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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以为我当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吧?”
顾长歌垂眸,心想除了你这么自恋,估计也没人会这么以为。
“我本就是大庆人,偶尔路过北齐也多是帝都那一块儿,那会对南番这种小地方了解多少!倒是你,先前还是将......”
苏离话音一顿,飞快瞧一眼顾长歌的面色。
一直在注意着周遭环境和情况的顾长歌一心二用,都是没有太多注意苏离的“废话”,漫不经心瞟他一眼,“怎么不说了?”
在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苏离改口道:“我想你既然被朝廷派到南番前线,总该会对这一块的地形研究一番的,怎么,你心里也没底?”
“我所掌握的资料到底是有些年头了,不能确定这么些年过去是否会有大的改变。”顾长歌叹口气道,“据我所知,南江南番多为平原,却也有几处地势陡峭,只是...我没法确定我们现在所处方位。”
毕竟顺着水流被冲了这么久一段时间,再加上附近已经看不到什么房屋建筑,只有茫茫的水域,她实在是无法判断出现在的具体情况。
“算了,最多还有两三个时辰便天亮了,趁着这时候,我们先轮流休息一会儿,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情况。”
本就是长途奔波,来到亓城还没歇息便是决然入水,入水后经历也是一波三折,更是伤了腿,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般折腾而时刻绷紧了神经,苏离隐隐觉得伤口狰狞处越来越麻木,眼皮子也有些沉重,听了顾长歌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先守夜。”
面对这么一个时刻不忘逞强装×的人,顾长歌终于不想再叽叽歪歪下去,半合了眸子轻声道一句“好”,随后趁苏离一个不备,迅速拂了他的睡穴。
最后一眼苏离看过来的目光错愕而愤怒,顾长歌只笑笑,便认真注意起周遭环境。
云层渐散,月光斜斜照下来,光芒迢递里粼粼水波延伸到视线深处,近处却倒映了两个人影,清冷却不寂寞的漂流。
很快,两个时辰便已过去。
呼吸却越来越沉重,顾长歌动了动身子,将头搁在横于树身的胳膊上。
这树身狭窄,她将头靠过去,不可避免的挨近了昏睡中的苏离的后脑勺。
鼻息间是他身上隐隐传过来的淡淡又清雅的雪松木香气,本是清冷淡然的香气,却让顾长歌莫名觉得带了些体温的温热。
思索间,苏离脑袋突然一转,一张闭着眸子便觉清雅俊逸的脸直面顾长歌,却依旧睡着。
月光下脸色煞白,眼下青黑也愈显明显,却依旧难掩风华。
他这一番无意识的动作,让靠得本就近的两人直接鼻尖相触,于是那种香气越发清晰而惑人。
如兰似麝,魅惑人心。
连耳边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都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梨花暗香疏影横斜里,月升楼台琵琶初起。
顾长歌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缓缓阖上了眼。
谁知这时突然“嗤”得一声轻响,衣料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暗夜潺潺水声里有些骇人。
脑袋正昏昏沉沉的顾长歌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被什么一勾,偏偏被伤了的右手与长时间泡在水下的左臂一阵无力,一个没注意整个身子便被带着往前面漂去。
苏离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顾长歌。
顾长歌霍然睁眼,醒的彻底,赶忙手脚并用地游两步抱上浮木。
这动作颇有些滑稽,本以为又会惹来苏离一翻奚落,抬眸却见他迷蒙眸子中有更甚于自己的焦急。
只觉心口一紧,而后是一暖,纵使在这清冷黎明依旧氤氲温热和柔软。
于是嘴角浮现出经历这连夜重重杀机后的第一个笑容,伴随着黎明的第一抹辉光光耀世间,霞光潋滟不足以名其鲜妍、夺其神采。
“你还笑?”苏离却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顾长歌,“你这女人...”
