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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帅,节帅……”
陈青池的声音,将古里甲石伦从沉思中拉回,他不耐烦的瞪着陈青池,后者却拿手指了指一旁,正等他答话的武堰。
直到这时,古里甲石伦才幡然笑道:“某见众将士誓死戍守许州,一时心驰神往,适才没听见监军说话,监军勿怪。”
武堰自然不会将对方的解释当真,见古里甲石伦四处乱看,他也忍不住朝着左右看去,这一看,正好瞧见赵振带人朝这里过来。
“你怎么来了?”
武堰正奇怪刚才一路走上城头,都没瞧见赵振的人马,还当他是跑出城,却没想到对方一直在城墙上。
听见他开口,古里甲石伦也转过头,当瞧见来人是赵振时,这个老将脸上带着愠怒,虽说程毅战死,消了他心头之患。可现在,他却无半点笑意,反之对赵振的厌恶也更浓。
若非武堰在场,古里甲石伦早就派人将赵振杀了,眼下,他只能哼了一声,瞥了过脸去。心里,却是希望城下的蒙古骑军中,能有一个开眼的,最好一箭射杀了赵振。
实在不行,他干脆派人混在人群中,乘乱将此人除去算了。
就在古里甲石伦胡乱想着的时候,赵振已经快步走到二人跟前,他叉手一拜道:“见过二位将军,卑职刚才领手下士兵,将整片城楼都搜寻过了,并没有半个活口,显然是此处守军,在援军赶来之前,全都已经和蒙古兵同归于尽了。”
“唉,是某来迟了一步,想不到,昌武军中尽都是如此忠烈的好汉子。”
南门城关已经保住,心中大石落地,武堰自然不会去追究守军将士之过,是以,此番自责由他说出口,也是顺理成章。
但就在这时,武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道:“却不知,程总领现在何处?俺听说,此次守城,他功劳极大,快将他请来,某要好好替他向朝廷表上一功。”
就在武堰提到程毅的时候,古里甲石伦和赵振的神色皆是一暗,不同的是,古里甲石伦在目光垂下的时候,又下意识的瞥了眼赵振。
当看到赵振脸上神色暗沉时,他才堪堪放心,这时,就听赵振道:“不瞒二位将军,卑职在城头巡视一圈,并未找到程统领。正因如此,卑职以为统领应该是已经卷入城下尸堆当中了。”
“什么……”“你在说一遍,程总领现在何处?”
武堰和古里甲石伦几乎同时开口,后者语气跟为急切,如此赵振心中更是冷笑连连,是以,他顿了顿,却继续道:“起初,卑职也以为程总领殉难,但就在刚才,一个守兵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却告诉了卑职,总领现在还活着。”
“活着?”“……”
古里甲石伦的脸暮然涨的通红,他猛地望向赵振,想从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寻找蛛丝马迹。因为他实在不信,程毅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幸存,不知是他,连武堰都有些将信将疑。
他虽然也希望程毅还能活着,至少能够将对方拉拢到自己这头,共同平衡古里甲石伦在许州的权力,但眼下城关内外,几乎尸横遍野。他就不相信了,程毅还真能侥幸活命?
所以,武堰干脆道:“赵振,某知道你的心思,也明白众将士的期望,但眼下还是先击退蒙古军,再谈程总领之事吧。”
毕竟,城关下两军还处在胶着之中,与其去追究一个死人,不如想想退敌之策。
可赵振显然早有准备,他拍了拍手,“卑职既然敢来找将军,便已经有退敌之策,来人,将他带上来。”
正说着,唐牛儿已经领着两个民壮,拖着一个硕大的麻布包裹,走到了众人跟前。
就见那麻布包裹中,一个人拼命挣扎,只可惜他的嘴被堵住,所以只能够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着兀自躺在地上,扭来扭去的麻袋,赵振狠狠地踢了一脚,“安静,在乱动,将你剁碎了喂狗。”
也许是被赵振吓住了,又或者是听出了赵振的声音,那麻袋中的人竟然一震,继而又一动不动了。
看到这里,古里甲石伦已是不耐,他刚才就因为赵振提及程毅一事,而隐隐感觉到事情,绝没想的那么简单。此番,对方又不知何处,弄来一个麻袋,仿佛全然没有将他这个昌武军节度使放在眼里。
所以,古里甲石伦的声音,不由提升了一个幅度,他哼道:“放肆,在某面前装神弄鬼,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拿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是!”
