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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的时候小张真人已经坐在窗口看书,火炉上架着一个小铁锅,熬着小米粥,淡淡的粥香弥漫,每天她的早饭都是一碗粥,她独居在奉宁观后院,前院的那几位道人和她也没多少往来,只有那个看起来胖乎乎笑容也很亲善的胖道人会时不时来一次,也只是送些热水或是偶尔在外面买到的新鲜东西,又可能或是他自己觉得比较可爱的小物件。
春天的时候会是一朵小小的精致的野花,夏天的时候没准是花有时候是漂亮的小石子,秋天的时候她门口会有一片很大很完整也很漂亮的枫叶,冬天的时候多是热水或是茶叶,有时候还会有一串包好的糖葫芦。
可是不管送来的什么东西都不会送到小张真人手里,而是放在她门口的台阶上,他似乎有些害怕和小张真人说话,又期盼着和她说话。
昨天夜里陛下召见小张真人,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陛下忽然想起来想送两个小玩意给沈冷将军的孩子,问她送玉佩的话雕刻什么图案比较好些。
其实陛下也只是把她叫去问问,在奉宁观里生活的可还习惯。
老张真人把她托付给陛下,陛下觉得那不是臣子之托,那是旧友之托。
如托孤一般,陛下心里觉得小张真人便是老真人的孩子一样,总怕亏了她。
有了眼镜之后小张真人的世界都变得清晰不少,她便忍不住去多看,以往学到的那些东西通过看来印证,她又腼腆,总不能盯着每个人的面相看,所以消磨时间更多的还是看书,好在钦天监那边的藏书多的让她如同发现了宝藏,好在书院那边也会定期有人送书过来。
就在这时候那个道号为持真的小胖道人从外面乐颠乐颠的进来,手里拿着一串用油纸包好的糖葫芦,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加快脚步跑到小张真人门口,把糖葫芦放在台阶上转身就跑。
算起来他年纪应该已经也有二十六七岁才对,可或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未央宫奉宁观这比较封闭的地方,所以性子极单纯。
他很少外出,大部分时候都在前院里劈柴,打扫,洗菜做饭,奉宁观里的其他道人好像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劳动,很少有人会主动帮他,可小胖道人却从无怨言,脾气好的不像话。
“等下。”
小张真人的窗子本就看着一条缝,所以看到了小胖道人进来,她把窗户推开喊了一声:“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
持真道人被吓了一跳,转身看着窗口的小张真人的时候有些局促,手在背后,站在那好像罚站似的,两只脚都并齐了。
“噢。”
小张真人从屋子里出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进来吧。”
持真道人脸色一红,像是不敢,不敢进屋又不敢说不进,极别扭的进了客厅,然后就好像被老师叫到书房里的学生那样,乖巧的站着,连头都不敢抬。
“你为什么会送给我那么多东西?”
小张真人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也不见你对别的人那么好。”
“我......”
持真道人抬起头看了小张真人一眼,似乎想解释什么,可是看到小张真人的眼睛之后立刻又低下头,紧张的两只手都在搓着,有些用力。
“我......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送给你。”
“嗯?”
小张真人心里一直都在担忧,担忧持真道人是不是发现了自己是女孩子,如果是的话,那她在未央宫里也没办法住下去了,只好去求陛下让她换个地方。
“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张真人为了缓解气氛,过去给持真道人倒了一杯茶:“干嘛站着,又不是在挨训,坐下来说话吧。”
她看了看小米粥已经熬好,把锅断下来,可却烫了一下手指,持真道人连忙冲过来把粥锅接过去,又紧张的看了看小张真人的手。
“没事吧?”
