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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寻芳苑正式开门迎客之后,白非夜便坐在角落里,与往常一样,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小酒。任周围莺歌燕舞,吴侬软语,他都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眼前的酒。
从前他千杯不倒,现在却一喝就醉。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喝就醉的?
大概也是在三年前吧……
喝酒期间,白非夜倒是有过好奇。
好奇江琉莹去哪了?
但是显然,他好奇归好奇,但却没那闲功夫去找她。
毕竟这眼前的酒啊,可比她人有意思多了。
寻芳苑里的姑娘都知道白非夜靠鸳泱养着,于是也没人来撩拨他,加之他浑身上下邋里邋遢的,就更是不起眼了。
接近午夜时,寻芳苑突然来了一个小插曲,老鸨张氏遣散了舞台上的舞女,随后便摇着手帕扭着腰臀,走上台子。
张妈妈朗声笑道:“今天呀,给大伙儿看个新鲜的!今儿新来的江姑娘要为大家献歌献舞一曲,大家掌声,热烈欢迎——”
“噗——”老鸨儿一说完,白非夜嘴里的酒便喷了一桌子,还好他身边没有坐人,否则那人现在一定满头是酒。
原来她刚刚进去内堂,就是跟人家学跳舞?
她武功不错,但是跳舞……
白非夜仿佛看见一个张牙舞抓的女汉子,在台上东施效颦。简直是造孽啊,灾难啊,真真是要苦了这些客人了……
白非夜定了定神,便继续不置可否的给自己斟酒。而他的眉眼中,则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对江琉莹的舞曲表示出的极大的轻视。
寻芳苑里的客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江姑娘这一号人,也迟迟没见她登台,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白衣琴师上台,摆好琴架后,“筝”地一声琴起,江琉莹才从众人的头顶,穿着一袭白衣飞身而过。
江琉莹三丈长的白纱裙摆在众人头顶飘扬而过,最终落到了舞台中间。
她仍面戴纱巾,但是换成了白色,她全身上下的装饰物只有一根木簪子,但是仍盖不住她的万丈华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连坐在角落里的白非夜都不禁看呆了。
白非夜执酒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江琉莹贝齿轻启,歌声悠扬而出。
她每唱一句,都会随着旋律起舞。
正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乐曲《幽兰操》。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这一段,江琉莹的舞姿十分内敛,原地跪、坐、立接踵而至,同时,凭借着手樟、腕挑、臂拉、肩揉等动作,再配合腰部为轴的前俯后仰,悉心描绘了一副兰花在风中摇曳,优雅而飘逸,兰香所及之处,众香都黯淡无味的画面。
教人如临其境,如痴如醉。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这两段,她的舞姿三步一撂,五步一踏,动作一个接一个地磅礴起来。
她本身的气场就很强大,加之琴师的节奏愈见明快,她的身姿也愈见热情奔放起来。
她一日接一日,一年复一年的行游天下,就像兰花一样,始终不以无人而不盛开。
结尾时,她的身体更微微前倾,含胸,在座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见她胸前的沟壑。
冰肌胜雪,玉骨冰清,山峦起伏。
整场舞跳下来,在该小家碧玉的地方,她比含羞草更青涩、纯净。在该大气的时候,她比草原上奔驰的野马还要不羁。她的身子可以柔软得像没有骨头,她的眉眼时而可以天真纯良如婴孩,也随时可以绽放出惑人心脾的妩媚。
一曲终了,全楼寂静。
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了两个字:尤物。
直到江琉莹抬起头,看着白非夜的方向,四周才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一波接着一波。
“姑娘你好美!”
“姑娘把你的面纱摘下来,大爷我赏银子!”
“不摘我也赏!”
众人齐声呼喝,吸引了烟花柳巷一整条街的人的注意。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纷涌而至,大家都在好奇,好奇寻芳苑里究竟来了个什么人,竟能让这么多人为其疯狂?
江琉莹不说话,始终看着白非夜。
白非夜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到后来,索性低下头去,继续喝自己的闷酒。
江琉莹见他有心回避,索性走下台,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喜欢吗?”江琉莹道。
白非夜不说话。
“为你跳的。”江琉莹又道。
“你……”白非夜微微张着嘴,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有一种深深的熟悉感……
江琉莹见到白非夜眼神中闪烁着的疑惑,她的眉眼中才突然有了笑意。
白非夜越觉得疑惑,江琉莹越觉得开心。
他见过自己跳舞,应该会想起来的,对吧?
很快,江琉莹的眼睛便笑得弯成了一条缝,到最后甚至索性闭上了眼睛,向他探过头去。
这意思很明显了,她是在用肢体语言告诉他:“快来摘了我的面纱,我就是你的人了!”
但是白非夜盯着她看了半晌,以为她是在求夸奖,便在脑海里努力的想了许久,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没想到你跳舞还挺好看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泱泱,道:“不过还是她比较温柔。”
“多谢白公子抬爱。”鸳泱站在另一华服公子的身边,冲他柔柔一笑,随后又扬起羽扇,看着江琉莹。
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看,就算你使劲了浑身解数,白公子也还是比较喜欢我呢。”
“……你会后悔的。”
许久之后,江琉莹终是一咬牙,冷哼一声,说完,便再次一拂袖,如一阵风似的转身离去。
这次,她走的是大门。
白非夜愣愣地看着江琉莹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她的身后,是一众流口水的围观群众,口哨声,叫好声,调戏声不绝于耳,更有几人直接追了出去。
但是白非夜始终没有动静。
他愣了好一会,又重新坐下,敲了敲桌上干涸的酒盅,唤道:“张妈妈,再来一壶酒,记泱泱的账上!”
闻言,江琉莹通身一震。
她停留了片刻,便重新提起步子,飞快地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好一群登徒浪子。
“你不跟去看看吗?”鸳泱走到白非夜身前,担心道:“虽然她是我情敌,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会很危险。”
“这种话你该去提醒那些男人。”白非夜头也不抬,淡笑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会遇到危险,但是她……绝、对、不、会。”
白非夜面上的笃定让鸳泱闭上了嘴,她拿来一坛酒,掩嘴笑道:“既然你这样放心,那就多喝些吧,喝醉了,就能安然睡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