左右亲卫齐齐上前,正要把赵振按住,唐牛儿大喝一声,“入娘的,俺看谁敢动俺家大人。”
还别说,这时候的唐牛儿,经过连连恶战,眉宇间已经凝出一股凶神恶煞的气势,他这一开口,竟吼的那两个侍卫步伐一滞。
“反了,反了……”
事到如今,连赵振身边一个小兵,就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古里甲石伦奇迹而笑,他忽地就拔出佩刀,朝着唐牛儿砍去。
正当时,武堰却恰到好处的站到二人当中,对着古里甲石伦赔笑道:“节帅,您又何必同一个下人动怒。依某看,不妨打开这麻袋,看看其中到底装着甚底,是否就和赵振说的那般,足以退敌?若不然,不要节帅动手,某现在就革去这赵振身份,将他打入城下,如何?”
唐牛儿还想发作,却被赵振一把拉住,静静的站在武堰身后,过了好半响,才听古里甲石伦哼了一声,“就如监军所言,若是不能退敌,某必将斩首,以励三军。”
“赵振,某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
武堰又转过头,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赵振忙一叉手,“卑职无异议。”
“那好,来人,将麻袋解开。某也很好奇,究竟是甚底物件,竟有喝推蒙古大军之威能!”
呵呵一笑,武堰朝唐牛儿招了招手,后者不满的瞧了眼古里甲石伦,便上前两步,一脚踩在麻袋边上,一手拽着麻袋的捆绳,用力一拉一扯,其中之人便滴溜溜的,从麻袋中滚了出来。
看到里面竟然装着个,双手双脚都被束住的小将,在场众人具是不解,就连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的武堰,此番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从这个小将穿着的衣服看来,应该是个百户之流的军官,这种低级军官,别说一个了,就算抓来百八十个都无甚用处,却不知道赵振,为何会信誓旦旦。
若非赵振表现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镇定,武堰甚至当他发了失心疯,眼看着左右将官,脸上都憋着笑,武堰更是觉得脸上无光,他忍不住问道:“赵振,这就是你说的退敌之人?”
指了指地上兀自挣扎不休的小将,赵振也不急着解释,“监军勿急,唐牛儿,将他口塞拔开。”
“赵振,快将我放了,临阵偷袭,算什么的英雄好汉……等我阿爹攻下城门,你们一个别想活……”
唐牛儿会意,遂伸手将对方口中的破布取下,可刚一将布片拿开,那小将便扯开嗓子,兀自叫嚷个不休。等到他喊得差不多了,唐牛儿又一把将布团塞了回去,将对方的嘴重新堵上。
但就是这短短两句话,却也够在场众将回味的得了,尤其是当小将提到阿爹的那一瞬间,武堰便霍然转过头,盯着小将的脸看了又看。
这一对比,一个念头陡然从给他脑中浮现,不知是他,连古里甲石伦都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实在想不到,赵振究竟是何种手段,居然将此人抓了回来。
为确保万无一失,武堰还是忍不住问道:“此人身份,可确定了?”
“不错,卑职曾经冒充降人,混入蒙古大营,当时,正是此人,接待的卑职。此人,便是郭德海膝下唯一独子,郭侃。说来巧合,卑职也是在赶来城门的途中,碰上了此人,遂将其擒获,用来逼郭德海退兵。”
赵振说这番话的时候,地上的郭侃,还狠狠的瞪着他。那模样就像是说,早知今日,当初在蒙古大营的时候,就应该将你除之而后快了。
只可惜,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后话。当听到赵振说出打算,想到父亲的大业,竟然因为他的冒失而折戟,他不禁悔恨的闭上了眼睛。
“好,某果然没有看错你,若是真能以此人为质,逼郭德海退兵,你就是许州的功臣。”
看着地上的郭侃,在看着周围一干人,尤其是古里甲石伦脸上的错愕,他心中更是快意,同时,看向赵振的目光中,赞赏也更浓。
蒙古退兵,本是一件好事,可当这件大功发生在赵振身上时,古里甲石伦却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一个功高震主的程毅,走了便走了,难不成,连这个心怀鬼胎的赵振,也想抢他这份保卫许州的头功,不,万万不能!
想着,古里甲石伦不禁面色一变,几乎是鬼使神差道:“此人既然是郭德海之子,而郭德海每逢作战,又将其带于身边,可见此子在郭德海心中地位之高,仅仅只用他换蒙古军退兵,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听他话一出口,赵振心里便咯噔一下,他刚想开口,却被武堰伸手拦住道:“不错,是这个道理。眼下蒙古军不顾一切,发起进攻,多半与此子被擒有关,依某看来,未尝不可再开出一些条件。赵振,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古里甲石伦看着赵振冷笑,其余诸将也都不怀好意,显然,武堰压根没将赵振当一回事,他所虑者,皆是许州的得失。
赵振若能让郭德海退兵,并且奉上一定交换条件也就罢了,若不能,或者惹得郭德海撕破脸皮,执意攻城,那赵振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监军交代,某必当竭尽全力!”