不知道是该愤怒于被她突如其来的点穴还是该后怕方才她差一点又被浪潮卷走的险境。
毕竟,只差一点,他就会再一次失去她。
那种让人濒临崩溃的感觉他此生不想再尝试第三次。
长期绷紧的神经一旦松缓下来,便是一瞬也能沉入昏睡中难以脱身,被顾长歌拂了睡穴,他陷入沉睡本来对外界没有丁点的感官,却不知为何突然在刚刚一瞬间心如刀创,撕心裂肺般的痛楚让他刹那间醒转,眼中初醒的迷离还未散,朦胧间却偏偏清晰地探见与自己毫厘之远的顾长歌脸上的错愕,随即便见她身子骤然远离。
来不及细想,他猛的一把抓住。
万幸,未迟。
一声悠长的叹息弥漫开来,他抬头望一眼渐生白光的天幕,突然心生感念,“罢了...”
顾长歌才听了他上一句有些气急的“你这女人”,正想苏离突然停口说不定心里在想着怎么折腾“报复”自己,听见他那一句悠长辨不清情绪的叹息和“罢了”。
罢了?
这是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无理取闹知道自己是为了让他好好休息?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人还是苏离吗?
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毫不遮掩,苏离怒极反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懂事?”
苏离想了好久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个词。
顾长歌摇摇头,当然不是,谈不上不懂事,只是苏离恣意妄为的任性性子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这次抱好了?”苏离干脆转移话题,“抱住了,就赶紧休息一会儿。过不了多久怕是休息不成了。”
两人都能感觉这水速越来越急,水中杂物也越来越多,只怕是到了地势低一些的地方。顾长歌眼中忧虑越来越重,隐约记着亓城东南边有几处断崖,有深有浅。
正想着,两人顺着水流身形一荡,便见水面上的浮木明显晃了晃,在高低不同的水面上半打了个转。
水流倏忽加快。
坏了!
她揉揉眉心,心突突跳得飞快,这断崖多半是要让他们给遇上了!
苏离也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不说话直接紧紧抓住顾长歌受伤的左手手腕,刚好避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指头。
顾长歌一怔,低头深深看一眼自己被一把攥住甚至勒得有点儿疼的左手,抬眸与苏离对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往水流渐急的方向远远望一眼,“苏离,做好准备了,我猜我们很有可能遇到断崖了!”
湍急的水流狂风般向前翻涌,远处低矮的黛色青山也风一般从眼前飞快划过,本来并未连在一起的青山这下几乎连绵成一道昏暗的长线。
苏离一手紧紧抓着顾长歌,一手使力撑住浮木微微向上挺了挺胸,向前远远得看了一眼。
只见云销雨霁之后的湛青天际下,一道浑浊水线陡然相接,相接处激流冲撞,大片大片的碎玉乱琼般的水花乱溅光影翻飞——这无疑是断崖了!
又紧了紧手,苏离尽可能的朝顾长歌那边靠过去。
转眼间断崖将至,耳畔轰鸣的水声几乎要盖住人声。
“现在怎么办?”顾长歌靠着苏离的头大喊了句。
苏离没回话,只是激流之间四下张望。
“你看断崖那边!”苏离忽然道,而后递给顾长歌一个眼神,示意她往那边看过去!
眼前水花飞溅,几乎要盖住视线,顾长歌好不容易才看见断崖方向的那一抹苍青色。
好像是一棵松树,长在断崖层偏下一点儿,又避过水流最急的中心地带,得以生存。甚至也借着这水滋养而繁茂,才能将一抹象征了不灭生机的绿意攀着悬崖,越过狂澜,绚烂在至高之顶。
着实绚烂——晨光清透,照上半空中飞旋玉珠,却在灵动跃然间撒下七彩琉璃的光芒与那抹绝世绿衣相映衬,成就这世间最动人的斑斓色彩。
于是那色彩也染上了顾长歌的清亮眸子。
眼睛一亮,顾长歌道:“很好,我调整浮木的方向,让它往边上靠…你别乱动!”
