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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快开车,快开车。”赫羽锡竟然来了,他看到我了,他竟然看到我了。
司机不明所以:“姑娘,你先坐好咯,马上就开,马上就开。”
等他把车开起来,赫羽锡已经调转了头,直奔而来。
我吓得身子控制不住的打颤,犹如三九天还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恐惧如同喋血夜蝠狠狠砸在我脖颈,将毒液渗透到心尖。
“小田,怎么了,你别吓干妈。”
我慢慢转过脸,张嘴时吓了一跳,那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干妈,赫羽锡……赫羽锡来了……他来了……”
赫羽锡的车干妈也是熟悉的,她只看了一眼,便紧紧抓住我的手,告诉我:“小田,你别怕。有干妈在。”
干妈脑子灵活,至少比现在的我灵活,转头就同开车师傅说:“师傅,你开快些,看到后面那辆豪车没有,就是银灰色那个。那是个有老婆的大老板,我干女儿老老实实在公司上班,他非得要逼良为娼。师傅,你就帮个忙,当行个好事。”
开车师傅是个义气人,一听干妈这么说,顿时黑了脸:“有老婆还出去乱搞,我最看不过这些有钱的年轻人。放心姑娘,老胡我开了少说也有二十年的车了,甩个私家车还不在话下,坐稳当咯。”
师傅的车技确实不错,但是硬件却跟不上,在市区里还不明显,一到郊外,即便他能狂奔到150,赫羽锡也能以160的速度超上来。
我靠在车背上,头皮发麻。
“坐稳些,我加速了。”师傅像是被激起了某种男人常有的斗志,一脚油门下去奔到了180的时速。
我整颗心都是飘的,失重感特别明显。所有的意外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我要逃,赫羽锡在后面追,师傅不会开得这么快。
郊外车即便再少,路即便再宽,也会有弯道,也会有其他的车。
那是一处不过六十度的弯,一个新手都不会出事的弯道。偏偏师傅为了抢在弯道拉开同赫羽锡的距离,加了速。偏偏赫羽锡同样有如此想法而加了速。
赫羽锡的车撞上来的时候,我有种灵魂飘忽的感觉。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处在了虚空。
砰!
铁皮与地面摩擦,火花四溅,轮胎擦在地面,升起浓浓黑烟。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没等到就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干妈,没有赫羽锡,也没有医生。
微微一动,肚子就像是被剜了块肉似的。疼得我额头冷汗直冒。
按了护士铃,好半天才有个小护士急冲冲赶过来:“不好意思,我今天吃坏了东西,刚刚去厕所了。”
我惊讶于她对我的态度,这才发现自己身在VIP病房,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自明:“请问,跟我一起的那个阿姨在哪里?”
小护士眉头深蹙:“你是说发生车祸时跟你坐在一辆车里的老妇人吗?”
我手一紧,竟冒了冷汗,微点头:“嗯,就是那个。她人呢?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小护士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出的话带走了我的灵魂。
“她当场死亡啊,听说是护着你被后镜碎片扎破了头,有点惨。对了,那是你妈妈吗?你别太难过,说真的,我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了,好几起都是父母把孩子救了。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她走得应该没有痛苦,对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很不稳定,基本上保不住了。主治医生给另一个车祸病人做手术去了,他让你签一下堕胎协议,晚上就动手术。哦,还有……”
我不知道她后来说了些什么,她递给我一张纸,一支笔,我随手写下名字,目送她离开。整个世界都被咸湿的液体淹没。
我甚至不想去追问赫羽锡怎么样了,那个时候他撞了上来,不可能完好无损。
可笑,当真是可笑极了。
我因为于东害死了亲妈,又因为赫羽锡害死了干妈,为什么老天爷要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我田燃自认为没有为社会做出过什么大贡献,但也没有害过谁,偷鸡摸狗偷税漏税的事情更是从来没有做过。
这个世界太可怕,可怕到我宁愿死了一了百了。
纯白的床单像一片素镐,蓝白相间的病服更像是枷锁、牢房,将我困得紧紧的。
我晃荡着抓起旁边还沾着血迹的外套,摸了摸,身份证银行卡都在里面。那些血不知道是干妈的,还是我自己的,又可能都有。
那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是我害了他,他开了二十来年的车,想必也没出过什么事儿,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敢把一辆普通的车子踩到180的时速。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挑的这辆看似新的车,其实是出过车祸的旧车改装的。那些汽车维修厂总会低价收购这样的车子,回来将车架子一点点用人力重新敲直,恢复成它该有的轮廓,然后喷上暂新的漆。
