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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已在床上。扫眼四周,却有一张清秀脸蛋,年纪不大,是个女孩,正凝望自己。
“你是……”李莫愁不认得眼前人,只是半支起身体。却不料那人却是上来一个拥抱,将李莫愁半身抱住。
“你是……?”李莫愁依旧糊涂,此时脑中犹是晕涨,但小女孩相拥诚意,却能感受无疑。正要细问,却发现小女孩身上所穿,竟是自己外衫,而头上唯一发饰,亦是自己当日所赠。
李莫愁豁的明了,这小女孩便是那日副岛上所救之人。只是当时蓬头垢面,如今洗干净,却也是清秀。
“凌波,洪凌波!”那小女孩忽然开口,但言语措辞之间,却给人一种生硬。
李莫愁微微一笑,便复述而问:“洪凌波,是你的名字吗?”那小女孩不答话,只是点点头,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李莫愁起身,随即调理了一下气息,只是略感疲惫。回想脑中情形,总是混沌,又是一阵苦恼。
洪凌波不言不语,只管紧紧牵住李莫愁的手,却一直不说话。李莫愁正欲问她一些问题,忽然房门被人推开,便见阿虎端了汤药进来。
“莫愁姐姐,你醒了。”阿虎一愣一喜,随即便是放下汤药,兴奋道:“莫愁姐姐,你终于醒了,都快担心死我们了。”
“我……这里是哪里?”李莫愁听得阿虎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梦魇缠身,好似修罗场中走了一回。
“莫愁姐姐,这里是水师营驻地。你睡了整整三天了,一直胡言乱语,都快吓死我们了。说什么陆展元我要杀你们全家,说什么全天下男人都要去死,还说什么……”阿虎兴奋之余却是口无遮拦,直至对上李莫愁的眼神,才自知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莫愁姐姐,你……你先喝药,我……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阿虎匆匆逃离,李莫愁却是一脸黯然。被他一说,却是隐隐记得梦中,自己似曾亲手杀了陆展元。蓦地心痛,暗道:“我明明不怪他了,为什么我还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我真的恨他,可是……”
李莫愁垂下头来,又将手捂在头上,显得十分无助。
“药,喝药。”忽然惊闻耳边洪凌波唤她,语气依旧几分生硬,却是已将药汤端在手上。
李莫愁一愣,洪凌波已经将汤勺送到了她嘴边。不知为何,李莫愁竟是不自觉的张开了嘴,任由她喂下。
洪凌波话不多说,喂药动作亦是生疏,甚至连手持汤勺都不是很稳。一碗药喂下来,已将李莫愁领口弄脏。李莫愁却是不说什么,只是任由她喂自己,而后便又看着她取来手帕,替自己来擦领口药渍。
只待洪凌波将药碗放落,李莫愁才蓦地上前,将人抱紧在怀,错位在她肩后,竟是默默落下泪来。李莫愁适才被阿虎说中心内情殇,此刻又感受洪凌波对自己的照顾,心内一酸,自是忍不住抹眼泪。自己杨家生活数年,一直都将那份情感埋在内心深处,此番梦里梦外皆被触动,焉能不感慨。
李莫愁默默流了一阵眼泪,却也重新平复心情。努力回想先前发生之事,总也有些混乱,只记得自己杀了很多人,甚怕当中会有误伤错杀。
抹去眼泪,神思尤是不安,一边洪凌波亦不多说安慰,在是牵着她的手,静静站立身边。
神思凌乱之际,忽的房门又被人推开,数人略有喧闹,大咧咧而进。
李莫愁回神一看,却是吕骁众人。只见吕骁被人搀扶,腰腹间似是绑着什么东西,走得有些辛苦,站立时也甚是奇怪。
“莫愁,你醒了。你可真把我……把我们吓死啦。”吕骁还是一副玩笑摸样,见到李莫愁醒来更是掩不住的欢喜。
“吕骁,你受伤了?”李莫愁却是没有玩笑,看着吕骁摸样,心中却是一酸,当即上前,伸手往他胸口腰腹间一按。
“哎呦,痛痛痛!”
