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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斌会这么觉得是因为什么我没追究,估计也是赫羽锡对着这小家伙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人也不担心孩子小,什么都说。
不过看到爸妈的坟被打理得妥妥当当,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让人弄的?”话问出来,嗓子竟嘶哑得厉害,彷如磨刀的砂纸。
赫羽锡摇头,却说了句让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栽倒在这人手里的话:“我弄的。”
他弄的,不是他找人的弄的。
崭新的石碑,碑身还是大理石刻的,碑文是隽秀的小楷。雕刻师傅也很用心,不只是碑石顶上刻了生动的神话形象,就连碑身都嵌了暗纹。
轻轻伸手一摸,在这荒郊野岭,偌大的碑石上却一尘不染。
狠狠吸了口气,我笑道:“谢谢。”四年了,因为逃避,我没有回来过一次,我田燃还真不是个孝顺的女儿。看样子被人怀疑不是亲生,也是有理由的。
赫羽锡抱着怀斌在坟前跪下,他也没说话,就跪在那里,挺直的脊背宛若一座挺拔的山。坚如磐石。
怀斌乖乖地磕了两个头,奶声奶气叫了声外公外婆,随后便有些胆怯地往赫羽锡身边缩了缩。
好像这个男人就是小小的他的港湾。
在坟前待了一会儿,待冥币香蜡燃得差不多时,我便起身准备离开。
赫羽锡还跪着,我伸手欲拉他,他反倒将我拉在地上跪了下来。
“赫羽锡……”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眼中的认真,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话却是冲冰冷的坟墓说的:“爸,妈,我跟燃燃结婚了。四年前就该过来看你们,但……”他顿了顿,笑着说:“我把燃燃找回来了,还有你们的孙子怀斌。二老放心,往后燃燃同怀斌身边,都有我。”
“不跟爸妈说点什么?”赫羽锡轻轻扭头过来问我。
我哭花了脸,湿了眼,哪里还记得自己应该说什么?
这个男人,真的是……如果这辈子栽到他手里,也是值得原谅的,不是吗?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知道我好,就满足了。再说了,都去了,还事事操心我,他们也会烦的。”我哽咽着说,起身将赫羽锡拉起来,又抱上怀斌:“走吧,他们过二人世界呢。”
赫羽锡哭笑不得,将怀斌又接到自己手里,还是腾了只手过来拉我:“走吧。”
风轻轻地吹,我回头看冰凉的坟墓,里面住的是爸和妈两人。我妈守了半辈子的寡,如果真的有鬼神,想必这个时候忙着跟我爸过二人世界呢,我们这些活着的后辈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在某个阳光和煦的日子能想着过来看他们一眼,那就好了。
“诶,赫羽锡,你怎么会给我爸妈打理坟墓?”
赫羽锡睫毛微微一颤:“你会感动。”
“就为这么个理由?”
“不然呢?”
“你真不孝顺。”我笑道。
赫羽锡也跟着笑。
怀斌一个人跑在前面,扯扯花,捏捏草,偶尔抓两只小虫子过来让我跟赫羽锡看。
祭拜完,我们上车里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估摸着时间还成,我打算上小姑家看看。我们住在一个村,也没有两步路,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不在家。
“要不我一个人去吧。”要用来送礼的是两瓶酒,都是我从赫羽锡酒柜里随便挑的,当时没怎么看,现在一拿出来,觉得有点肉疼。
两瓶酒的价格可能值好几头猪。
赫羽锡没答话,直接走到我面前,手里还拽着怀斌。
怀斌人小,步子也小,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子,拉着一个小家伙得弯着腰才行,有些滑稽。
我无奈,将两瓶酒放下,拎了几样我们用来充饥的食物带上,跟上去。
农家吃午饭本来晚,我搞忘了这件事,所以到小姑家时,她同姑父都在,不过正在吃午饭就对了。
我姑父的父母也死得早,田大勇不在家,两人一人端了碗饭,站在院子前一边埋头吃,一边说琐事。
察觉到时机不对,但小姑已经瞧见了我,她端碗的手一顿,冷冷瞥了我一眼,瞅见我手里的东西,眼睛又一亮。
“哟,这不是田燃吗?”小姑嗓门儿大,怀斌吓了一跳。
从小生活在农家,我倒是习惯了,农村里的妇女,多半都是大嗓门儿。倒不是他们粗俗,埋头在田间干活儿时,你若是声音小了,谁听得见你说话不是?
