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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去!”夏衍连忙说道。
秦萝就等这句话, 低头轻笑了一下。当初跑那么快,还不是一听见心上人受伤,就又乖乖地回来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我现在不方便过去, 让二爷的随从带你去吧。”她说着便让嬷嬷去叫了个人出来。这人便是当初去夏家送信的崇义, 因是顾居敬的亲信, 所以对夏初岚和顾行简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马车出了康裕坊, 一路过朝天门,进入内城。内城虽也很热闹, 但没有外城那么拥挤, 而且规格更高多了。路两边都是壮阔宏伟的门面,不知是哪个省司的官衙或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府门,有禁军往来巡逻, 显眼的位置还有望火楼。
崇义说道:“相爷原本住在外城的官邸,复官以后就住在皇上赏赐的这座府邸。在裕民坊,过去一些就是大佛寺了。这一带住的都是皇亲国戚, 高官显贵,寻常人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夏初岚应了一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 看到道路笔直宽阔,每座府门前都有护院站着。外墙不高,都能看到里面的树木, 只是看不到绵延起伏的墙的尽头在哪里。
六平不敢说话, 只觉得那些威严的府门好像离他们这样的人很远。
等到了相府, 崇义先下去, 跟守门的人交涉。他是顾居敬的人,进去不难,但夏初岚他们脸生,守门的自然不会随便放人进去。
那人说道:“你们在门外等等,我去问一下南伯。”
夏初岚下了马车,牵着夏衍站在相府门前,忽然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她居然认识当朝的宰相,这个人原本高不可攀。她认识的是那个叫顾五的教书先生,温柔和煦,博学儒雅。她是不小心栽在了顾五的身上。
很快,南伯亲自从府门内迎了出来。他几步下了台阶,可以看出身体非常硬朗。
夏初岚在之前住的院子里见过他一次,没想到是相府的管事。南伯难掩喜色:“夏姑娘,夏小公子,你们来了。快跟我进来。”
夏衍倒是很高兴地走上前了,手里还提着长命缕。这是他编了好些日子的东西,没想到能亲手交给先生。他回头看到夏初岚不动,喊了声:“姐姐?”
夏初岚想,既然都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总归要亲眼看看,才能够安心。
……
竹居内,顾行简坐在案后,把手伸在案面上,让大夫诊治。这大夫原来是太医局的医丞,医术颇为精湛。离开太医局之后,就在城中开了家医馆,每日上门求诊的人不计其数,人称赵太丞。
顾居敬性子急一些,问道:“赵太丞,怎么样?他昨夜咳血了。”
顾行简无奈道:“阿兄,我说过了,是南伯他们太紧张了。”他吃力地抬起左边手,有根手指头上缠着纱布,“裁纸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那些血不是咳出来的。”
“你都伤成这样了,半夜裁纸干什么?再说了,你不会喊人吗?”顾居敬吹胡子瞪眼睛,声音更大了。
顾行简只觉得耳朵疼,不欲与他争辩,索性沉默。
赵太丞收回手,对顾居敬说道:“二爷,老夫所诊跟翰林医官无异。相爷这伤势是重了些,但好好休养就会没事了,性命无虞。”
顾居敬这才放心,亲自送赵太丞出去,顺便问问养伤要注意什么。顾行简小时候体弱,长大了之后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就比常人好得慢,他不得不多注意些。
顾行简难得清静了,起身到榻上坐下,靠在矮屏上闭目养神。昨夜他被闹得没有睡好,现下有些困意。忽然,他听到有个很轻的脚步声靠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一下坐了起来,喝道:“谁!”