李莫愁手型触及,吕骁一阵喊疼,脸色却依旧堆笑。倒是边上阿虎又是快嘴直说,便道:“莫愁姐姐,你轻点,骁哥断了两根肋骨,刚接上还没固定稳妥呢。”
“什么!”李莫愁大惊,适才黯然心思顿时尽去,直追问:“谁把你打伤的,我去给你报仇!”
李莫愁话一出口,竟是真的想要迈出门去。吕骁忍痛将人一拉,却不说话。余人却是满脸愕然。
少顷,却听阿虎又道:“莫愁姐姐,你糊涂了,是你……”
阿虎话未说完,吕骁已经喝断,“阿虎,胡说什么。”转而立马对李莫愁笑道:“一点小伤,养几天就没事了。倒是你,刚刚醒来,应该多休息,不要这么冲动。”
吕骁说完,李莫愁却是面有疑色,边上阿虎又赶紧补充,“莫愁姐姐,你刚醒来,需要多休息。骁哥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你看,他一听你醒来,就立马来看你了,能有什么大事。”
李莫愁不说话,眼神却是茫然,似乎在脑海中搜索什么。忽然,李莫愁眼神一散,竟是捂住自己脑袋,痛苦的叫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打伤你的!”
随后,竟是躲到床上,蜷在一角,双手夹膝抱头,浑身颤抖。
“莫愁!”吕骁挣脱众人搀扶,艰难上前,不顾身上有伤,竟是一把将人搂住,直道:“莫愁,没有人怪你,你不要这样!”
吕骁此时伤痛,但是心更痛。他无法知晓那天晚上李莫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别人说,李莫愁昏迷的几天里,一直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忽然,吕骁“哇”的一声痛呼,被李莫愁一掌推了开来。当即众人便听到李莫愁厉声哭喊:“臭男人,轻薄我,我杀了你!”
手型一起,重掌欲落。却又是眼神涣散,再度蜷缩了回去,只是轻哭:“不要,我不要杀人,不要再杀人啦,我不要!”
这番突变,众人早已吓得不轻,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谁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吕骁伤口吃痛,亦是倒在床边起不来,阿德慢慢挪进,才将人拖了过去。
忽然,一个身影扑上床,不顾一切将李莫愁抱住。众人一看,却是洪凌波。只听洪凌波生硬说道:“姑姑好人,姑姑救人。”
洪凌波两句之后,再无话说,只是紧紧抱住李莫愁。众人听的奇怪,看的更是不解。李莫愁适才失态,此刻却在一个小女孩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嘴里更是安静。
再过一会,李莫愁竟是主动将洪凌波抱开,眼中含有哀伤之色,却已经不再散乱。只见李莫愁落地前行,走到吕骁跟前,亦不说话,只是忽的张臂,将人整个抱了过去。
众人无不惊愕,却听得李莫愁内疚道:“对不起,是我将你伤成这样。”说完竟是窝在吕骁胸口,流下泪来。
众人更惊,从来都只是见得两人玩笑打闹,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自有识相者,趁机悄悄溜走。阿虎亦是拉了拉洪凌波,将她带出屋去。
李莫愁紧抱吕骁,在他胸口呜呜轻泣。吕骁却是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举一动,又要刺激到她,于是便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摆布。
李莫愁抱了良久,直至自己心情平复,才将人推开。只是开口说话,却是没有了玩笑,只道:“对不起,吕骁,让你看到我失态了。”
李莫愁此话说的非常客气,听得吕骁心内一阵失落。但是闻得话中深深内疚之意,吕骁却又是不忍,当即心念一转,便是玩笑道:“莫愁,你都说些什么呢?我们两个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吗?你将我打伤,我抱你多次也算占了你不少便宜。扯平了,如何?”
