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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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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拾觉得这番话好耳熟。

    再细想,方想起来,这番话诚然是她还在楚京锦衣卫衙役北镇抚司第一千户所里训话时所说的,倒是没想到,连城竟是记得这般牢,且还贯彻到底。

    一手拍在连城肩上,玉拾眉眼皆盛满了赞:

    “干得不错!”

    汪家游船是两层的楼船,甲板上搭了凉棚,棚下摆了桌椅,小厮护院林立,因着还有女眷,于是还能看到丫寰婆子。

    汪家楼船一路顺着风往下,去的方向是往南黎府郊的方向,粗壮黝黑的船工个个是掌船的好手,将楼船划得又稳又匀,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摇晃。

    但对于晕船的人来说,即便不摇不晃,也是极其折磨人的一件事。

    汪家长房汪京琼这一房的小姐们一听楚京来的锦衣卫指挥使罗恭到了南黎府,还是奉了皇上亲令来查大案的,个个都早听闻了罗恭的美名,自是个个引颈相盼。

    于是汪海一让人去准备楼船游河,个个卯足了劲往前院凑,更求了自个的母亲与姨娘定要父亲也带了她们出来。

    汪海也是存了心思的。

    最后除了庶出小姐没资格出来之外,汪府长房的两位嫡小姐皆跟着到真水河游玩。

    除此,汪海两个嫡子也上了楼船。

    汪府嫡系共有汪京琼、汪京玉两房,自汪京玉承爵便分家。

    自此,汪京玉袭了爵成为殷国公,他这一支汪府二房便阖家安居于楚京殷国公府。

    汪京琼则因着长年病重,故早有意自殷公国府脱离出来另设府邸,又因着汪老夫人说南黎汪家祖宅清静,更适合汪京琼养病,汪京琼便索性阖家跟着汪老夫人回到南黎安居。

    这一姓两府,一分已有十数年。

    汪京琼从未提过要回楚京,加上汪老夫人尚在,他该膝下尽孝,汪京玉虽曾提过,却也被汪老夫人一口夭折了。

    汪家两房嫡系虽早已分家而过,但汪老夫人却是执意两府少爷小姐,得在一起排行。

    于是汪海两个嫡子,一个排行为长,一个排行为三,排行为二的汪家二少爷则是远在楚京的汪京玉之孙、汪江之嫡长子汪中广。

    汪海的两个嫡女,嫡长女排行第四,嫡次女排行第五,排行第六的汪家小姐是汪家二房唯一的嫡女汪淑君。

    甲板上罗恭、汪海主坐,汪家大少爷汪中通、汪家三少爷汪中源陪坐,女眷则安坐于船舱之内,另设了桌椅果盘。

    虽听不到甲板上凉棚下中间的主桌在聊些什么,但汪家四小姐汪淑惠一双美目可时不时飘出船舱,直往那一抹挺拔背影而去:

    “都说楚京有三美,其中以罗指挥使大人为首,往日未曾见过,倒是只觉风传太过,如今……”

    汪家五小姐汪淑平虽仅年十四,却自小是个鬼灵精的,见嫡姐这般眉目含春,自然也晓得汪淑惠是看上罗恭了,不禁打趣道:

    “如今怎样?我看四姐今年的及笄礼都过了,母亲也常请那些夫人、小姐、少爷过府看戏,应是在给四姐相看有无适合的佳婿,倘若四姐对罗指挥使大人有意,不如去与母亲明言,我看父亲对罗指挥使大人那般奉承,应也是万分赞成的!”

