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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紫玉皇来唤来春然更衣,她穿了一件烟罗紫金丝织锦礼服,墨发间簪戴一枚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保养的水嫩白皙的手指上套着镏金百合护甲,正红色花钿绘在光洁的额头上,黛眉远山,凤眸威仪,胭脂水粉虽难以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更让她凭添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今日她之所以要盛装打扮,是要以皇后的身份向宣远帝请命,下令彻查谋害太子东方平之事。此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而已关乎到朝堂与国运,紫玉皇后是人母,却也是一国之后,她有足够的理由向宣远帝禀明此事。准备妥当之后,紫玉皇后坐上凤辇,在一众宫人的陪护下向广清宫走去,路上,她的神色极是凝重,问春然道:“严守正可有招了什么?”
“回皇后娘娘,暴室在昨夜将能用的法子都能用了,这严大人除了喊冤之个,愣了一句字没有说。”春然走在旁边,垂眉小心翼翼答道,生怕惹怒主子。
“他还真将本宫的话当成戏语了啊。”紫玉皇后冷笑一声,“一会你差人去将他那个小孙子接进宫里来,带去暴室让他好好看一看,就说是本宫给的恩典,以解他的思亲之苦。”
“奴婢明白。”春然应了一声。她跟在紫玉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不了解主子的行事做风,严守正最疼的就是他那个七岁的小孙子,也是他的死穴,紫玉皇后利用这小娃娃稍加要挟,恐怕也要比任何酷刑都管用。凤辇经过御花园,径直向广清走去,沿途宫女太监纷纷回避,贞静夫人正由芝兰搀扶着在园中赏花散步,见状便抬手示意宫人停住。芝兰翘首望了一眼,说道:“夫人,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往广清宫去呢。”
贞静夫人手中捏着一支新鲜采下的茶花,娇艳欲滴的粉色愈衬得她指若青葱,明眸望着渐行渐远的凤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听说皇后娘娘昨夜将严太医抓进了暴室,会不会跟太子的病情有关?”芝兰压低声音问。东方平突然病重,皇宫之内早已流言四起,虽未能证实,但已有传言说东方平身中剧毒,性命垂危,现下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御医院,生怕这天大的罪责会落到自己头上。
“严守正不过是枚棋子,她真正想的要是揪出幕后主谋。”贞静夫人把玩着手里的茶花说道。
“那夫人觉得这个人会是谁?”芝兰神秘兮兮地问。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我们无关。”贞静夫人冷淡地说。她丝毫不关心东方平的生死,对她来说,东方平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若真论起来,他死了反倒更为有利,至少东方明多了几分继承大统的机率。思及此事,贞静夫人悠悠叹了声气。她本是罪臣之女,当年借着一只红色纸鸢飞上枝头,心思用尽,也只能走到正二品夫人这个位份,四妃之位空悬多年,若不是身份限制,她何以仅是如此,东方明又何以到现在都还未被赐封亲王。
“可惜为着这件事,连咱们十三殿下的大婚都给耽搁下了。”芝兰哪能不知道贞静夫人的心思,顺着话头便道。
“玲玉公主都已经到了宫里,再耽搁也就这一年的事了。”贞静夫人伸手拢了拢了云鬓,淡淡说道。
“奴婢瞧着玲玉公主待夫人十分亲厚呢,每日上起来必来给夫人请安,等他日进了门后,想来也会是个孝顺得体的人儿。”芝兰对那位温顺的燕国公主很有有好感,这当然不少了玲玉公主暗地里给她塞得那些好处。不过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贞静夫人心坎里,她含笑说道:“也算这孩子有心。”
“不过奴婢瞧着十三殿下似乎不甚中意这位公主。”芝兰小心翼翼说道。
“明儿也是任性,这些年都让本宫给惯坏了。”贞静夫人摇摇头,颇有怒其不争之态,“娶妻当求贤,皮相那些都是虚的,明儿就是不能从这框里跳出来,若无贤妻,将来如何能助他功成名就。”
芝兰顺着这话头就接了下去:“夫人说的是,玲玉公主虽说姿容平平,但到底是燕国的金枝玉叶,将来肯定会对十三殿下大有助益。不过夫人也别担心,十三殿下天资聪颖,哪一位皇子能及得上,只要夫人在旁边多加教诲,过不了几日十三殿下就会明白过来的。”
贞静夫人叹气一声,说道:“一会你从库房里挑两件像样的首饰给玲玉公主送去,便说是明儿的心意。”
“奴婢知道了。”芝兰曲膝应下,左右望了一看,向贞静夫人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夫人,奴婢听说瑶华宫的冯昭仪快不行了。”
贞静夫人正垂眉轻嗅手中的茶花,闻言便是神情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一阵子,听问诊太医话里的意思,约莫撑不了多久了。”芝兰说道,“现在人人眼睛都在盯着永宁宫的动静,冯昭仪那边倒都不去在意了。”
