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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昊将唐益带回了唐家堡的住处, 唐益心中十分复杂。
飞鸢掠过竹枝顶, 风在耳边猎猎作响,他抓紧了萧昊的劲装, 忍不住问道:“你不问我……他们在找什么?”
萧昊低头瞧了他一眼,言简意赅:“他们伤了你。”
唐益面色古怪起来,声音大了一些:“唐堇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是个阴沉不讨喜的人,也许我把你们都骗了。”
萧昊这回头也没有低, 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 操控飞鸢展翼翱翔, “你才刚过始龀之年。”
把这么小的孩子变成废人,甚至还以此自得, 萧昊绝不能原谅其所作所为。这其中痛楚,虽然唐益性格隐忍,一个痛字也未吐露过, 萧昊却能明白这小小的身体遭受了什么。
人渣这种存在,早灭了好。
唐家堡的人做事, 是非善恶心中自有数,唐门本来就非正非邪,想杀谁, 为何杀,又何须过多解释。
归根到底, 若无半点亏心, 何惧唐门儿郎上门索命。
唐益眼中盛着诧异, 仍然警惕道:“你就算帮我报了仇,我也不会感激你半分,若不是你带着我们……也不会……”
萧昊默了默,将他扣紧了些,认真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职,没保护好你。”
唐益咬了咬牙,一颗脑袋缩在了萧昊胸前,身子也抖了起来,像极力忍着什么似的。
萧昊缓缓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虽淡,却有一种奇妙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惊羽诀箭惊鬼神,裂石穿云,往后别修毒功了,百步穿杨不输给乾坤一掷。”
唐益摸着破军偃甲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胸膛,亦感受不到那里面有一丁点跳动着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这么从里到外都冷透的一个人,竟然……让他心底有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
很陌生但是……并不讨厌。
他头埋的更深了。
萧昊的衣物被打湿了,却分不出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听到唐益狠狠地对他道:“我恨你们。”
萧昊没有回话,将他放回房间床上,随手扯过架子上的巾帕给他擦着湿漉漉的脑袋。
唐益这会儿倒是显得有几分乖巧,吸溜了一下鼻子,随即打出一个喷嚏,迎面把萧昊喷个正着。
萧昊:“……”
他淡定抹了把脸,继续给唐益擦着头发,反倒是唐益的脸色转眼就红了。
萧昊单膝支地给唐益擦完,理所应当似的伸出手掌摊开。
唐益茫然看着他。
萧昊淡淡道:“今晚出任务,我的报酬。”
唐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啪”地一声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这……!”
他“这”了半天,也吐不出什么词来,当即哼了一声躲开萧昊的目光:“人是我杀的!”
萧昊于是笑了起来,卸下小橙武放到了他的手上,点了点头:“也对,报酬该是你的。”
唐益不可置信地抱着那柄藏千机,觉得萧昊脑子是不是被雨淋坏生锈了。
萧昊站起身吹熄了房里的灯,窗外雨声歇了,离天亮却还久,他行至窗前,回首对唐益道:“你身体还没好,早点休息。”
唐益一阵怔楞。
萧昊登步上窗台,正准备离开,机关翼已架好,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捉住。
他挑眉转过头,见唐益死死拉着他,另一只手攥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
唐益不敢看他,犹豫了好久,才慢吞吞拿出那东西。
昏暗的房间里,幽兰般的草药散发着莹莹点点的微光,唐益一将它拿出来,萧昊就惊奇地发现这棵奇特的草药正缓缓逸散着纯净的清气,将周遭的浊气隔绝在花叶之外。
唐益别过脸道:“滚滚……找到了这个,他们想抢走……”
萧昊面色沉了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唐益又沉默了好长时间,缓缓点了点头。“这是唐家堡的秘药,名叫‘七夜一盏灯’,只有唐门内堡才能长出这东西,数量十分稀少,近百年几乎没有踪迹了。”
唐益低着头道:“它生长条件苛刻,但是对珍奇的仙兽有特别的吸引力,尤其是……”他顿了顿,迟疑吐出他并不想让人知道的答案:“五毒兽。”
萧昊眉头皱了起来,复杂看着唐益。
“五毒兽的五毒珠,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毒质,是唐家堡毒性内功的克星。”
唐益发现了七夜一盏灯,却把它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这其中目的……
萧昊不得不认真审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这个少年的脑子里,好像有一些疯狂的东西,可能会毁了唐家堡。
他得遏制住唐益危险的想法。
萧昊蹲了下来,认真对唐益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乾坤一掷并不是唐门唯一的出路,你们先前所练的毒功,也未必就比家传的千机匣功夫厉害。”
唐益冷冷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萧昊瞧出他已认清了如今的唐家堡并非区区一颗五毒珠能够摧毁,随即松了口气,佯装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追问道:“你知道还有哪里长着这些东西,是不是?”
