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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大院门口,熙熙攘攘挤着百十号人。子虚镇派出所的许子明,正带着几个人焦头烂额地围追堵截。
他们被堵在大门外,忽然一阵骚动,随即响起喊声:“放人,放人!”
声音很大,似乎要震碎玻璃。
何县长疑惑地去看陌然,问道:“放人?放什么人?”
陌然嗫嚅着说:“闹事的人,我抓起来了。”
何县长还没表态,杨书记一掌拍在桌子上,吼了一声:“胡搞!乱弹琴!”
杨书记发火了,双目圆瞪,似乎要喷出火来。他严厉地盯着陌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陌然惶恐地去看何县长,被何县长瞪了回去,问他:“我让你这样做了?”
这下他里外不是人了!
“陌然同志,老百姓是我们是衣食父母,你怎么能将他们抓起来呢?”杨书记突然换了一副口吻,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干部办事,要处处为老百姓着想。不要动不动就利用手中的权力,抓人关人。你说,现在怎么办?民愤是最难处理的啊!”
陌然哭丧着脸说:“我马上放人。我没做好工作,给领导惹麻烦了,对不起!”
“现在不是批评的时候,也不是找责任的时候。”何县长阴沉着脸说:“当务之急,迅速化解老百姓心中愤怒,将事情平息下去。”
窗外的喊声一阵比一阵高,似乎要掀开屋顶一样。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杨书记和何县长都阴沉着脸。只有赵部长,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你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屁股吧!”何县长摆摆手说:“给你半个小时,事情没处理好,不要回来见我。”
陌然转身急匆匆要下楼去,又被杨书记喊住了,沉吟一会说:“这件事要慎重一点,既然抓起来了,就不能随便放了。必须搞清楚幕后的指挥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还了得,动不动就来示威,把县委县政府置于何地?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陌然这下心里没底了,杨书记指示不能放人,可是不放人,这门外的一百多人,他该如何打发走呢?
他又去看何县长,何县长根本没搭理他,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眉头高耸。
他心里一横,硬着头皮下楼。
管委会的一帮人都站在门口,看到陌然过来,一齐将身子缩了回去。只有苏眉一个人,急得满面通红,看着呼喊口号的村民手足无措。
陌然便让她去叫上颜小米,三个人下楼,径直往大门口走。
人还没到,被村民看见,有人就高喊:“就是这个狗官,叫人抓人的。放人!”
陌然到这时候,心里倒不慌了。
许子明凑过来,满头大汗地问:“老弟,怎么办?要不要抓人?”
陌然笑笑说:“你几个人?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反抗,你怎么办?”
许子明将腰间的枪拍了拍说:“咦,这些土八路,难道还敢造反么?老子一枪崩了他。”
陌然忍住笑说:“许所,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与电视里的汉奸一模一样啊!他们是谁?我们的衣食父母啊,你能拿枪打自己的父母吗?”
人潮一阵涌动,许子明的人拦不住了,转眼间,就将陌然他们围在中间。
许子明顾不上陌然在取笑他了,他紧张地将一只手按在腰间,似乎随时都有拔出枪来的样子。
派出所的人背靠着背,将陌然他们围在中央,与一帮群情激奋的村民开始对峙。
颜小米起初就不愿意来,此刻她的一张脸吓得煞白,不由自主地去抓了苏眉的手。
看到了陌然,村民不再喊了,都将一双要喷出火来的眼,死死盯着陌然他们。
陌然脸不红,心不慌。他知道在背后的楼上窗户后,最少有上百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他甚至能感觉到杨书记、何县长,以及省委赵部长的三双眼光,就像三柄利剑一样将他团团围住。
他扒开挡住他的警察,走到村民面前,声音不高,却很凌厉地问:“你们,有代表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摇着头说:“我们没代表。”
陌然就笑,说:“没代表不行,我总不能让你们一人说一句,我再来解释吧。”
村民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都去将眼光投在一个中年人身上了。
陌然心里有底了,这个人,应该就是为首的人。
他径直过去,伸手去与他握手,微笑道:“我叫陌然,管委会副主任。我们可以谈谈不?”
中年男人似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涨红了脸说:“我认识你。你不是乌有村的村长么?”
陌然笑道:“是,我现在还是乌有村的村长。”
中年男人犹豫了好一阵,才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伸过来与陌然握上,讪讪笑道:“陌主任,要谈,就在这里谈。”
“你觉得这里方便谈吗?”
“我觉得方便。”
“可我不觉得。我们要谈的事,很严肃。”
“其实也没那么严肃,你只要放了人,什么事都没有了。”中年男人说,眼光扫一遍身后的村民,大声问:“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们一齐回答:“是!”
陌然又笑,说:“该放的,绝对都会放。你不用担心,现在只是找他们调查了解,并没有说谁违法犯罪了。”
中年男人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我可是听说,我们的人都被关起来了。”
“你如果信我,就让他们回去。我们好好谈,我相信,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何况,你我都是农民,谁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不会害老百姓。”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半天后,挥挥手说:“你们都回去,这里有我。”
村民们一听,顿时作鸟兽散。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县委大门口,现在走得就只剩下陌然他们几个孤单单的人。
陌然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用了一个缓兵之计,让村民退了,接下来,他要擒贼先擒王。
乡下人办任何事,都得有个领头人。没人带着,就是一盆散沙。而且只要没了头,一下子根本找不到另一个新头出来。
在村民的心里,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惹事。只要不侵犯到他们头上,村民们是最会得过且过的。凑热闹是村民最乐意的事,但真遇到事了,他们的脖子缩得比谁都快。
这是一种病,几千年来,一直在乡村像幽灵一样的游荡。陌然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他太清楚父老乡亲的心态了。
其实在他内心里,他绝对没有想去打压村民的心态。反而他觉得,县里就应该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村民们交出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是迫于无奈。失去了土地,他们将一无所有。他们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生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如果一个人在生存的生死关头还不敢站出来吼一声,那么这个人不但死了精神,连肉体也将要消亡了。
他同情村民,却无法为他们呐喊。因为他目前所处的位置,让他不能不有所作为。如果他一味同情了他们,他自己将无法开展工作。这对他的仕途来说,是致命的。而且他能感知到,只有将自己置身事外,不用感情去用事,他就能取得胜利。
他在心里悄悄骂了自己一句:“畜生!”
村民撤走了,许子明却不能撤。
中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不祥,他心虚地看着陌然问:“警察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怎么不走?”
陌然笑笑说:“没事,他们是来保护你的。”
就这么几句话,许子明已经心领神会。等到中年男人一脚迈进管委会办公室,一副手铐就将他拷住了。
中年男人似乎不十分的惊惶,冷冷地问了他一句:“你抓我,不怕有人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