    被汪淑平这么一说,还真说进汪淑惠的心坎里去,可她为长房之嫡长女,虽不如二房的汪淑君一般自小在楚京长大,但那权贵世族之间门第的条条框框,她可是门儿清的。

    倘若她是二房的汪淑君,那她配楚京权贵公子自是美得不可言。

    可她不是。

    即便殷国公是她嫡亲的叔祖父,那也只是叔祖父而已。

    她的亲祖父长年卧榻养病,虽说爵位,便是功名都没一个在身,再说她的父亲,虽得以继承了汪家一半祖业,年少时却是连个秀才也未曾考过。

    那时的汪海只懂得整日的走马斗鹰,连经营祖业也是分家回到南黎祖宅之后,方在汪大夫人的雷霆手段下收了顽劣性子,慢慢沉下心性,专心经营汪家一半的祖业。

    至于汪淑惠的两个兄长,虽皆有意考取功名,无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之辈。

    汪中通胸中无点墨,是真正的草包少爷。

    汪中源聪明是聪明,却只是小聪明,且自小喜欢走歪道。

    可谓一个木讷过了头,一个跳脱得让人头疼。

    想到这里,汪淑惠的眸色暗淡了许多,视线自罗恭的背影收了回来。

    她的父兄皆未有功名,能在南黎府让人敬重,看的也不过是曾祖母汪老夫人是殷国公的亲母,殷国公是南黎汪家她祖父的亲兄弟罢了。

    倘若她是汪淑君,是堂堂的殷国公嫡女,是殷国公世子的嫡亲妹子,那么她配京中锦衣卫指挥使的罗恭倒还有几分可能。

    可偏偏她不是。

    汪淑平不像汪淑惠想得长远,只觉得戏台上的才人佳人实在美好,罗恭有才,汪淑惠有貌,她便觉得两厢情愿,自然能成金玉良缘。

    见汪淑惠自听到她那么一说之后,反而是脸色暗沉,明显郁郁寡欢的模样,汪淑平不解问道:

    “四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汪淑惠自小与两位兄长一样,很是疼爱汪淑平,心中虽因着想清楚今生与那风华霁月的人物无缘,而闷闷不乐,可这会一听汪淑平这般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禁露出点笑容来:

    “五妹确实说错话了,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我皆是闺中女子,怎好这般私议自已的终生大事?往后……可莫再提了!”

    汪淑平不明白,本还想再说,却让侍候在一旁的汪妈妈抢了先:

    “四小姐说得是,舱外的罗指挥使大人可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员,哪里是闺阁之间可私下议论的?”

    汪淑平恍然。

    难道四姐说的莫再提,指的是莫再提罗恭?

    可这是为什么?

    难道四姐不是对那位芝兰玉树的罗指挥使有好感么?

    汪淑惠心情不佳,垂眉低眼,自是没有看到汪淑平的异样。

    特意抢了话的汪妈妈却是看得清楚,不禁暗了口气。

    五小姐素来是个榆木脑袋,四小姐那样隐晦的话,五小姐哪里能听出个中意味来?

    还是得需直言点明才是!

    船舱里汪家两姐妹的私话,及各自心思未有传出舱外,倒是舱外甲板上时不时传来汪中源的笑声,那笑声中不泛几近讨好的附和。

    风清云朗,当真是个游河赏玩的好日子。

    罗恭本受汪海下贴相邀,也是碍着殷国公的面子,这才应下了。

    当然也有着趁此机会,探一探汪海虚实的意思。

    可惜汪海虽不在朝为官,但在商海浮沉十数年,却是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可谓刀枪不入。

    他在汪海这里,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

    正打算告辞之际,汪海又提出尽地主之谊,邀他到真水河游河。

    那时汪府外院管事已候在厅外,说万事俱备,就只等他一声应下。

    可见汪海早在下贴邀他过府之时,便已有了邀他同游真水河的打算。

    他自是顺水推舟,也是想看一看汪海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

    到了真水河,上了汪家楼船,一路顺着东风往下,到了郊外再转一圈回来,沿途可见大大小小的码头。

    码头边又有各种卖吃卖喝,卖精巧物件的,汪家楼船却是未停,相随的还有几艘花船。

    花船上请来了南黎府最好的女妓,有擅舞的欢欢姑娘,也有擅吟唱的梦清姑娘,还有一些仅次于这两位当红女妓的其他花楼姑娘。

    罗恭均有听有看,也觉得缓缓行驶在前的两艘花船上的欢欢与梦清,真是歌舞合壁,当真妙绝,左右或伴歌或伴舞的其他女妓也是卖力得很,个个更是生得妩媚非常,天生的勾人妖精。

    想到妖精,他就不免想到那个近年来,总让他想而不得的榆木妖精。

    也不知她到孟府去见姚美伶,见得如何了?

