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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随回到望乔酒楼,直往酒楼后侧门走,再进了廊房。
甫一见到汪海,长随便一字不落地将汪大夫人的话回禀给汪海听。
说到对于汪淑惠的处置,汪海面有无表情,是早有所料。
外管事则暗下叹了口气。
汪海将汪大夫人的话仔仔细细给捋了两遍,又问外管事:
“你觉得如何?”
外管事早将汪大夫人让长随禀回来的话给想了个通透,其中的重点他也给抓了出来:
“二爷,大夫人的意思,应当重在四个字上。”
汪海紧皱的眉头释了释,自听到水阁内有变之后的暗沉脸色也终于缓了缓:
“哪四个字?”
外管事知道汪海是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慎重地确定下:
“光、明、正、大!”
汪海呼出一口气。
没错,他也觉得重点在这四个字上。
可要怎么光明正大地进水阁,这是个问题,一个大问题。
汪海思忖不语。
外管事也没闲着,脑子里一直在转,突然转头再问长随一句:
“大夫人除了让你如实禀的这番话,可还另外交代了些什么?”
汪海闻言瞧向外管事,再见长随神色有变,他不禁追道:
“说!”
长随不敢有违,被汪海那一声喝也吓得一个踉跄,站稳身形后连忙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临出花厅时,顾妈妈又追了出来,说是大夫人最后还交待一句——倘若二爷想不出来顶好的法子,那就让二爷公事公办!”
外管事诧异:“公事公办?”
汪海也一时没能将公事公办这四个字的含义想出来。
再三问清楚汪大夫人再无话转达之后,汪海全挥手让长随退下:
“这公事公办……”
汪海还未说完,已然听得外管事脸色大喜,惊道:
“二爷,小的明白大夫人的意思了!”
连城与冰未赶到望乔酒楼,第一时间各自潜入了二楼的捌号雅间与玖号雅间,然后两人同时出来,互摇了摇头。
冰未有摸过玖号雅间里的情况:“他们已经离开有一些时候了。”
连城亦道:“捌号雅间也一样!”
两人避在二楼楼道僻静的死角,冰未问:
“大人与千户大人不知会在哪儿?”
连城想了又想:“之前你在玖号雅间里可有听到什么?”
冰未道:“大人担心千户大人会中了汪海的圈套,所以真正的,我也没听到什么,不过……我们可以抓个人来问问!”
简单粗暴。
连城表示很喜欢。
问了望乔酒楼一个跑堂,得知酒楼后面的水阁今夜大宴贵人一事,冰未再一手刃将跑堂劈晕过去,然后跟连城直闯水阁。
经过廊房的时候,连城留了个心眼,见廊房里有人,他便去听了会壁角。
待到从廊房里出来作长随打扮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地往酒楼前面去的时候,连城才回到廊房外的隐蔽处,对冰未道:
“那里面是汪海,正商量着要进水阁,不过他没打算直接进水阁,除了早早计划好的人之外,汪海还让刚才出来的那个长随去请孟知府。”
冰未不明道:“早早计划好的人?”
连城解释道:“就是南黎府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说是难得有皇差亲临南黎府,这些富甲一方的商贾都想借借汪海这股东风,拜见一番指挥使大人!”
冰未哼道:“真是不知所谓!”
连城道:“是不知所谓,汪海这大不知所谓,诱一群小不知所谓的冤大头!”
冰未没再作声。
他自然明白连城这话的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汪海是想套罗恭入局,而那结肥肠大耳的商贾则是想借着汪海攀上锦衣卫。
只要与锦衣卫指挥使攀上那么一丁点关系,不用多,只需见上一面,那日后说出去都是倍儿有面子的大事。
既有了面子,那里子自然也就来了。
毕竟到底在水阁里面,罗恭与众商贾到底说些什么,或没说些什么,外人根本不知得,线又是汪海牵着,只要汪海不点破,那还不是任由那些商贾随意吹牛皮么。
可到底汪海是含着冒犯皇差的心思,商贾不知道,便是被无端连累得家破人亡,大概也不自知。
当了今晚的冤大头,好的结果是破财,坏的结果便得殒命了!