顾长歌黑着脸,“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
苏离瞧这强势也倔强的女人一眼,终于妥协,却暗暗将内力顺着两人相接触的手腕处度过去。
肌肤接触间一暖,又骤然一凉。苏离的真气与顾长歌的真气一撞,掌心微痛。
“顾好你自己就行!”顾长歌冷着一张脸紧紧盯着松树方向,又喊了声,“等会儿跟我配合好,我说跳的时候一起跳!”
嘿,这不识好歹又不解风情的女人!
世子爷暗暗撇嘴,瞟了一眼她额头上分不出是水珠还是汗珠的道道水迹,却暗暗使力使出一个千斤坠,减缓两人的速度。
眼见着断崖越来越近,浮木带着两人也渐渐往边上靠拢。
“准备好了...”顾长歌招呼一声,“三,二...”
气氛越发紧张。
“一!跳!”一声高喝,两人同时松开环住浮木的胳膊,破水而出。
长空中闪过两道凌厉的身影,凌厉中却又带了潇洒和从容,仿佛眼前飞瀑巨浪和断崖嶙峋都不过谈笑间而已。
两道人影相携着在湛蓝天际中横穿而过,越过水流急越的那道天堑悬瀑,再划出一条圆润的弧度,轻飘飘落了下去。
安稳落在悬崖苍松的主干上,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长歌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这断崖不算太深,但就这么掉下去被俯冲下来的激流一打,不死也得残。
好险好险...又吁出一口长气。
“现在知道怕了?”苏离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轻柔又暧昧的搔过耳畔。
顾长歌脸一红,“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呃...”
这实在是怪不得人家苏离,这松树本就算不得粗壮,也就跟方才的浮木差不多粗细。
如今两人全都攀附在这棵树上,只能是身形相叠紧紧拥在一起——这着实是太暧昧。
再加上方才顾长歌恼怒身后苏离靠得太近而微微侧脸想要白他一眼,两张脸便直接蹭到一起,这一蹭,不光是脸颊凑到了苏离唇边,更是半边嘴唇擦过他明珠般莹润的下颌。
一瞬间呆滞,没等苏离有所动作,她先反应过来,倏忽转头,连带着身形一动。
“嘶...”身后苏离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顾长歌便感觉苏离压在自己腿上面的半条腿一弹一僵,这才想起苏离腿上的伤。
她赶忙稳住身形,“你的腿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不怎么好...”苏离苦笑。
先前一时不妨,被水中暗石撞上,被他的腿一拦便又被浪卷着拐了个方向,粗粝的棱角直接擦着膝盖上面大腿外侧而过,这一撞一擦,直接就伤到了筋骨。
再加上没能及时医治,污浊冷水下泡了大半夜,血腥味淡了些,现在怕是已经流脓发炎了。
情况并不明朗,苏离觉得他的膝盖往下已经没有半点知觉,而膝盖往上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动一动都困难。
顾长歌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抿唇道:“你再忍一会儿。”
“你有办法?”苏离立即捕捉到她的潜台词。
“嗯。”顾长歌应一声,而后轻缓而小心地歪了歪头,目光探究地往飞流直下的瀑布中心看过去,自上而下扫了好几遍,突然在某处顿住。
苏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心头一暖,煞白的脸止不住微笑。
这个外表强硬内心却柔软细腻得惊人的女子,让人怎么能轻易放下!
这次她特意放缓了动作身后果然没有再传来抽气声,只是温软而缠绵的呼吸细细抚过她的颈侧,带有他独特的清冷雪松木香气。
“苏离,你小心一点儿。”顾长歌突然出声,声音里少了往日的随性清淡,有些急促像是要故意打断方才的绮思。
苏离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淡淡应了声“好”。
只见顾长歌右手掌心光芒乍现,苏离便感觉自己脸侧的方向一道劲风擦过,一缕湿了的发散落下来,擦着他的脸直直坠下悬崖,莫名的,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同那头发一齐掉下来的,是一截手指粗的松木枝。
顾长歌颠了颠手中的木枝,便将其夹在两指间,“看好了!”
说话间便见一道笔直残影径直射向瀑布中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