唐益又一次极慢地点了点头。
萧昊面露喜色,他从这棵七夜一盏灯上瞧出了些别的东西,这植物好像能够抵御浊气,它生长环境周围清气浓度高,自然适合仙兽们修炼,会吸引仙兽并不奇怪。
这草药,或许对流月城有些帮助。
唐益的心思有些阴暗,他得琢磨琢磨,怎么把这小家伙引回正途:“我很需要它,但这东西虽珍奇,却对唐门有很强的针对性,绝不能落入外人掌控,你可懂得这其中利害?”
唐益自然是懂的,他心中的那些细枝末节远比萧昊所察觉到的要更加深沉,他自小就在白眼和厌恶中长大,对于唐家堡,根本分不清是亲情更多还是恨意更多。
藏起七夜一盏灯,也有抱着暗中吸引豢养五毒兽,用五毒珠毁掉所有二代弟子,让他们变得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既然成了废人,不如大家都变成废人,就没有什么嫡系旁系的高低之分了。
可是萧昊给唐家堡打开了新的一扇门,没有毒功,唐门还有惊羽诀,还有天罗诡道。
毒功是天罗诡道的基础,他注定只能单修惊羽了,但却……不一定会输给其他人。
唐益握着那柄藏千机,他并不精通铸造,眼力却还有的,这把千机匣至少已能入仙器之列。
也许……
如果今后,能再少些针锋相对冷眼以待,少些厌弃和嫌恶……他可以试着不去憎恨那个坐在位置上却不思进取、不思改变、整日埋头在密房中的大伯。
他默默爬回了床上,钻进被窝里,卷成一团,“幽冥渊天坑附近……还长着不少,滚滚能带你找。”
萧昊无声笑了笑,跃出窗台,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祝好眠。”
*
唐益说的不错,这崖壁上确实还有些泛着萤光的七夜一盏灯,萧昊眼疾手快地抱起了打算一口咬掉那小草的滚滚,吐了口气揉着滚滚的毛无奈道:“馋家伙,这东西还不知道药性,吃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小熊猫扑腾着爪子在他手臂上晃荡,依然对那奇妙的药草十分感兴趣,萧昊采集了一些放进背包,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七夜一盏灯的作用。
他虽然精通医理,但这个世界的医学显然和他从前接触的那些凡人层面的医术不能相提并论。流月城浊气感染的病症,他清楚的知道原理,却根本没有能够自己解决的法子,除了长琴特殊的天赋驱散,他实在没有任何头绪。
然而这小小的七夜一盏灯却给他带来了新的思路,也许……能有治愈浊气感染的药草也不一定。
他两次在这个世界都是铸造专精,以前做铸剑师,搜罗天下材料,如今做偃师,依然是对金石的了解甚于药草。术业有专攻,这潜心钻研药性的活计,此刻却不是他该做的。
对他而言,找到长琴是最为快捷却一定有效的办法,若花费精力在这些药草上,未必能拿出成果不说,也许还会耽误流月城里的烈山部人。
但萧昊不想放弃这条思路,他已经握住了一个也许能解决问题的开关,轻易是不会放手的。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唐师。
苗疆的大毒哥,不但精通毒经,而且补天诀亦不在话下。他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比萧昊要长的多,十几年来一直潜心研究毒术,唐门许多独门秘药都是出自他手。
医毒不分家,这专业的领域,也许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萧昊下定了决心,一大早就守在了唐师的房门前。
唐师完美继承了在五仙教的作息规律,每每不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爬起来的,他一推开门迎接初晴的阳光,就被蹲在门口的萧昊吓了一跳。
唐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不是回剑冢去了么,一大……中午的堵在门口吓鬼啊!”
萧昊暗杀了霹雳堂的长老,收到了新的一身装备,他等唐师等的无聊,就连夜将原来的破军拓印小心拆了下来,换上崭新的破虏。比起先前那身破军的打扮,如今看上去少了几分经验不足的稚气,平添了几分傲然的轻狂气霸。
他腰间插着新换的摧山弩,双手在门口撑成一个“大”字,把唐师堵在了房间里,“我来同你做个交易,你也许会感兴趣的。”
“哈?”唐师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总觉得他这个捡回来的便宜徒弟,好像十几年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
萧昊掏出了一棵七夜一盏灯,递到神色骤变的唐师面前:“有个极重要的忙,需唐二爷相帮,若您肯接受,日后逆斩堂的生意,我定全力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