夏衍停在那儿,看到先生眼中顷刻散发出的冷意,十分陌生骇人,吓得抖了一下,不敢上前。
顾行简看清是夏衍后,脸色缓和下来:“是你。”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屋中,只有夏衍一个人。门口的地面上倒是有个影子,那人却不进来。
终究还是来了。
“先生……对不起,我老是习惯喊您先生。顾相,您伤得严重吗?”夏衍靠过去,看到顾行简手臂上的纱布,伸手小心地碰了碰。
“没关系。只是小伤。”顾行简淡淡笑道,“你可以继续叫先生,我听着也比较顺耳。”
夏衍刚才一路走来,只觉得相府如天上的仙宫一样,好像不是他这些人呆的地方。甫一见到变了身份的顾行简,也还有些拘谨。听到顾行简这么说,他松了口气,连忙把长命缕用双手捧过去:“这是我送给您的长命缕,愿您消除百病,福寿安康。”
顾行简知道民间有端午送人长命缕消灾的风俗。每年端午,皇上也都会赐他百索,以示恩宠。从旁人那里收到,这还是第一次。他抬起左手接过,由衷地说道:“谢谢你。”
“对了,我是跟姐姐一起来的。”夏衍这才想起夏初岚,回头看到身后没人,又跑出去将夏初岚强行拉进来,冲顾行简笑了一下,“先生跟姐姐一定有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屋子里瞬时就剩下两个人,互相看着。
夏初岚本来站在门外犹豫,冷不防被夏衍拉进了屋子,站在顾行简的面前。她看到他整条手臂挂在脖子上,左手的手腕也缠着纱布,两只手都受了伤,脸色也不太好。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眼眶有些发热:“您的伤……这么严重吗?”
“没事,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顾行简轻松地说道。不过一个月没见,却似隔了许久。他交代小黄门说那番话的时候,也不确定她会不会来。这几日他也反复在想,她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
他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有如此患得患失过。但阿兄说得对,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荒废了。成与不成,总该做个了断。
“我听闻凤子鸣要与你议亲,但他与清源县主有些渊源,这只是他利用来刺激县主的手段,并不是真的想跟夏家结亲。”
夏初岚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行简:“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屋中安静了一下,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
顾行简侧头咳嗽了两声,起初还压抑着,后来咳得越发厉害了。夏初岚连忙抬手,慌乱地给他拍背:“您没事吧?我去叫人。”她刚要转身,手却被他拉住了。
他的掌心微热,因为受伤,扣住她手腕时也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叹气般的声音:“当年我用吴志远,是因为市舶司乃是国之命脉,直接关系到国库的盈亏。而他在市舶司上的政绩非常好,我需要这个人。但你三叔弹劾他的奏状,被进奏院压住了,我确实没有看到。”
夏初岚低着头,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主动说起吴志远的事。三叔也说过,爹的事不能全都怪在重用吴志远的宰相身上。毕竟官场上的事,国家的事,有太多的牵扯,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她并不仅仅因为吴志远而逃开他。
“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是顾五,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我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好。”顾行简缓缓说道,声音如流水般,“这么说也许有些自私,可我喜欢上了你,所以不想你嫁给旁人。”
夏初岚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整张脸都露出惊愕的表情。顾行简笑了下,这个时候倒像个孩子了。他把呆怔的女孩拉到面前,然后起身站了起来。他很瘦却也很高,夏初岚的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
顾行简见夏初岚整个人好像神游天外,轻声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人,也不懂得怎么讨一个女子的欢心。虽身居宰相之位,但立敌颇多,可能与我在一起,免不得要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我比你年长许多,年幼时体弱多病,不知寿数几何。如此,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夏初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觉得不真实,这个人说要跟她在一起?他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好,可明明是她配不上他。所以知道他是宰相之后,几乎本能地逃开了。
她来相府之前,只是想看他一眼,看完了就走,完全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些话。她现在心里就像有个小火炉,炉上烧着热水,水都沸腾了,整颗心烧得滚烫。他说喜欢她,还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她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顾行简见她没有反应,拉了拉她的手指,叹道:“你在听吗?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不年轻了,没有时间放在等待和试探上。若你不愿意,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
夏初岚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坚定地看着他:“我愿意。”
无论他是顾行简还是顾五,也不管他们之间存在着多少的阻隔。这一刻,她不想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她喜欢这个人,想要跟他在一起。
顾行简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你可想好了?”
外面偷听的顾居敬却忍不住了,直接走进去道:“阿弟,你这婆婆妈妈的,简直要急死我。人家姑娘都答应了,你还问想没想好,没想好你是能放了人家吗?这个时候就要赶紧抱住她啊。”
夏初岚本来有些紧张局促,整个人都紧绷着,被顾居敬冲进来嚷嚷了一阵,“噗嗤”一声笑出来,一下子放松了。身子不由地靠近顾行简,几乎是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姿态。
他身上的檀香味,厚重悠远。她喜欢这个气味。
顾行简没想到顾居敬在外面偷听,冷冷地看着他。
“我,我送了赵太丞回来,又不是故意听的。”顾居敬理直气壮地说道,“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
他说完,南伯,崇明还有夏衍挨个儿走了进来,各个面有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