冰未道:“汪海让人去请孟知府做什么?”
连城想了下道:“大约是因为水阁内发生的异变。”
冰未一听,连话都没再说,从隐蔽处迅速闪出,敏捷的身影已然直往水阁方向。
连城没好气地瞪着冰未嗖一下就不见的背影,赶紧施了轻功追上。
小心饶过守在水阁外门的汪家人,冰未与连城很快进到水阁内。
看着一进最外面的门,水阁内从第二道角门起便一路横躺昏迷的汪家人,冰未查看过后道:
“鞭伤极重,暂不致命。”
连城也自一个汪家人身边起身,查看到汪家人身上的伤口是鞭伤时,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大人的软鞭!”
冰未点头:“嗯,是千户大人做的,看来千户大人及时赶到了。”
连城道:“守在最外面的汪家人明显都是有功夫底子的,身手不错,应该是汪府的护院,并没有我们在护送孟夫人与孟少爷回孟府时遇到的那八个身手特别好的人。”
冰未道:“那八个人死了两人后,便急流勇退了,行事进退得宜,很有组织,身手虽不及你我,但放眼整个南黎府,应是算高的,我想……他们该是汪府私养的暗卫。”
之所以没猜是死士,那是因为死士一旦出任务,不到成功绝无撤退的道理。
这一点,连城也深刻明白,所以他赞同冰未的观点:
“嗯,这水阁里的人则逊色多了,最多只是汪府的下人,小厮帮闲之类毫无身手的人,大人这一路甩鞭子,大概没费什么力。”
不过要做到毫无声息,却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那绝对是在汪家下人察觉并喊出声音来之前,甩出去的一鞭子就得让他们倾刻倒下,除了倒地的声音,再来不及发出旁的动静。
一路过了大大小小几道门,冰未与连城有点摸不清罗恭具体会在哪个院哪间房。
商理了下,两人决定分两路找。
水阁前后院厢房院子多,错落有致,格局也是请有名的风水大师特意瞧过设计的,跨院回廊、亭台楼阁,都是有讲究的。
前院的湖便占了大半的地,有厢房也不是能供贵人歇息的房间。
不必合计,两人不约而同直接往后院找人。
连城刚转出西边的院子,前面转拐的折廊便转来脚步声与说话声,低低的,显然也是不想惊动人。
转回院子,连城躲回院子里院墙后,只一双眼悄悄往院外瞧。
脚步声很快转过折廊,走进连城的视线范围内,这回他听着声音更清楚了。
汪淑惠已交给了玉拾带出水阁,可汪中源总有点不大放心:
“大哥,你说那、那玉千户真能把咱四妹安全送上马车么?”
汪中通起先没回答,不作声地走了几步,方叹了口气:
“倘若连玉千户都靠不住,那我们这会还能相信谁?”
汪中源呐呐地嘟囔了两句,没再作声。
他知道汪中通说得不错。
汪中通也与汪中源一样,心中担忧得很,停在折廊中间的宝瓶小门处:
“出了后门,大约还会有麻烦,那些麻烦我们对付不了,可玉千户与前来与玉千户汇合的人对付得了!别担心了,我们还是尽快回西厢小院要紧,从现在到天亮,希望我们能待在厢房,再不必出来。”
汪中源点头,轻嗯一声,跟在汪中通后面走入宝瓶小门。
一行四人渐渐没了踪影。
连城悄然来到折廊宝瓶小门处,想着那一行四人应当是回他们口中的西厢小院去了。
他们话中有提到玉拾、汇合的人,还有后门,连城想也没想便往水阁后门走,完全将罗恭与冰未抛之脑后了。
连城往西边找,冰未往东边找,连城没找到罗恭,他则在东厢小院成功找到了罗恭。
进东厢小院厢房之际,冰未看到躺在内室床榻上的罗恭时,眉头都打了好几圈死结,素来不外露的情绪也是焦急加愤怒,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冰寒。
罗恭呼出一口热气,伸手让冰未撑他起身,在冰未拿了个大迎枕给他舒舒服服靠着之后,他难得抿出一抹笑来:
“没事,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冰未本来就不擅言辞,即便心里再怎么起火冰冻,除了脸色不佳之外,也没旁的话可说。
按照着罗恭的吩咐,他将自离开玖号雅间后发生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细细地说了。
末了,冰未也将连城往西边去找人的事说了一说。
罗恭道:“不必管连城,他自有玉拾管着,你说你们进水阁的时候,听见汪海让长随到孟知府去了?”