“小姑,姑父。”我礼貌叫了声,把带来的薄礼放到屋前摆着的一张破旧藤椅上:“来得不是时候,不好意思。”
小姑疾步走过来,放下碗将口袋提起来,瞄了一眼,笑眯眯说:“是来得不是时候,早些来我也多煮点饭不是?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诶,田燃,你这趟子是有四年没回来了吧?怎么,跟你那个富豪情夫还在谈没有?”
我瞧了眼“富豪情夫”,笑着摇头:“我们啊,喏,孩子都这么大了。”
怀斌又往赫羽锡身上靠了两分。
小姑瞧了赫羽锡好几眼,最后嘀咕了两句什么,将我带来的口袋拿进屋子,又把碗给收了,还冲姑父吼道:“你侄女儿都来了,还吃什么吃!”
姑父狠狠刨了几口饭,才把碗送进屋,出来时明显嘴里还包着一口饭,狠狠摸了一把嘴巴,呛得满脸通红。
我暗叹了口气,做到这种地步,也是够了。
我来这么会儿了,凳子没见搬出来半个,白开水都没送上一杯。
“小姑,姑父,我是来找表哥的,他在吗?”这么半天我都没瞧见他,不知道他又去哪里了。
小姑一脸警惕:“你找大勇什么事?”
我正待开口,赫羽锡冲我打了个眼神,上前说:“是这样,燃燃说她有个表哥人高马大的,我们公司差一个保安总管。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想着给他留下这位置。”
他这是想诈小姑跟姑父?
姑父半信半疑,小姑登时急切地问:“多少钱一个月?”
赫羽锡有模有样道:“我们公司不讲月,按年薪计算。他来的话,十万肯定少不了。”
“十万!”小姑眼神精彩起来。
赫羽锡还继续编:“毕竟是头一年,有点少。等熟悉了公司的业务后,再从事其他职业也不是不可能,二十万三十万都是轻轻松松的。”
这么拙略的谎言,我顿感无语。
姑父轻咳一声,倒是问我:“田燃,你怎么回来了?”
我姑父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个软柿子,不管是跟邻里吵架还是没事儿上我家找茬,都没这人的份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小姑声音吼得大,闹得最厉害。但我妈曾经给我说过,其实好多事情要不是我姑父在后面推波助澜,我小姑根本就跳不起来。
我还记得她跟我说过,我小姑其实并不坏,就是穷惹了祸。
他问我这话,意思倒是多得很,我可不敢小瞧我这个姑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小姑似乎还不知道田大勇在外面欠了巨款的事情,但我姑父嘛……
“就是回来看看我爸爸妈妈,毕竟都有四年没回来了。前几年忙着了,没得空,今天回来请罪。”
姑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进屋终于想起给我们倒了开水,滚烫的开水,茶杯旁边就摆着好几罐茶叶。我瞧着他的手习惯性在茶叶罐上一探,又触电般收回来,端出来一杯白开水。
“大勇现在有工作,保安的工作不适合他。”姑父把水放在藤椅上,也不说让我们喝的话,便先拒绝了赫羽锡的好意。
我顿时明白过来,姑父肯定是知道田大勇的事情。
同赫羽锡交换了个眼神,我便扯开天窗说亮话:“表哥现在的工作多少年能还完上百万的债?”
小姑听完我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什么债?什么一百万?”
我笑着说:“小姑,姑父难道没有告诉你?大勇哥在外面搞赌,欠了人家一百多万块钱。保安的工作头一年虽然只有十万,但是后面肯定会涨。要是他有能耐,肯用点心,升职做别的,一年三四十万都不是不可能。”
小姑瞪直了眼球狠狠望向姑父:“大勇又跟人赌了?”
她这话,倒是说明田大勇不是头一次赌出事儿来了。
姑父眼神闪躲,轻声道:“哪里赌了?大勇好得很。”
我小姑其实人挺机灵的,毕竟是个生意人不是?瞧我姑父这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迈着大步子就冲到姑父面前,吼道:“我问你大勇是不是又赌了!”
姑父油盐不进。
小姑出乎我意料地哭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两只手使劲儿拍着地板,直拍得噼里啪啦的响:“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大勇把家里的店面都输光了,你还要瞒着我。你这是不要我活啊,不要我活啊!”
“田燃,你话不能乱说!大勇哪里赌了!”姑父见小姑如此,登时将矛头指向我。
我瞧了赫羽锡一眼,得到他鼓励的眼神,佯装一脸诧异说:“不是吗?那大勇哥前两天还过来找我借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