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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我和安晟筠之间是有一种默契的。
相处了半年，我们两个从不问彼此的过往，就连阳阳的父亲是谁，他都没有多一句嘴。终究是给国家办事的人，待人接物都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可是今天他欲言又止的话里，却让我察觉到了意一丝异样。
这里的幼儿园虽然有家庭作业，但是没有变态到要期末考试。
所以，上完最后一天课，很少对我提要求的阳阳竟然要我请安晟筠吃一顿火锅。
这样稀奇古怪的要求让我有些好奇，“阳阳为什么要请叔叔吃火锅啊？”
“叔叔说，明年再上学的时候可能就不能和我打球了。我问他是不是要离开了，叔叔说对。”阳阳低着头，认真走路，同时也认真地对我说：“妈妈，老师叫我们背了一首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和喜欢的人分开的时候，总是要吃一顿散伙饭，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再见。”
看着他埋得低低的头，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填鸭式教学也有它的好处。
之前和顾若晨分开，和秦朗分开，和王公子分开，都是不得善终。大人之间是恩怨也好，是误会也罢，但阳阳对他们的爱都是真的。
也许，那些有始无终，在他似懂非懂的心里，已经埋下了遗憾的种子。他只是年纪太小，还不知道这就是遗憾。但是他明白，如果这个喜欢的叔叔也要走，绝对不能步之前的后尘。
“好。那我们今晚上就邀请叔叔好不好？”
我捏着阳阳的手心，料峭的寒风忽然吹醒了我。到底是大局重要，还是当下的感觉重要？就算是我要承担责任，可阳阳有做错了什么呢？
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又被我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在陌生的地方交到了好朋友，却又要马不停蹄地离开。
因为知道有些人就算不死也不会再见，所以才想着善始善终。
这点，阳阳比我要勇敢，比我要坦荡。
当初从南阳市离开，我如果也能和陈倩还有莎莎善始善终，是不是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
“妈妈，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人。”
阳阳忽然站在原地，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把我吓了一跳，过一会儿又被他逗笑：“阳阳，这满大街的都是人，你要是看不见人才奇怪呢！”
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来来往往接孩子的家长络绎不绝，小家伙这么一惊一乍地倒是很可爱。
“不是的，不是的。我好像是看见了顾爸爸。”
顾若晨？
这三个字就像是平地一道惊雷，我波澜不惊的小日子就好像结了冰的湖边，此刻哗啦啦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瞬间天崩地裂，耳鸣目眩。
果真，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逃就能逃掉的。
也许能逃得掉，如果我要躲得的人也只是泛泛之辈的话。
这个世界很大，可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很小。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顾若晨都能够找到这里来，秦朗为什么找不到？
不是能力问题，是愿不愿意。
也对，一声不吭就不辞而别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次了，秦朗莫非真的就不会生气。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明白情归情，却很少有长情的时候。
所以，就算秦朗在这半年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我固然会难过，却也理解。
就像之前我和顾若晨也是一样，我没办法做到矢志不移，在当下，谁对我好，我便会选择谁。直到我选择的这个人忽然变得不够好，我才会开始审视，我到底爱谁。
人终究是理智的，爱归爱，生活归生活。
我愣了愣神，拉着阳阳的手继续往前走：“阳阳可能看错了，顾爸爸那么忙怎么会来这里呢？他不是找到新阿姨了吗，阳阳肯定是看错了。”
“妈妈，不是的，我没有看错。我看见顾爸爸去我们家了。”
阳阳小声辩解着，我没有说话，摸摸拉着他去超市买刷火锅的食材。
我知道他不会看错，这么久了，该来的是应该来了。
家里来客人了，总是要准备一点好吃的好喝的招待不是？
县城里的小超市没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进口牛肉和贵的离谱的无公害蔬菜，不过都是周边农村菜农供应的应季蔬菜，好在新鲜，价格也很美丽。
阳阳不吵不闹推着车跟在我周围，我拍拍他的肩膀问：“阳阳想吃什么？”
“都可以。”小家伙的情绪明显不高。
“秦阳小朋友有心事吗？”
阳阳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有了。”我把阳阳抱起来，又长大一岁的他真的有些重了，“是不是在想顾爸爸？放心，要真的是顾爸爸，妈妈也请他吃火锅。”
“不是的。”阳阳嘴巴忽然撅了起来，眼泪噙满了眼眶：“妈妈，你说顾爸爸都来了，为什么爸爸不来呢？他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妈妈了？是不是要阳阳和去年一样，和陈爷爷出去玩，爸爸就会回到妈妈的身边。”
我的小祖宗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留下男儿泪，不是为了玩具，也不是为了玩，而是因为心疼我。
虽然周围听见只言片语的人向我投向了打量的目光，可我还是不忍责备。
把阳阳放下来，蹲下身帮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哄他也是在哄我自己：“爸爸很爱很爱阳阳和妈妈，他为什么不来我也不知道。”
“妈妈，你可以打电话给爸爸啊？”
阳阳知道在外面哭时间多人的事，所以极力地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泪水，憋得小脸通红，我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因此喘不过气来。
面对他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只能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帮着他情绪稳定下来。
“妈妈，我们打电话给爸爸好不好？”哭得愈发伤心起来，一开始的询问变成了恳求：“妈妈，我们回去找爸爸好不好？阳阳不会在那个阿姨面前叫他爸爸了，妈妈，我们给他打电话好不好？”
本以为小孩子的记忆不会长久，没想到快一年了，那件事还深深烙印在阳阳的心里。
我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喉咙从哽咽到刺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忍着眼泪，随手拿了一堆食材，迅速结了账往家走去。
阳阳在我的沉默无言中渐渐平静下来，他是不是偷偷打量我的脸色，看我是否伤心。
沿着楼梯走上去，每一步对我来说都是一次胆战心惊。
抬头一看，门后黑压压地站着几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有三个！
比预想中还要多一个呢，这时候来的，会是谁呢？
听见我上楼的动静，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一下子行动起来，刷刷刷出现在我眼前。
八目相对，我目光最后落到了顾若晨身上。半年不见，他真的改变的太多。
之前要是一个奶油小生的话，现在应该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大叔了。消瘦的脸颊和满脸的胡渣，都在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他过得并不好。
“外面挺冷的，有什么进去说吧。”
眼看着他就要说话了，我赶紧把话题给岔开，穿过三个山一样高的男人，开门进屋。
佘禹、安晟筠、顾若晨，哪一个都是阳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可他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默。
这沉默只是因为低落，好像这个世界的人都来了，可他最希望见到的人却始终了无音讯。对于他来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抛弃？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进屋躲在沙发角落里发呆的小身影，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倒是落在了一向眼尖的佘禹眼里，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手机对阳阳说：“阳阳，我来的时候你干妈可是嘱咐我见到你千万要和你视频，她和你陈倩干妈都想你想疯了。”
听到陈倩和莎莎，阳阳的眼睛一下亮了，小心翼翼地拿过手机对佘禹说：“谢谢佘叔叔。”
佘禹摸摸他的头，带着他去了卧室，顺道递给了顾若晨一个眼神。
安晟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过我手中的购物袋，有些尴尬地对我说：“那什么这个交给我，你们聊。”
所有人都走了，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顾若晨两个人。
我坐在沙发这头看天花板，他坐在沙发那头看我，沉默里，好像流过了千言万语。
不是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吗？怎么这普天之下都是我的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