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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小姐,您放心吧,表少爷每天都会从这条路回汀兰水榭, 我们在这里等着, 一定能见到他的。”
“谁说我要见他了?”女孩子声音娇蛮羞涩:“我不过是看这荷花开的好,来看荷花而已。”
丫鬟赶紧道:“是呀,我们来看荷花,竟然碰到了表少爷, 这便是您跟表少爷之间有缘分了, 要不然怎么遇不到别人呢?”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骂了一声:“小蹄子,净会胡言乱语。”
虽然是骂她,声音里的喜悦却扑面而来, 显然很喜欢丫鬟这样说。
傅文嘴角紧紧抿了抿,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
澄墨轻轻走到凌倒影旁,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又迅速退回来,他低声道:“少爷,是叶小姐。”
“嗯。”傅文沉默不语, 从旁边的小路上绕过去了。
澄墨见傅文心事重重, 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家少爷身后。
绕过叶茜,两人继续沿着浣花湖走,走着走着,竟然又看到了庄明宪。
她穿着海棠红的衫子,杏色齐腰襦裙,正坐背对着他们面湖而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顶破斗笠戴在头上,模样滑稽不伦不类。
傅文站住了脚步。
“少爷,咱们要绕过去吗?”
“不必。”
自打落水之后,庄明宪就恨上了他,再不会缠着他了。
傅文面无表情,抬腿就朝前走。
庄明宪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打在荷叶上,发出“噗”地一声。
“谷雨,你是不是听错地方了,表哥怎么还不来?”
相较于叶茜的不耐烦,庄明宪比较平静,她仅仅是询问而已。
傅文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他猛然转头,大步离开。
庄明宪这样的女子,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
他眸中怒气凝聚,面上冷如冰霜,大步走了几步,又猛然止步。
前面有叶茜,后面有庄明宪。
看来,他的婚事要赶紧定下来了。
叶茜有叶家人看着,不足为虑。
庄明宪若知道他与庄明姿定亲,极可能会对姿小姐不利。
毕竟,她为了嫁给他连投湖的事情都得出来,这般胆大包天,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呢。
或许,他该想个一劳永逸的主意,让庄明宪不能找庄明姿的麻烦。
“时文。”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傅文抬头,就看到叶茂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脸上都是汗水。
“老远就见你一个人站着,看荷花都看入迷了。”叶茂脸上带着笑容,很是开心:“我们的傅案首是不是又有新诗了。”
他们之前一起跟着二房老太爷读书,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同窗知己。
傅文面色微微和缓,语气依然是板板正正的:“一时看住了,忘记了时间。”
他视线落在他拎的食盒上:“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跟宪表妹说好了今天下午摘莲子。”他突然一拍额头:“糟糕,时间到了,我迟到了。”
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傅文一愣。
原来庄明宪刚才说的“表哥”是叶茂啊。
他以为她等的人是……
这一回,他真是误会了她了。
“少爷,这位宪小姐真是不得了,知道您这边希望渺茫,转头就攀上了叶少爷。”
澄墨担忧道:“看叶少爷这个样子,八成是被她给骗了。”
傅文脑中闪过叶茂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脸色比刚才又寒了几分。
他一语不发,朝回走,脚步比刚才又快了几分。
若庄明宪真敢缠着叶茂,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湖边已经没有人在了,庄明宪也好,叶茂也罢,都不见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湖边,心中充满了怒火,却无处发泄。
突然,不远处传来轻快的说话声:“……是同福坊夫妻胡辣汤,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了。”
声音甜软娇糯,带着惊喜。
是庄明宪。
傅文心头一顿,立刻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凉亭掩映在花木扶疏之中,露出飞扬的檐角。
傅文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庄明宪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勺子,把满满一勺子胡辣汤放到嘴里,一脸的满足享受。
她旁边放着的食盒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叶茂正坐在庄明宪的对面,眼睛不错地看着她,眸中满满的都是欢喜与宠溺。
“知道你喜欢吃,我特意去买的。”叶茂声音温柔,好像春天的微风:“你还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去给你买,保管天天不重样。”
“谢谢叶表哥。”庄明宪抬头对着叶茂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光被点亮,璀璨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叶茂脸上的神情就更温柔了,好像雪狮子遇到了火,马上就要化了。
傅文脸色陡然一寒。
叶茂分明情窦初开,不能自已。
好个庄明宪!