是以,赵振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是暗骂,这武堰也不是什么好鸟。
见他二话不说就先答应,武堰脸上笑意更浓,遂点了点头,仍由赵振带人,将地上的郭侃拖起,一直走到城垛中间。
城下,蒙古骑兵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着豁口,每一次冲击,地上都留下许多尸体,以至于到最后,就连郭德海身边的将官都忍不住劝道:“将军,在这般冲下去,就算弟兄能撑住,马儿也快累死……实在不行,就撤吧!”
“撤?”
郭德海一把扯住那将官的领子,将其拖到面前,几乎是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道:“大郎还在里面,你却让某撤军?所有人,都给老子听好了,就算推,也要推开这座城墙,一刻救不出大郎,你们一刻也别想离开!”
他这番话说的极狠,那将官跟随郭德海南征北战,已有六七载,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凶神恶煞,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只能一个劲点头。
至于周围将士,那些跟随郭德海旧了的老兵,对郭侃亦有感情,此番听到郭德海的话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绝大部分后收编的骑军,此番听来,心中却老大的不痛快。
拼什么你救儿子,要拉着我们垫背?
想到这,不少原本冲到前头的骑军,下意识的就放慢了冲击的势头,如此一来,城楼上的守军压力也减轻不少。不时的,上头还有嬉笑怒骂声传出,这让郭德海心头火更大,他猛然间拔出战刀,就要亲自冲到前阵,却被身边的亲卫死死拦住。
“将军,快看城头,是大郎!”
亲卫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令郭德海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不由自主的仰起头,这一下,就看到了城垛中间,虽被人捆着,却安然无恙的郭侃。
“大郎……”
郭德海大吼一声,随着他的吼声,周围的士兵都下意识的挺住了进攻的步伐,诺大一片战场,竟然在这一刻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这让上一秒还喊杀个不休的两军士兵,都亲不自禁的揉了揉各自的耳朵,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正因为这个短暂的停顿,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到了城楼之上,因听到父亲的喊声,而拼命发出呜呜声音的郭侃身上。
“郭将军,若不想令公子有半点闪失的话,令全军后撤百丈!”
赵振的声音不失时机的,从郭侃身后飘出,他的目光从城下的蒙古军阵一扫而过,之后,又定在了郭德海的身上。
“赵大人,枉你是条汉子,却已此等手段胁迫某退兵,岂非大丈夫所为?”
既然郭侃暂时无事,郭德海的心也就放了下去,这时候的他,又恢复出往日征伐一方的大将气度。
见他这般不识趣,赵振冷冷一笑,给唐牛儿下了个军令,对方嘿嘿一笑,只拿着郭侃的一条胳膊,便用力一折。
“咔嚓”一声轻响,那是手骨断裂声音,虽说这声音不高,却在鸦雀无声的战场上,足以从城楼传到了城下。
呜……呜……
手臂上的剧痛,令年轻的小将几欲昏死过去,虽说嘴被堵住,但他的喉咙里却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呜声。
“大郎,你……”
看赵振二话说,便折断了儿子的手臂,情急之下,郭德海只觉得心头一梗,接着血气上涌,这位老将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看着他摇摇欲坠,就要从马上跌落下来。
见状,周围将官无不大惊失色,慌忙涌到郭德海身边,将其扶住道:“将军”“将军……”
“某…某无碍,尔等退下……”
心口的剧痛令郭德海几乎停住呼吸,过了好半响,郭德海脸上血色才渐渐散去,这时候的他,方才重新抬头打量起赵振来。
到了这一刻,就连郭德海也不得不承认,他此前的确是低估了赵振,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居然是如此杀伐果断之人。
若是时光能倒退二十年,亦或者是十年,他绝对不述赵振,相反,赵振的挑衅,只会激起郭德海的杀伐之欲。
但他现在真的老了,再也没有那个底气,却和赵振硬抗硬耗。
数十年征战,让他身上积累了不少暗伤,就连郭德海也不知道,他还有几年能活。如今,郭侃更是他的全部,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郭家唯一的血脉。
见众军似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郭德海不由怒道:“都他娘是没听见怎地,都退下,全军后撤百丈,没有某的军令不得上前……这下,你满意了吧?”
让郭德海一通狂吼,一时间,场上中军都被震慑住了。起初是将官,再到下面骑军士兵,这时候都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战场后方撤去。
而城楼上的守军,此番也被场上,郭德海一语喝退全军的景象震惊了。直到郭德海后半句话,向赵振喊去的时候,一众守军才又将又敬又畏的目光转投降赵振。
直到这时候,众军才猛然惊悟,原来那个不声不响的青年,竟有这般手段。哪怕就是他们节帅,也不能轻描淡写间,就逼退上万蒙古大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