李莫愁一怔,适才还在想着吕骁是否会因此而和自己更加纠缠不清,却不料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当即心内一酸,又是一抹眼泪想要下来。但硬是忍住,努力平息了一下心情,随后亦是玩笑回他:“那你就牢牢记住,以后不可占我便宜,不然被我打死,那就怪不得我啦。”
两人当下会意一笑,便是岔开话题。而后李莫愁相互询问吕骁伤势,却知亦是硬伤,倒也安心。
只是李莫愁问起当晚自己是否杀错人,吕骁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直道李莫愁脾气上来,喝问:“吕骁,你我之间就不必隐瞒了吧,快告诉我,那晚我到底错杀了多少人?”
李莫愁适才拼凑自己记忆,确是记得自己误杀官兵。只是具体几人,却是想不起来。吕骁一直回避,自然是怕李莫愁再受刺激,只是眼下李莫愁神情稳定,询问之心又甚是诚恳,便也不再保留,回道:“也不算多,四个。”
“什么!我竟然错手杀了四个官兵,我真是……”李莫愁又要激动,吕骁急忙安慰,却不再接触她身体,只道:“那晚你独斗群匪,已然杀昏了头,神志不清之下,确是错手伤了他们性命。只是那并不是你的本意,所以你无须自责。”
“可是……”李莫愁还要再说,吕骁却又用上了玩笑的语气,只道:“你若是一味要自责,那也行啊,将我的这一份,也负起责来。”
“你……”李莫愁一顿,吕骁又戏谬道:“你把我打成这样,补偿我,嫁给我好啦。”
“你找死啊,又占我便宜。”李莫愁一羞,便要抬手打人。只是手到一半,吕骁又说:“所以我说你,自责是没用的。再说,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也是因为剿匪殉职。张彪已经妥善处理了后事,你放心吧,没有人会责怪你。”
李莫愁此时神色稍平,吕骁又道:“那天幸亏是你让阿虎他们放火,不然夜黑,我们还真要耽误了。”见得李莫愁神色再好一些,再道:“那天我最担心的其实是你,你一个人就这么杀进去,我差点都没把阿虎阿德骂死。万一你真出个意外,我回去怎么跟杨嫂子交待,怎么跟你的过儿交待。”
吕骁一提到小杨过,李莫愁却是一震,自言自语道:“是啊,要是过儿知道他的姨娘杀了那么多人,那必定都不会再想见到我了。”
“胡说八道!”吕骁忽然凶了她一句,便道:“过儿的心目中,你这个姨娘比他亲娘还亲。你助我们官府抓贼剿匪,过儿比谁都得意呢。”
李莫愁也不知道吕骁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听他这般说,忽然觉得自己确实也有些执拗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也就顺其自然吧。这时候忽的又想起洪七公那番逍遥之说,顿时心情又好了几分。
而后,两人又是一番说话,直至众人回来“打扰“,方才罢了。
此后几天,李莫愁心情倒是释怀。一则洪凌波总是粘着她,让她分心照顾;二则水师营中官兵对她甚是敬重,谁都没有提什么当日误杀之事;三来吕骁身体也是逐渐康复,两人亦是恢复昔日玩笑摸样。
再过几天,李莫愁却又烦恼起来。吕骁身体恢复甚快,而沅江之事亦是早有了结。众人心知肚明,离开沅江回长兴的日子应是不远。
只是洪凌波的去处却让李莫愁犯了难。
“莫愁,过几天我们就回长兴了,那孩子,你怎么安置?”吕骁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寻个机会便是问了一句。
李莫愁正也烦恼,亦是没有好办法,只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她这般粘着我,我也好生为难。”
“莫愁,我倒有个主意。”吕骁说道,“我们替她在此寻一户好人家收留便是。”
“她肯吗?别人家收留她,会对她好吗?”李莫愁虽是认可这个主意,却也是担忧满满。
“既然我们要寻好人家,那必定是会对她好的,只是她愿不愿意,就不好说了。我也是担心,这孩子倔强,万一到时候偷跑出去,流落街头,便是我们的罪孽了。”
“再说吧,等你伤完全好了,我们再来考虑这事吧。”李莫愁只能敷衍,再道:“这几天,我多带她去街上走走,顺便寻寻好人家。”
吕骁见李莫愁也有不舍之心,便不再多说,只是再说了一些闲话,便做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