贞静夫人跟冯昭仪无甚交情,两人若在宫里撞见,也仅仅只是彼稍致意,不过对于冯昭仪这人,贞静夫人还是有几分敬佩的。后宫那么多嫔妃,哪一个不是在宣远帝面前使尽狐媚手段,求得一朝恩宠,唯有冯昭仪清冷若梅,淡然处之,这么多年来从未与人争宠,贞静夫人颇为佩服她这个性子,此时听芝兰说她病重,也不禁一声叹息。
但这几分同情很快被另一份心思取代,她眼珠一转,说道:“芝兰,你想办法像这个消息传到永宁宫去。”
“夫人的意思是说……”芝兰尚不明白贞静夫人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问。
“冯昭仪是个痴情的人,她人在瑶华宫,心却系在了别处,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也该叫那人也来尝一尝。”贞静夫人掐住那朵茶朵,娇嫩的花瓣在她指尖被碾碎,花汁浸满指尖,她的唇角露出一抹阴笑。
“奴婢遵命。”芝兰心下了解,垂眉附合道。
贞静夫人抬眼望向天边,脸上那抹笑容愈发深起来,她已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屑在于那些新晋的宫嫔争宠,现在唯一所在意的,就是东方明的前程,太子若不死,东方明又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自宣远帝在广清宫清修开始,广清宫附近就已被御林军重重包围,他们得了宣远帝的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朝中大臣有急事禀报,也是由李自忠接来奏章逞进去,但凡想面圣的,都被御林军拦在外面不得入内。这日李自忠跟往常一样在广清宫宫门口来回走动,等着应付那些想要面圣的人,远远看见紫玉皇后的凤辇行来,暗暗吃了一惊,忙跪地叩拜迎接。
凤辇在宫门口停下,紫玉皇后由春然搀扶着走下来,高傲地抬头说道:“领本宫去见皇上。”
李自忠面露难色,躬声说道:“回皇后娘娘,七日清修未到,陛下早有旨意,不得任何人打扰。”
紫玉皇后冷冷地说道:“本宫乃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来,李公公还要拦本宫吗?”
李自忠虽说日日守在广清宫里,但这皇宫内的大事小事有哪桩他不知道,方才见到紫玉皇后凤辇到来,便知是为了太子,他就算有圣旨在身,也万万不敢拦的,只是这场面功夫还得做足,省得落下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李自忠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求道:“陛下有圣旨在先,奴才不敢不听,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放肆!”紫玉皇后柳眉倒竖,斥道,“现下宫中有哪一桩事及得上太子重要?你不敢抗旨不遵,便敢视太子性命如无物吗!”
这么大罪名砸下来,将李自忠吓得浑身一哆嗦,叩头道:“奴才奉命办事,求皇后娘娘开恩恕罪!”
“给本宫让开!”紫玉皇后怒喝一声,由春然搀扶着掠过李自忠广清宫走去,守在门口的御林军哪里敢拦她,纷纷跪地退到一边。李自忠不敢怠慢,慌忙站起来追上紫玉皇后,在她身后叫着:“皇后娘娘,陛下有意,不能擅闯啊!求皇后娘娘留步,求皇后娘娘留步!”
这一声一声唤得虽肯切,却并没有上前阻拦,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紫玉皇后自不会搭理他,径直到了宣远帝在广清宫的寝殿——长天阁,李自忠这才紧走几步赶到她跟前,弯腰说道:“请皇后娘娘容许奴才先去禀报陛下。”
紫玉皇后微微点头,李自忠这才将殿门推开走进去。宣远帝正坐在铺着明黄色蒲团的榻椅上,听天辰子讲述道法,他双眸微闭,面色红润,与先前精神不济的模样判若两人。李自忠轻轻走上前,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殿下求见。”
宣远帝眼皮都不抬,说道:“李自忠,朕的圣旨你忘了吗?”
“奴才不敢忘,只是……只是皇后娘娘是为着太子而来,奴才不能拦,也拦不住。”李自忠低头说道,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太子?”宣远帝神情一顿,睁开眼睛问,“太子出了何事?”
“这……这……”李自忠神情闪烁,似有难言之瘾。宣远帝日日呆在广清宫里足不出户,外头传言纷起,可也没有敢到他跟前嚼舌根,李自忠有也几次也想禀报太子病重之事,但有圣旨在前,他也只有缄默不言,现在紫玉皇后就在殿外,他更不能抢在紫玉皇后前去说这件事。
“要你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宣远帝皱眉不悦道。
李自忠左右为难,正想着如何圆过去,站在一旁的天辰子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她抗旨前来,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您不如宣她晋见,一问便知分晓。”
现下宫中哪个人都不及天辰子得宠,他随随便便说一句,顶得上他人十句百句,就连宣远帝对他的态度都要温和上许多:“法师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请皇后进来吧。”
“奴才遵旨!”李自忠不敢怠慢,连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