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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儿,你过来一下。”夏海晏刚一撩袍袖,准备亲自去升堂时,却被一个老成的声音喊住。
夏海晏回头看清了来人,疑惑道:“父亲,你是要亲自审理?”
刑部尚书夏珩板着一张脸,头上的官帽被端正地戴着,周身的官袍被打理得十分整洁,看得出,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晏儿,这起案子就交给为父,你不要管了。”夏珩轻咳了一声,将夏海晏拉到了内堂。
夏海晏更是不解,“父亲能告诉孩儿,是为什么吗?”
夏珩思忖了会,便沉吟道:“安乐县主要成三皇子妃了。”
如果云长依只是顶着县主这个虚名,夏海晏要怎么审就怎么审,可是,她一旦是三皇子妃,就复杂了。
皇子妃不能有污点,顾锦年之母德妃的娘家势力庞大,夏海晏犯不着为了一个丫鬟的性命而去开罪那么多人。
所以,这起案子只能被压下。
冷峻的容颜上开始出现冰裂的缝隙,夏海晏清明的眉眼中,闪过质疑,对自我的质疑,旋即,他苦笑一声,“父亲忘了公堂中挂着的牌匾上,所写的几个大字吗?”
夏珩叹了口气,无奈道:“晏儿,你从幽州到金陵,为官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情,为父以为你该明白的。”
“父亲不必说了,孩儿什么都明白。”夏海晏吐了几口气后,默默地从走开。
在此时,他想到赵无庸大闹冯府,他指出冯兮和的计划时,冯兮和对他说过的那些。
有很多事是不能被放到明面上处理的。当年,他从幽州被调回来后,拒绝了昌德帝的特意邀请,不去担任他背后百谏堂的首席谋士,而是选择成为刑部的一员,为的就是让所有冤案能够昭雪。
可是,后来他渐渐的明白了各种利害关系和各种势力的斡旋。虽然,他早在之前就看透了这些,但是每次面对时,依然有很多不甘心。
想他夏家也是有百年历史的簪缨世家,如今,竟完全不复过去的风骨。
他一筹莫展,锁着眉头,迷迷蒙蒙地走出刑部大门后,挥起一个拳头,便是重重地捶打在了一根柱子上,震得柱子上的红漆纷纷脱落在地。
然而,当他抬起来头来,看到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在门外徘徊。面纱轻罩,笼了清晨的薄雾,少女似一株幽谧的昙花,悄然绽放。
“冯大小姐,你不必等了。安乐县主和云夫人他们估计很快就要回去。”他敛了神色,肃容说道:“本官想,这事本来就起源于你们的内宅斗争。所以,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
冯兮和愣了会,转而问道:“夏大人方才就是因着这件事而愁眉紧锁?”
她听说,顾锦年为了救出云长依,在德妃的宫前跪了好几天,德妃不忍心,只好同意让他娶云长依。
顾锦年对云长依的用情至深,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惜,上辈子,顾锦年的下场也很惨。
云长依潜入三皇子府,将顾锦年的一切都泄露给顾锦城,等顾锦年失势后,她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顾锦城的怀抱。
而她却设计让顾锦年误以为,她落入了顾时引的手中,顾锦年为了她,不自量力地带着残兵剩将去对抗顾时引,结果被俘虏。
即使冯兮和后来去盗取了白象符,顾锦城也是将白象符占为己有,从九曲玲珑塔里带出顾锦年后,便对他实施终身监禁。
云长依只会利用好每一个对她有用的人,不会去珍惜别人的真心。
夏海晏当然不会告诉冯兮和,刚刚其实他积累了多年的情绪爆发出来的表现。
“冯大小姐今日可否有空,跟本官去天香茶楼坐坐?”须臾,夏海晏倏地问了句。
冯兮和微微错愕,随后,她也同意了,就跟夏海晏去了天香茶楼。
某护卫不由得给他们俩都记了一笔,七月初三,冯大小姐跟夏侍郎在天香茶楼私会。
到了天香茶楼中,他们找了个雅间坐下,往旁边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可是,虽然是夏海晏让她来的,夏海晏却是半天不说话,而是紧抿着唇,看着眼前的茶杯,一言不发。桌子上的茶点也从未被动过。
冯兮和看了一下,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字据给他。
“夏大人,或许你可以看一下这个。安乐县主跟我签了字据,为了赔偿我府中的损失,要么赔一百万两,要么去给三皇子当妾室。”
“按三皇子对她的深情,和她的手腕,就算是做妾,也只是一时半会的。将来,他们必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让她成为正妃。”
“可是,她宁愿去筹集一百万两,也不愿意同意第二条。”
夏海晏打开来看了,眉头紧皱成一团,他沉吟道:“你是说,安乐县主原来是不想嫁给三皇子的,今日,她被指定为三皇子妃,是因为走投无路?”