好不知廉耻!
他目光如刀般落在庄明宪脸上,就看到她声音娇糯地问叶茂:“我记得同福坊夫妻胡辣汤已经关门不做了啊,他们是什么时候重新开张的?”
“没有重新开张。”叶茂笑呵呵的,眼睛弯弯,牙齿雪白:“他们赚了钱搬到西街开了一家酒楼,胡辣汤的摊子就不做了。”
庄明宪身子不好,老太太将她养的很精细,吃的东西也是忌口的很多,导致她第一次吃胡辣汤时被那酸酸辣辣的滋味所征服,不仅连吃了三碗,从那之后就心心念念惦记上了。
现在听说胡辣汤摊子不做了,她突然感觉到了淡淡的忧伤。
“那我以后都吃不到胡辣汤了啊!”
叶茂看着她,英俊温润的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胡辣汤就这么好吃吗?”
“好吃不好吃也因人而异吧。”庄明宪撑了腮,目视远处:“喜欢它的人自然觉得它好吃。”
叶茂看着她桃花般的容颜,脸上笑意更深:“你看,这是什么?”
庄明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登时就明白过来了,她大喜:“是胡辣汤的配方吗?”
“当然!”叶茂把配方交给庄明宪:“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要来的,以后我若是想吃,来给宪表妹讨一碗,你可不要拒绝我才好。”
“不会不会。”庄明宪笑着接过来,高兴道:“叶表哥想吃多少都行,别说一碗,十碗也不成问题,保管让叶表哥吃个够。”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茂站起来,从怀中掏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意气风发地扇了几下。
……
叶茜没有堵到傅文,那生气可想而知,回去的路上脸一直沉着,吓得丫鬟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表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马嬷嬷满面笑容,殷切地把叶茜引进了长房老太太的起居室。
“我们茜姐儿回来喽。”长房老太太呵呵地笑,将叶茜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叶茜在外面晒了好久,又热又烦心里很不痛快,可看到长房老太太,她却收起了所有的不高兴,笑嘻嘻扑到长房老太太怀里:“我哪也不嫁,永远陪在外祖母身边。”
叶茜为了跟庄明宪赌气,宁愿让长房老太太受罪都不愿意低头,长房老太太醒来后很是生气,一直没给叶茜母女好脸色。庄素云拉着叶茜跪在长房老太太哭诉很久,才得到原谅。
经过这件事情,叶茜在长房老太太身边多了几许小心,少了从前的恣意。
长房老太太更高兴,看了庄素云一眼,慈爱地摸了摸叶茜的头:“我想留你在身边,恐怕傅家不答应。”
什么?
叶茜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长房老太太,愣了一会,又猛然转头去看庄素云。
庄素云眉飞色舞,喜不自禁:“傅老夫人刚才派人送东西来了,是一只簪子,点名是送给你的。”
这就是要结亲的意思了,否则无缘无故的,送簪子做什么呢。
叶茜既惊且喜,激动地声音微微颤抖:“母亲,傅老夫人给我送了簪子?”
“在这里呢。”庄素云眉开眼笑地打开簪盒,将簪子插.入叶茜的发髻中,越看越满意:“我儿果然如花似玉,傅家的簪子跟你配极了。”
叶茜赶紧将簪子取下看,碧玉的簪子,上面镶嵌着琉璃牡丹花,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她看着簪子心潮澎湃,脸上布满红晕。
傅老夫人对她另眼相待,傅文表哥是钟意她的,她真的要跟傅文表哥定亲了。
她就要嫁给阁老府上了!
