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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你来了。”那女人冲二婆婆笑了笑。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阵才琢磨明白,洛衡应该是二婆婆的闺名。
二婆婆走上前来,从那女人手中将那男子的头颅接过,放在眼前仔细观看,目中也是不时闪过疑惑之色,想必也是跟我一样,有许多蹊跷难解。
只听那女人道:“这儿就交给你们了。”说罢,就转身离了石室。
我见那女人走后,立即凑到二婆婆跟前,低声问道:“这女人谁啊?”在我心目中,这焚香会的教主应当是个一百来岁的糟老头子,或者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年轻女子。
二婆婆仔细打量着那男子头颅的断口,也没理会我,过了好一阵,听她道:“赶紧准备一下。”
我一时没会过意来,就见二婆婆从身后摘下一个包来,往我怀中一塞。我打开来一看,里头是一些刀具针线,全是我们二皮匠的家伙事。
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干我们的老本行,把这些残肢给缝合起来。
听二婆婆吩咐了一声,我从石室出去,在旁边第二个房间找到了一张尸妆台,上面裹尸布等等一应俱全。驾轻就熟地将它推了过来,然后戴上手套,将棺材中的八块残尸小心地收起,放到台上。
然后又去搬了一张石椅过来,让二婆婆在一旁坐了,这才微微吁了一口气,站在台前,仔细观看每一块残肢切口的脉络。
当日大公鸡在八仙庄说是他们教主要借我一用,我本以为他说的只是个借口而已,如今看来,还真确有其事。二婆婆的手艺自然是在我之上,只是她双手溃烂露骨,又哪里还能让她老人家出手。
现在想想,我跟二婆婆一道处理尸体,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一想到这个,不由得精神大振。像这种尸体缝合的事,我打小就不知做过多少回,早已是烂熟于胸,正要动手,却被二婆婆给叫住了,转而给我说了一种以前从未听过的手法。
这种手法不仅要用到缝合之术,更需要配合针法,梳理尸体周身的经络,流程之繁复,我听了第一遍,竟然没有完全记下。二婆婆连着说了三遍,我边学边记,在心中又默默推演了三遍,这才完全理解了这手法的精要。
只是我却有些不太明白,这只是个死人而已,以缝合术将他的尸身完美地拼接在一起也就罢了,又何须去针刺经络。对于一个死人来说,经络又有什么意义?
我第一针就下在这男人的眉心天魂处,其实只要人死了,这三魂七魄就已经不存在,只是二婆婆这样吩咐,我也就这样照做。一路下去,将三魂七魄尽数封死,又按照二婆婆所传的手法行针,顺行逆行了九次。
这一番折腾下来,大概就耗费了小半天时间。就听二婆婆说了一句:“停手罢。”我微微吁了一口气,收了针站在一旁。过了大约十息时间,就见这男人的八块残尸上缓缓渗出了一股粘稠如浓墨的黑汁。
那黑汁极为奇怪,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味,淌到下面的裹尸布上,却是没有往下渗透,反而如同水银一般凝聚了起来,闪着幽光。我瞧得奇怪,转头看了一眼二婆婆,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八块残尸,神情严肃,似乎隐隐透出几分紧张。
我从来没在二婆婆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不由得也跟着心神不宁起来。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就见那肉身上已经不再渗出黑汁,残肢的断口处也恢复了那种血肉的颜色。
淌出的黑汁在裹尸布上凝聚成一片,仔细瞧去,似乎这东西还在缓缓蠕动。
就听二婆婆吩咐了一句:“去收拾一下。”我应了一声,将八块残尸搬离,只剩了那团黑汁在裹尸布上。
二婆婆道:“用你的五帝火。”
我微微一怔,随即“哦”了一声,将手指割开,取了一枚五帝钱沾血弹了出去。火光闪现,一触到那黑汁,突然就发出极刺耳的一阵爆破声。那黑汁瞬间就被火焰团团笼罩,火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蹿挣扎,一阵阵黑烟冒出,不过三息时间,这黑汁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这诡异的情形瞧得我有些发怔,只觉得这具男尸越发的有些诡异,就听二婆婆在旁说了一句:“可以缝合了。”
我换了一块裹尸布铺在尸妆台上,又将八块残尸重新摆了上去,仔细看时,就发现皮肉微微有些发白,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鲜艳的色泽。
这之后的缝合,都是二皮匠最基本的手艺,不过想要做的完美,所要完成的工序也是极其繁杂。二婆婆在一旁不时指点,又花了大半天时间,这才将一具尸体缝合完毕。
就听二婆婆道:“你去把教主找过来罢。”
我答应一声,去前头找了一圈,才在一间石室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她听说之后,又在那里默默地坐了好一阵,这才起身出来。
回到那间石室,就见那女人来到尸妆台前,怔怔地瞧着台上的那个男人。我凑到二婆婆身边,忍不住低声问:“婆婆,这男的是什么人?”
二婆婆也没看我,只是摇了摇头。不过看起来,似乎连她也不太清楚里面的缘由。
过了好一阵子,那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的女人才像如梦方醒似的,朝二婆婆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对我这个做苦力的,却是连正眼也没看上一眼。
二婆婆道:“我先回去歇着了。”就转身离开。我准备搀着她回去,就听那女人道:“你留着。”
我见二婆婆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立即会意过来,那女人叫的是我。回头一看,就见那女人冲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见二婆婆已经走得远了,只能转了回去,就听那女人道:“那边有个箱子,你去拿过来。”
我看在她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也不与她多计较,按着她的吩咐,到那边一个石室中找了一圈,果然见到了一个木箱子,将它抱了回来。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摆放的是几套衣物。瞧这样式,应该是男人的。
那女人蹲下身子,在箱中翻找了一下,找出一件淡灰色的长袍,还有一些裤袜,塞到我手中,道:“给他穿了。”
我“哦”了一声。干我们这一行的,收拾死者仪容是最基本的手艺,倒是驾轻就熟,很快就给他穿戴整齐。这衣服鞋袜一上身,却是无一不合体,似乎这些衣物都是给这人量身定做的。
那女人盯着台上的男子怔怔地瞧着。她脸上疤痕密集,也看不出神情如何,过了好一会儿,听她道:“扶了他起来。”
我听得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吭声,上前将男子从尸妆台上搬了下来,将他的双腿着地,准备抱着他立住。可没想到的是,这男子双足立地之后,身子却是并不歪斜,我试着松开手,就见他稳稳地立在了当地,身姿挺拔,如果从背后看去,还以为是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
我心中颇觉诧异。我还从没见过死尸能站成这样的,更何况是这种用八块残尸缝合起来的。也不知是这具男尸本身有古怪,还是二婆婆教我的手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女人走到那男子的对面,就呆呆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她的身材颀长苗条,在女子中也算得高挑的。两人站在一起,她的头顶,正好到了那男子的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