冯兮和微一点头,“是,至少不能以她自己的名义出嫁。”
“那安乐县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夏海晏陷入了沉思之中,以往,他对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怎么关注她的事情。
可是,经过了这件事,他也联想到了金陵城的传言,说是冯兮和出嫁那天,被骗到荒郊野外,回来后,她发现替嫁的人是云长依,才一气之下,跟顾锦年决裂的。
看来,对于这位县主,他以后得多加关照。
冯兮和看他的神色,明白他的疑惑,她打断他的思绪,说道:“夏大人,其实我觉得这起案子尚书大人接手也挺好。因为在最开始,这确实是属于我跟安乐县主之间的私人恩怨。”
“你的性格,并不适合掺和到我跟她的事中。”
夏海晏眉间的疑云更重,“你同意跟本官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只是这样。我其实是……”冯兮和犹疑了一会儿,眼眶湿润,默默地启唇,“我知道夏大人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洞悉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找两位亲人。”
她的大哥和大嫂已经连着几个月没有消息,她毕竟不认识宁国其它地方的人,也不想走漏风声,在茫茫人海中寻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夏海晏的眸色微沉,凝视着她的面颊,他觉得,每一次见到她,她给自己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原本以为她虽沉着冷静,但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子,不会顾惜姐妹兄弟亲情,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令她在乎的人。
“好。”他的薄唇一掀,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有……”须臾,冯兮和一张口,但想想又没有继续说。她其实还想让他打探个人,可她后来觉得,还是先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本官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
“没有了。”随即,冯兮和便静静地品着茶,观察着街道上的行人。
夏海晏有点不明白,能让她犹豫的事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的神思略是恍惚,她蒙了方面纱,微微敛眸,侧对着他,给了他一种娴雅疏离的感觉,倒是像他在幽州遇到过的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来自日月山,色艺双绝,也是同样的沉着,同样的冷静,同样令他刮目相看。只可惜……
“夏大人,你在想什么?”冯兮和觉察到他没有移开的目光,不免有些疑惑。
“没,本官只是觉得你像一位故人。”夏海晏别开眸子,便沉声道:“除了你的几个家人之外,你有没有其它在乎的人。”
“其它?”冯兮和仔细地回想了一会,而后肯定地回答:“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前世,她为了顾锦城可以牺牲一切,可是,到头来即是血泪的教训。而那个曾在日月山跟她许下约定的少年,她都怀疑,那是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夏海晏沉默了一瞬,然后,两人随便说了点话,他便告辞。
在夏海晏走后,远影从外面进来,把顾锦年和云小妹在刚才去探监的事,也跟冯兮和说了一遍。
冯兮和的眼眸骤亮,将手中的茶杯轻搁下,幽幽吐气道:“本小姐,给冯管家的这条命,保留的也足够久了。”
远影眼睛一转,领会了她的意思,就不再多问,转身便离开。
一个时辰后,刑部大牢里传出消息,冯忠死了。
仵作验尸后,发现除了心脏上的一个小孔外,没有其它的创伤。
冯兮和跟冯老夫人来到刑部大牢,冯兮和对夏珩说道:“冯管家是我国公府的人,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本小姐一定要……彻查到底!”
夏珩头疼了,本来他准备过个两天,就把三个人都释放了。可是,冯忠一死,又乱套了,还得重新安排。
牢房中,冯若兰在里面待了几天后,灰头土脸的。
“你个死鬼,怎么就舍弃我去了!”她不顾别人鄙夷的目光,想冲过去趴在冯忠的尸首上痛哭。
可是,云长依将她一把拉住,瞪眼,小声跟她说:“你休要再添乱!”
随后,云长依的双眸质疑地看着冯兮和,“兮和,我们母女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逼人太甚做什么。冯管家死了,受益最多的不该是你吗?”
“大表姐错了。”冯兮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夏珩,“本来,这起案子都已水落石出了,本小姐也已证明了清白。冯管家就算死了,对我会有什么好处?除非,你们还有另外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看,获益的应该是大表姐和姨母才是。如果银珠和冯管家都知道你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们现在杀人灭口,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