外表暂新的车,内部吹拂拉朽,根本不堪一击。
我在楼下碰到苏墨,他急冲冲赶来,并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我。赫羽锡不在他身边,想必就在医院了。
天下着蒙蒙细细雨,我昏迷的时候应该不短,至少我记得出发的时候,头顶还挂着云彩。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那段过往必然刻骨铭心。
离开赫羽锡,我以为迎接我的是等着肚子里的孩子慢慢耗尽最后一丝生命的日子。我到了另一座城市,买了栋二手房。
房子很好,带小区,四月天,正是院子里桃花盛开的季节。肚子里的孩子闹腾了两天就睡着了,没给我添乱。
小区保安是个姓丁的大爷,他带着墨色镜框,总会在我进出时问候我一声。
负责小区卫生的是对年迈的夫妇,他们的儿子女子要不出了国,要不在首都定了居,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两次。两人平日里无事还会带上手套提着自制的垃圾提桶,去小区外的马路边拾垃圾。
有次我弄丢了钱夹,也是他们给我找回来的。后来我们就熟悉了,老叔叔姓赵,老阿姨姓卓,以前都是大学教授,一个攻物理,一个攻音乐。
“小田去上班了啊。”我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轻松的工作,当一名超市小主管,因为在中江任过职,所以应聘很顺利。
叫我的是住在我对门的柳大姐,是个全职太太,老公是个小职员,家里有两个双胞胎,都上大学了。平日里柳大姐都会早早出来遛圈,带着她家的小蝴蝶犬齐家。
我伸手摸了摸齐家大大的耳朵:“嗯,齐家好像长胖了。”
柳大姐笑道:“可不是,最近给它吃得多了点。”
我也想养一条这样的狗,但最后放弃了。我没有能力照顾它,而且我听说狗的生命不怎么长,如果有个什么病,会死得更早。我经不起生离死别,再也经不起了。
对了,我的孩子出生有半年了,我请了个小保姆帮我带,但是上次小保姆让宝宝捂了沾了尿的棉裤,孩子起了疹子,所以我打算把现在的工作辞了,暂时在家里带孩子。
我的钱还够用,犯不着为了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把宝宝放在一边。更何况,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宝宝了。
去年那个小护士说我的孩子基本保不住,我初到这里时去过医院,医生也是这么同我说的。我坚持没打孩子,万幸,老天爷恐怕也不忍心再折磨我,双胞胎,他给我留了一个。
接生的护士长说我是她见过的奇迹,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噩梦,我终究失去了一个孩子。
今天我带了辞职信,下班便交了上去。晚上回家把小保姆也辞了。
“这个月的工资我不扣你,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我把装钱的信封递给小保姆,我多装了五百块,念在照顾我同孩子这么几个月,她也只出过一次差错的份儿上。
“谢谢你,姐。”她笑得很开心,看到我给的数目。
“别谢我了,这个时候恐怕不太好找工作,多的五百就当是我的补偿,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她是个好姑娘,没有对我抱有怨恨,当晚就带着行李走了。
卸掉工作,终于有时间同宝宝好好相处,我感觉很轻松。我们母子两躺在同一张床上,我伸手戳宝宝嫩嫩的脸颊,这种充实感是我一直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怀斌,妈妈爱你。”
怀斌是我给宝宝取的名字,没有特别的用意,就是脑子一闪,这两个字就蹦出来了。我不期望他往后能有什么出息,平平安安长大便好。
在这座三线城市一待便是四年,就连怀斌也要进小学了。
前两年我没有找过任何工作,却有时间将这座城市大街小巷走了个遍。虽然这是一座三线城市,风景却不错,可惜交通还不是很发达,不然打造成旅游城市一定很有卖点。
第三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座城市势必会发展起来,那种直觉很微妙,以至于我义无反顾投了大半资金,开了家装修公司。开始了忙碌的日子,最忙的时候,怀斌晚上睡觉都是在我怀里渡过的。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装修公司总拿不到适宜的材料价格,大多数商家都觉得我是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好欺负,我又狠心投了另一部分存款,直接将装修公司扩展到建材方面。
如今,四年多将近五年,怀斌已经不用我随时照看着了,我在这里的根基也稳定下来。
“妈妈,妈妈,千叔叔说周末带我去玩,妈妈你去吗?”怀斌个头窜得很快,才四岁,已经到我腰部。
他冲到我怀里,我弯腰将他抱住,冲他身后气质非凡的男人道了声谢:“学长,又麻烦你了。怀斌,路上有没有闹千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