“没事。”
小张真人坐下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去给你拿烫伤膏。”
“我这里有,再说也没什么事。”
小张真人看着持真道人的眼睛:“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
持真道人把锅放在一边,又在紧张的搓手了。
“我有个弟弟。”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眼睛里竟是微微湿润。
“记忆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我才两三岁,母亲生下了他,可是父亲却出了意外离开了我们,母亲带着我和弟弟艰难求生,一直到了我十岁的时候,弟弟七岁半,他每天都喜欢黏在我屁股后边,可我却总是厌恶他......那时候心里总想着,若不是有了他的话,娘亲就只疼爱我一个,可后来家道中落父亲没了,生计变得艰难,难得有些好吃的,母亲也总是让我让着弟弟。”
持真道人看着自己的手,眼神迷离。
“他却看不出我对他的厌恶,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我不止一次的把他甩开,甚至有时候想过偷偷把他扔掉,让他找不到家,那样的话可能娘亲就又只对我一个人好了。”
小张真人眼神里闪过一抹恐惧。
“我十岁那年。”
持真道人看了小张真人一眼,苦笑。
“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娘亲一个人做苦工带着我们两个,饭都要吃不饱,母亲便和我商量把我送到道观里修行,我当时很生气,质问娘亲为什么是把我送走而不是弟弟?可娘亲没有回答我,只是哭,等不到答案,我就自己收拾了衣服,跟着道人离开,娘亲在我身后哭喊,她说你是长子,有些东西长子需要背负起来,让你弟弟好好活着吧。”
持真道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后来我进了道院,一直恨,恨母亲恨弟弟,也逐渐的狠当初杀了我父亲的人,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我的家就不会变成那样。”
他停顿了一下,又笑起来,还是那么苦涩。
“十岁进道院做苦工,每天劈柴做饭打扫院子,到现在已经十六年,我还是在劈柴做饭打扫院子。”
他抬起头看向屋顶,似乎视线可以穿破屋顶看到无尽苍穹。
“有时候真的想逃离这里,变成一只鸟,飞上飞下,自由自在,你说奇怪吗?每每觉得难过的时候,我想的居然不是娘亲而是我弟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联系过,娘亲心狠,把我送进道院后就带着弟弟离开了长安,我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想着,弟弟那时候已经七岁半,应该会记住我,他没办法继续跟在我屁股后边做小尾巴,应该也会很孤单吧?那时候我待他不好,还打过他,现在总是后悔,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那时候厌恶的,现在是最想念的......母亲说让他好好活着吧,应该会如愿,愿他做一个平凡的人,娶一个平凡的妻子,过平凡的一生。”
持真道人的视线从屋顶收回来落在小张真人脸上:“你和他好像,真的好像。”
他看了看门口台阶上的那个糖葫芦:“小时候我带着他去河边捡鹅卵石,他总是把他以为最漂亮的给我,母亲心疼他心疼极了会买一串糖葫芦,他总是会偷偷的拿给我吃,他离开家的时候弟弟朝着我喊,问我去做什么,我说去远方做个死人,弟弟还不懂死人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喊着说哥哥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母亲死死的拉着他不让他出门,朝着我的背影喊是娘亲对不起你,你是长子......”
持真道人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着问小张真人:“长子怎么了?长子有错吗?”
小张真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算知道也回答不出来。
“若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来送东西。”
持真道人愧疚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总是把你当做他,其实是我心里觉得亏欠他。”
小张真人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不打扰你了。”
他往外走:“我去御兽园。”
未央宫西边就是御园,御园前边一大半部分是园林景观,陛下的肆茅斋就在那,肆茅斋往后过了湖就是御兽园,御兽园里有许多珍禽猛兽,持真道人闲下来的时候会到御兽园里看看那些动物。
“我也去看看。”
小张真人笑起来:“还没有去过呢。”
持真道人也笑:“可你还没吃早饭。”
“你等我一会儿,很快。”
小张真人跑过去取了碗筷,真的很快就喝完了粥,然后两个人并肩离开奉宁观去御园。
“我知道一条近路。”
持真道人有些得意的说道;“从未央宫的后门出去后走一段就是御园的侧门,那是御兽园里的人清理那些御兽粪便走的地方,人我都熟悉了。”
小张真人随口问:“你为什么会走那个门?”
持真道人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只是偶然有一次走到那,和守门的人聊了很久便熟悉了,以后再去就会经常走那边。”
小张真人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是觉得自己原来也不是看什么都准,她以为持真道人很少离开奉宁观,原来他是经常去御兽园那边。
“你有没有喜欢的动物?”
持真道人问:“比如狗啊,猫啊什么的。”
小张真人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沈冷的那条黑獒,威风凛凛的黑獒,可她却摇了摇头:“没有。”
“我喜欢猴子。”
持真道人认真的说道:“因为我弟弟说过,他最喜欢小猴子,可他却根本没有见过只是幻想过小猴子是什么模样......可他每次还都有板有眼的跟我说梦到小猴子了,是什么什么样子的,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能训出来一只听话的小猴子,将来带给他玩,他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小张真人嗯了一声:“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