马嬷嬷进来回禀:“二太太来了。”
叶茜突然回神,握了簪子转身就朝碧纱橱里躲,庄素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簪子戴上,给你二舅母看看,让她也替你欢喜欢喜。”
庄素云没出嫁的时候那就是极品小姑子,跟二太太闹得很僵,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叶茜脸把簪子戴上,脸虽然红着,下巴却抬了起来,眼中又恢复了侍郎千金不可一世的傲然。
二太太是个皮肤白白,身材丰满的妇人,她身后跟着二房的庶女庄明珊。
庄明珊的生母是良二老爷的妾,二太太一直视这对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时没少打压她们。
没想到,今天傅老夫人竟然派人给庄明珊送与玉簪,二太太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却不敢轻举妄动,特意过来跟长房老太太讨主意。
“二嫂来晚了一步。”庄素云笑道:“若是早点过来,就能看到李嬷嬷了,她奉了傅老夫人之命,亲自给我们叶茜送了一只碧玉簪。”
庄素云得意道:“好教二嫂得知,我们叶茜很快就要跟傅文定亲了。”
庄明宪心满意足,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侧耳听听,祖母那边竟然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显然是还在睡觉。
祖母最是勤劳,怎么会比她起得还晚?
她贴身的丫鬟谷雨拿了衣裳给她,小声向她解释:“老太太担心您睡不好,夜里来看您好几次,每一次都问您有没有惊厥哭闹,还要亲自试试您有没有发热,直到天快亮她老人家才睡着。”
庄明宪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她沉默地坐了好一会,才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加倍对祖母好,孝顺祖母,让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因为额头上被茶盅砸伤,破了一块,庄明宪头上包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前世就是因为天气太热,额头包扎的太厚,捂得伤口溃脓,让她受了好大的罪,还差点留下了疤痕。
庄明宪穿好衣裳,就坐到镜子前,把头上的纱布揭开了。
伤口都捂得发白了,隐隐有溃脓的迹象,疼得庄明宪倒吸凉气。
谷雨吓了一跳,三步两步走上前,想要阻止庄明宪:“小姐,您这伤口不能见风……”
“没事,我是大夫,我知道轻重。”庄明宪对着谷雨说:“你去找林嬷嬷,取点三七,磨成粉拿来给我。”
三七味甘、微苦,能散瘀止血,消肿定痛,治疗外伤有奇效。
天气这么热,她的伤口根本不需要包扎这么严实,只要涂点三七粉,伤口很快就能长好结痂。
谷雨咬了咬唇:“小姐,真的没事吗?”
庄明宪倒是非常笃定:“我自己的伤自己清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祖母要是知道我自己治疗伤口,只有高兴的份,断不会生气,更不会怪你的。”
祖母从小就教她背诵那些医药典籍,很希望她能将医术传承下去,对于她学医一事非常的支持。
等谷雨拿了三七粉来,庄明宪清理了伤口,敷上三七粉,老太太就来了。
庄明宪把三七的功效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非常高兴,拉着庄明宪的手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庄明宪又趁机提出开方子给自己调理身子。
从前老太太也没少给庄明宪弄调理身子的药,庄明宪嫌苦,不愿意喝。如今她自己提出来要调理身子,老太太断断没有不答应的份。
她满口答应下来,转身自己看了方子,又让抓药的下人去药铺问了大夫,确认没有问题,才让人煎了给庄明宪喝。
……
用过早饭,林嬷嬷说薛姨奶奶来了。
薛姨奶奶是祖父的妾室,据说她长得跟祖父已经过世的原配妻子非常像,因此她非常得祖父欢心。
祖母不喜欢薛姨奶奶,却从不苛待她,还免了她早晚请安的规矩。
前世,祖母跟祖父争吵,迁怒薛姨奶奶,让薛姨奶奶罚跪,导致薛姨奶奶小产,也是祖父祖母渐行渐远的一个原因。
老太太皱眉道:“让她走吧,安安身子不好,我不耐烦见她。”
“祖母,让薛姨奶奶进来吧,我好闷,想找人说说话。”
重活一世,对于妻妾之间的那点子事,庄明宪也知道了一些。
虽然傅文没有妾,但是其他高门大户有妾啊。她给很多贵夫人治过病,有不少都是被妾活活气出来的。
那些小妾长得柔媚,最会装柔弱,为了要上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庄明宪不记得薛姨奶奶是不是那种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之人,前世,她眼里只有自己、祖母与傅文,薛姨奶奶一个妾室,她何曾放在眼里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林嬷嬷与记忆中不同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这危机是什么她还不太了解,却趋势她了解周围的情况,周围的人。
庄明宪看着慢慢走进来的这个女人,眼波忍不住微微一闪。
薛姨奶奶身材纤弱娇小,五官秀丽,皮肤白皙。四十出头年纪,却保养非常好,乍一看不过三十多岁,身上有几分江南女子柔弱的风韵,的确有迷惑男人资本。她身上的气质,跟她前世在高门大户里见到的妾室非常像。
老太太板着脸:“不是免了你的请安礼了吗?这一大早的,你不好好服侍老太爷,到这里做什么?”
