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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转头看她,赵女士忙走过来。虽然只是短短一周时间没见,但我却感觉赵女士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眼神中那股精神头儿全没了。
不仅如此,赵女士肩头的两盏命灯全灭,她身上涌动着一缕缕淡白色的雾气。山风一吹,雾气躲藏到了赵女士的怀里,我看到赵女士胸口的衣服一鼓,从里面钻出个怪模怪样的小脑袋来。
那孩子年纪太小还看不出性别,眼睛甚至都还没有睁开。它把脑袋在赵女士的胸口拱来拱去,赵女士忙弯下腰将手里的编织袋放在地上,然后安慰着怀里的那个小孩儿。
在赵女士的安抚下,那孩子终于平静了下来。
只有在面对小孩儿的时候,赵女士才能表现出她女性一面的温柔来。她两只粗大的手揽着那个小孩儿,手臂微微晃来晃去像是摇篮一样哄着怀里的它。小孩儿逐渐放松下来,脑袋一沉睡着了。这时我才看清,这孩子并没有四肢,整个人的身体就像只硕大的虫子一样只能在原地挣扎蠕动。
安抚好了这个小孩儿,但赵女士身旁很快又有下一个不安分的婴灵冒出来,哭喊着要她安抚。赵女士手忙脚乱的哄着一堆孩子,但按下葫芦浮起瓢,并没有什么用。
这些婴灵本来寄生在古曼童之中,但是古曼童的法相全都被赵女士的哥哥打碎了,阴灵们就只能寄身在赵女士这个活人的身体中了。不过虽然劳累,但赵女士脸上始终都是挂着一丝笑意的。
当她终于将全部婴灵都哄好了,赵女士翻了翻手里那个大编织袋,从里面掏出两瓶可乐来,打开了放在地上招呼我身后的顾霖和小夜过去喝。顾霖有些害羞直接回到了我的白玉吊坠里,小夜抬头看了一眼我的意思,看到我默许了,便上前抱着可乐喝了起来。
阿坤等着赵女士,还没有睡。我招呼她进了屋,刚一进屋赵女士就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那尊古曼童。
古曼童的法相已经塑好,就差最后加持的一步了。因为还没有彻底加持完,所以禁锢在古曼童之中的阴灵魂魄还比较虚弱,但赵女士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虚无的阴灵魂魄。
她欣喜的叫了一声‘平平’,随后过去想要用手触碰一下那尊古曼童,又害怕自己的手将古曼童法相弄脏了。
阿坤拾起桌上的几根经线,让赵女士拿着一头,自己则一手压着骷髅头一手将经线缓缓缠绕在了古曼童法相之上。
缠经线还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开口问捻着绳子的赵女士她哥哥怎么样了。提起哥哥,赵女士眼中划过一丝兴奋,但情绪很快平息了下来:“他死了。死在停尸房里。我也辞职了,不干了......”
我还想问赵女士辞职之后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但是赵女士显然没有和我聊下去的意思。缠好后她拿出了钱,并且如约将那块偏财宾灵交给了阿坤,之后抱着古曼童就想走。转身欲走的时候赵女士无意间撇到了我放在柜子上的瓷瓶,咦了一声,扭头问我:“这里还有个鬼吗?”