冰未看着因中招而浑身火烫的罗恭,心里直想将汪海碎尸万段:
“嗯。”
罗恭睨向冰未,听着冰未低沉的嗯一声,他就知道冰未心里大概冒着火:
“带我到水阁前院的湖里去。”
冰未没再多问,他本来想将罗恭一把扛起,但罗恭眼一瞪,他便缩了手,改为扶着罗恭下床、出厢房,揽过罗恭的腰提气施轻功,快速往前院的湖掠去。
到了前院湖边,罗恭让冰未找了个最不显明的地方。
冰未便找了个离湖上平台最远的一处假山垒石,上面空地不大,足够两个人的身量。
罗恭很快下了水,双手趴在假山垒石的平地上,自脖子双肩之下的身躯,尽数掩在水中。
六伏天的夜里很凉爽,渐入深夜的湖水更隐隐有些凉得入骨。
对于这个时候的罗恭来说,这是最好的良药。
冰未就坐在罗恭边上的空地,双腿盘膝,眸光冷得吓人。
罗恭道:“不要冲动,过了今夜,帐总会算的。”
冰未点头。
罗恭又道:“玉拾到水阁后门去了,连城到西边去找,指不定会碰上玉拾,毕竟后门就在后院西边。”
冰未问:“千户大人到后门去做什么?”
罗恭下巴抵在交叠放平的手掌上,缓缓闭上眼:
“替我还人情去了。”
冰未没有问汪海随后带着人进水阁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他们该怎么应对。
他总觉得不管汪海找来多少人,或找孟良才真有什么计量,只要罗恭在,那他就没什么可操心的。
只是今晚罗恭被媚]药折磨成这个样子,他着实是动了气的。
想着汪海要是哪一日落在他手里,那他必让汪海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罗恭心里有一个人,冰未多少知道一点。
不同于世人知道罗恭婉拒了殷国公府嫡小姐汪淑君的亲事,从而知道的表面,而是彻底地知道了一些端倪。
就在近年里,他察觉到了罗恭对玉面千户玉拾那几近纵容,无限包容,明里暗里护得密不透风的宠溺,只对玉拾一人。
他今年十七,与玉拾同岁,罗恭今年十七,与连城同岁。
但很奇怪的,不仅罗恭尚未娶妻,就是连城也一样未有婚配。
从前罗恭没娶妻,他只觉得是罗恭太好,很难寻到足以匹配罗恭的姑娘。
殷国公府嫡小姐汪淑君,他见过,样貌性情都如京中传言,样样都好。
那会他觉得,这样的姑娘其实足以配他心目中的指挥使大人的。
但罗恭拒绝了。
不仅是拒绝了殷国公府,也在皇上那里,一并拒绝了所有把他列为最佳贤婿的勋贵簪缨、仕族大家。
一句已有心上人,除了那位心上人,罗恭谁也不会娶!
这句罗恭在御书房对皇上直言铿锵的话,直接让所有观望的父母直接没了将自家嫡女嫁入罗府的心思。
罗恭闭着眼养神,也是体内药效作祟,他没多余的精力说话。
冰未沉默了好半晌,思绪饶了几饶后,突然出声喊了一句:
“大人……”
罗恭嗯了声,没有睁眼。
冰未垂着眼,右手中是他自已的绣春刀,他盘膝而坐的跟前还放着两把绣春刀,一把罗恭的,一把玉拾的:
“大人……是心悦千户大人么?”
在罗恭眼里,冰未不仅仅是个得力的下属,也是全心全意拿来当兄弟的知已。
他轻轻再嗯了声,仍旧闭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