老太爷昨晚与老太太大吵一架,自然是要到薛姨奶奶那里享受一番温柔的抚慰了。
一语未必,大太太陈氏来了。
陈氏是庄明宪的大伯母,跟着庄明宪的大伯父在京城。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参加长房老太太的七十大寿的。
她进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问了庄明宪几句以示关切:“……可都好了?头还疼不疼?”
庄明宪道:“多谢大伯母记挂,都好了,头也不疼了。”
陈氏就笑着点头道:“说话很清楚,看来是没什么事了。昨天你受了伤,你大姐她一直很挂心,破天荒地的,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听说你醒了,她才放心去看书练字。当时天都晚了,我让她不要练了,歇息一天,她说什么都不肯,直练到后半夜才停手。早上就有些不舒服,还要强撑着起来,说要给老太太请安。”
陈氏转头看老太太,跟她解释庄明姿没来请安的原因:“还是我说家中一个明宪病了,难道还要再病一个吗?她这才乖乖躺下了。老太太不会怪儿媳自作主张吧?”
乍然听到大姐的名字,庄明宪心头一顿,接着就涌起一股酸楚。
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祖母与大姐。
前者疼她爱她,却被她牵连,最后郁郁而终;后者被她抢了姻缘,不到双十年华就被五皇子与他心爱的侧妃联手害死。
心里的难过涌上来,喉头有些发梗,眼泪也要往上漫。
庄明宪立马控制自己的心绪,暗暗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老太太笑着摆手:“不怪不怪,明姿有学问,给庄家争光,我心里爱她还来不及,哪里就舍得怪她了。”
这倒是心里话,她一向觉得那些书啊、诗啊的最是难懂,很佩服有学问的人。
再者,老太太是继室,陈氏的丈夫是老太爷原配所出,老太太也知道人家不会把自己当亲婆婆尊敬,所以平时相处非常客气,从不做要求。
“孩子勤奋是好事,只有一条不得累坏了,要不然我这个做祖母的可不依的。”
对着陈氏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老太太这才转头道:“……明宪出事,大家都着急,连薛姨奶奶都坐不住了。”
目光落到薛姨奶奶身上,有掩饰不住的不喜。
薛姨奶奶立马道:“听老太爷说宪小姐病了,我过来看看。”
她说着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好像没看到老太太厌恶的神色一样,语气格外真诚温婉:“我做了宪小姐最爱吃的蟹黄包。”
庄明宪根本不爱吃蟹黄包,薛姨奶奶却故意说这是她最爱吃的。
按照她前世的脾气,再加上对薛姨奶奶的厌恶,必定跳起来对薛姨奶奶说难听的话了。
而且她头上有伤口,螃蟹是发物,吃了之后会导致伤口感染化脓。
前世这个时候她或许不知道,但现在,她可以肯定,薛姨奶奶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般纯良。
庄明宪能想到,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她眉头一挑,目光锐利,当场就想将放在桌子上的蟹黄包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