她对阴灵的敏锐程度已经和我跟阿坤不相上下了,着实令我很惊讶。
阿坤点了点头,我走过去将瓶子里的老头儿魂魄放出,看到小瓷瓶里是个老人,赵女士一下没了兴趣。我嘱咐她暂时先别走,我还有些事要嘱咐她。赵女士便听话的坐在门口,和缠绕在她身边的婴灵玩耍起来。
老头儿远远的看了赵女士一会儿,起初他只是不住的摇头,等到有一个女孩子的魂魄从赵女士身旁飘出,老头儿的眼睛一下亮了。我忙将他带到二楼,老头告诉我那个女孩儿就是他女儿的孩子。
那孩子和她女儿一样是单眼皮,而且嘴角有一颗小痣,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我又到楼下问了赵女士,得知这孩子果然是被遗弃到医院里,后来又在停尸房里冻了几年,尸体无人认领,只能火化。
当年高飞做的一场孽,害死了两个苦命的老人,也害死了这个小孩子。
至于老头的女儿身在何处,他没有再问,或许在人间流连的久了,老头儿也累了,又或许是看到孙女没有成为孤魂野鬼,而是有人照料,老头儿觉得也还不错。总之天亮之前,阿坤帮忙将老头的魂魄超度,赵女士则抱着她的蛇皮袋,捧着刚做好的一尊古曼童往山下走去。
看着赵女士的背影一步步离开铺子,我心中有些唏嘘。
阿坤伸了个懒腰走到我身后,眯着眼睛看着赵女士:“她活不长了。”
我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阿坤转身想要去后院儿睡觉的时候,我突然问了一句:“你不给她把剩下的古曼童法相重新塑好,是想借那些小鬼的手缠死她吗?毕竟她杀了一个人。”
阿坤转过身来,笑了:“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顿了顿,阿坤看我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又回到我身边坐下,一脸严肃的说道:“降头师的修行一方面是为了弄明白那些普通人不愿意也不敢触碰的未知,另一方面就是为钱。我们做事不问缘由,规矩只有一点——不为了勒索钱财主动给别人落降。
只要不触及这条规矩,任何人只要给钱就都可以请降头师落降,有些降头师甚至可以收钱给自己的亲人落降。”
见我微微皱眉,阿坤遥遥的指了指赵女士离去的方向:“她用偏财宾灵害死了哥哥。但杀人的并不是一块佛牌,而是她的心。你相不相信没有佛牌她一样也会杀人,只不过时间和手段不同罢了。
佛牌只是满足了她的心愿,并给了她一种方法。她身上背着这么多的罪孽,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我帮她把古曼童修好了也没有什么用......不过如果她给钱的话,我还是愿意去重塑法相的。”
说完阿坤撑着我的肩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去补觉。我还坐在原地,琢磨着他刚刚说的那段话。
阿坤的话和樊皖之前跟我讲的话乍一听有些类似,仔细琢磨一下,这俩人却是持着不同的观点。
我们三个的本事都可以比作是取人性命的刀,但我和樊皖有的时候会选择挥刀还是不挥刀,阿坤则不会。他没什么想法,一切朝钱看,表面看是有些不负责任的,实际上他却是个真正的旁观者,一个不会搅进忧愁烦恼、是非对错之中的旁观者。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泰国鬼佬平时看着一脸傻呵呵的样子,实际上大智若愚,太精明了......
平息了赵女士的事之后,我过上了几天悠闲日子。每天在玄天宗和沈临风的铺子两边两头跑,一边帮林欣然解决一些玄天宗的小麻烦一边帮开始自立门户的阿坤拉拢生意。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从乍暖还寒过渡到了春意正浓,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我的心情也好的不行。
自从关卫国的那笔钱解了玄天宗的燃眉之急后,玄天宗的日子蒸蒸日上,林欣然也不再愁容满面,见到我的时候眼角里都带着笑。
我常往玄天宗那边跑,一来帮忙,二来时不时绕到祠堂去看看,生怕刀疤脸的棺材被发现了。好在当初在场的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而且祠堂这地方历来是禁地,地处偏僻,平日里没几个人往这边跑。林欣然又这么忙,近几年来估计没空整修这荒废的祠堂。
阿坤那边儿也不错,而且开春之后樊皖为了躲着侨水月就离开了铺子,也不知道他忙什么,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樊皖走了之后阿坤每天除了跟客户商量下降解降的事就是缠着侨水月,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阿坤成天笑嘻嘻的不讨人嫌,侨水月和他的关系也逐渐好了起来。
有天傍晚,我和林欣然开车绕到铺子这边打算和阿坤侨水月聚一聚,看着林欣然开车,我随口问了一句:“欣然,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回家看看我爸妈吧?他们要是知道我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肯定高兴的不行。”
林欣然一笑:“媳妇儿?想得美吧你!你我才多大啊......”
说到后来林欣然脸红的拧了我一把,专心去开车。我也不是真的想让她见我爸妈去,而是借机套一下林欣然的话,看看她离二十一岁还有多久:“我都二十二啦,可以结婚了。就是不知道媳妇儿有没有满二十。”
“今年夏天过了生日,我刚好十九岁。”林欣然说道。
十九,离二十一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我心中一喜,便问林欣然想怎么过生日——她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提前先攒钱,办party也好,把我们认识的人都叫上热闹热闹。林欣然提到生日本来有些情绪不高,不过在我又哄又逗下渐渐高兴了起来。我正贫嘴呢,忽然包里的手机一震,来电号码显示是我妈从老家打来的。
一边按接听键,我一边跟林欣然耍了句贫嘴:“这不,我爸妈都等不及要见你了。”
谁知,电话接通之后我连妈都还没叫上一句,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只一句话,就把我心里的喜悦全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