之眼,可以映照人的前世今生,所以,要彻底修复天命,还得让九哥他们自己的命运归位。
我心不由一颤,不安问道:
“九哥的天命是信奉职责,保守正义,制约阴阳平衡。如果你归位了,是不是……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他微微皱眉,否认:“你不要胡思乱想,轮回复杂,谁知道遇见你会不会就是我的天命呢?不论我天命归于何处,你曾答应过我,黄泉碧落,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
我坚定地点点头,这是菜也上得差不多了。九哥给我拿了双筷子,搁在碗前,温柔道:
“敞开肚皮吃,今天可以许你吃个痛快。”
“嗯!”
九哥的最爱是昙花冻,一桌子菜他几乎就没怎么动过,倒是碗里的这道菜吃的精光。
我暗自记下他喜欢的胃口,想着等以后不那么忙了,我们都闲下来,一定要给九哥做一碗给他尝一尝我的手艺。
“唰——”忽然,前排传来砸酒杯子的声音,有人骂骂咧咧道:
“什么狗屁阴差之神,全他妈都是扯淡!”
我闻声抬头,却见好像是离案台最近的两桌人吵了起来。
“你说我扯淡,呵呵,这鬼城要不是有阴司局坐镇守护,你丫的还能在这里谈天说地,饮酒寻乐?”
说话的人坐姿端正,眼含轻蔑,盯着那个微醺的醉鬼,满眼不屑,要不是因为醉鬼口出脏话惹怒了他,估计人都懒得搭理。
这人虽然穿着便服,可是身姿挺拔,两腿分立,一看就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我暗暗断定,这个人嘴里维护阴司局,又修为深厚,基本可以确认是阴司局的阴差了。
和九哥对视了一眼,他心中猜想跟我一致。
而那个酒鬼,看上去应该是个散人,只不过喝得烂醉,身形邋遢,不修边幅,这副形象的确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不过,敢跳起来骂阴司局的人,有胆气,我喜欢!
醉鬼一拍桌子跳起来骂道:
“你当爷爷我没见过世面?老子在这鬼城里混了快六十年,还从没听说过鬼城什么时候归到阴司局下面了?怎么,你们阴司局都已经闲得蛋疼,开始干城管的活啦?”
那人满口酒气,身子都颤颤巍巍的,话糙理不糙,谁不知道最近殿前传来消息,说是要开审越善案,还有传闻说当年破坏天命的弃徒阴烨尘没死,他偷偷偷摸摸地回了冥界。
阴司局这会应该忙的团团转,到处找人哪有功夫去当城管?一听就是讽刺。
便衣阴差气得脸色憋红,指着醉汉大骂:
“你竟然敢污蔑阴司局,反了天了你!”
醉汉隔着桌子一口口水,毫无偏差地就吐在了便衣阴差的右脸上,吧唧一声,全场的人脸都绿了。
憋着笑想笑又不敢笑。
随行的阴差纷纷跳起,就差亮身份拔刀把这个人抓回去了。
不过被唾面的阴差忍功无敌,竟然没让同事冲动,他掏出面巾纸把脸擦了,阴测测地盯着醉汉,道:
“小子,马上快中元节了,过完节后就是司刑量定!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么硬气!”
一听这话在场的看客不禁浑身一抖。
阴司局虽然管不着鬼城的事,但是一年一度的司刑量定,那可是关系冥界所有的阴魂。
虽然定罪是阎罗殿的事,但搜集罪证、转移犯人这样的活阴司局可是大头,谁也不愿意得罪以后的衣食父母。这么一想,看热闹的心态消了大半。
那醉鬼一乐,抱着酒碗喝的畅快淋漓,呼喝道:
“痛快,哈哈,奸臣当道,阴阳错乱,当年出了个阴烨尘以权谋私改天命,如今他那个师弟溟烈也好不到哪去!越善一死,冥界再无宁日,司刑量定如何,不过是一场脏到泥洼里的交易。几只低洼里的臭虫,也敢跟老子叫板,世道不济,有趣有趣……”
醉鬼酣畅淋漓的逮着谁就骂谁,醉话连篇,东倒西歪,可是所说的话却没人敢叫好。我的手不由收紧,暗自不爽,这个酒鬼也真是的,你骂阴司局,骂溟烈也就算了,你骂我九哥,还有越善师父算几个意思!
便衣阴差怒极,侮辱阴司局也就罢了,还说这么胆大包天的话,当即就要亮身份拿人,可是忽然从那张桌子向四周扩出一阵阴冷的威压,我只觉得心脏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这醉鬼握在酒碗里的烈酒已经凝结成冰,他眼瞅着冻僵的几个怒气冲冲地阴差,冷笑几声,搁下酒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堂。
直到那人离开,堂里的温度才算恢复正常。阴差气不过,拔脚追了出去,每个桌子的人心有余悸,忍不住小声言论。
“那酒鬼什么来路,竟然连阴司局的人都不怕。”
“……嘘,你小点声,阴司局的人都查到鬼城来了,谁知道这附近会不会还有那个冥界弃徒的人。”
“切,不过是一个毁师门、业绩拙劣、冷酷无情的疯子,那酒鬼说的不错,一个师门里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害得阴阳两界动荡这么多年,一个仗着有阴司局撑腰,哪里管过咱们的死活?”
“……”抱怨声此起彼伏,从来没有想到鬼城里的人对九哥重回幽冥的事情有这么大的意见,看起来,当年的案子的确很难翻案。
无知的是普通人,以一说二,添油加醋,他们又不是当事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九哥!
我气得要死,可是九哥却一把按住我,平静地说:
“世人皆误我,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