    还有孟良才这个姨父,她应当也会一并见了的,就知道结果如何,可有收获?

    正岔开神想着玉拾,罗恭便见汪海亲自给他倒了酒,向他敬来。

    他只好举杯相敬。

    又听得坐在一侧的汪中源说起一桩妙事,说得眉飞色舞:

    “……那小凤虽生得不如欢欢与梦清,可那一身能柔腻出水来的媚骨可真真让人一见,便能先酥了骨头!正巧今日小凤也来了,大人可要见见?”

    罗恭挑眉,却不作声,连眼神都不掀一个,只自顾着将青花瓷缠枝莲酒杯里的佳酿饮尽。

    汪海见状,不由怒斥起汪中源来:

    “大胆逆子!大人乃清贵之流,又是做大事的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近身的?又哪里像你那般流连于花丛,整日不务正业,连个院试都没给我考上!不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无的放矢!”

    汪中源再滑头,也不敢在汪海面前滑头,更不敢在罗恭面耍奸取巧,当下起身想向罗恭告罪,岂料还未扑到甲板上跪下告罪,他下跪的姿势便让罗恭的话硬生生定住了。

    罗恭满眼都是笑:“汪二爷客气了,说本座是做大事的人,本座自是受了这美名,可若说三少爷只懂得整日拈花惹草,这话说得怕得过了。”

    这话无疑是在替汪中源说话。

    汪中源暗喜。

    汪海也顺坡下驴,让汪中源谢过罗恭的宽宏大量。

    谢过之后重新落座,汪中源多少有点郁闷,心说楚京里来的大小官员不都喜欢风月这一套的么?

    怎么到了罗恭这里,便不灵了?

    河游了,酒喝了,话也聊得差不多了,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汪中源在自说自话。

    也亏得有汪中源这个活宝在活跃船上气氛,不然按汪海的沉着,汪中通的木讷,还有罗恭素来的少语寡言,这游河除了载歌载舞,大概也真得闷死。

    冰未虽未表现出什么来,但心里着实想着,还不如随着玉拾去探孟家的底呢。

    汪家楼船游到一处码头,汪海便指着介绍道:

    “那是乔水码头,是南黎府最大的码头,如今两浙水路的货物皆在这个码头上下,平日里最是繁盛……”

    玉拾自连城不知用了什么歪计找来一艘游船之后,她便让船家直追汪家楼船。

    船家似是早从连城那里得知,玉拾找来游船是做什么用的,于是当下虽有苦难言,却也听话地掌舵向汪家楼船追去。

    连城找来的游船其实不算游船。

    真水河边的游船早让汪家的人说死了,哪里会有人敢不要命地出般。

    于是连城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近找了艘桅船,还是一艘单桅船,幸而今日吹的是东风,帆顺着风下,正好是往南黎郊外的方向。

    玉拾也没兴趣问连城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船家那般听话。

    问了,也无非是一些不是用钱买通,便是用命相挟的法子。

    不是利,便是权,没什么新鲜的。

    汪家楼船先行,但声势过于浩荡,又有花船歌舞相伴,那行驶的速度也就比蜗牛快一些。

    玉拾的桅船要追上汪家楼船,简直轻而易举。

    且汪家早就有人清过道,河上游船虽多,却皆避着汪家楼船而行,桅船一路直行,丝毫无障碍。

    面前见汪家楼船似是要往一个码头停靠,连城问玉拾:

    “大人,面前看样子是有人要上岸买东西,我们可要过去?”

    玉拾没回答连城,反而问了船家:

    “前面的码头为何那般热闹?”

    一路过来,她也见过不少大小码头,却是面前这个码头最为繁华喧闹。

    玉拾这样一问,连城也注意到了。

    船家回道:“公子,这是我们南黎府最大的码头,叫乔水码头,公子可要上岸瞧瞧新鲜玩意?”

    玉拾又问:“什么都有?”

    船家点头:“什么都有!”

    玉拾当下让船家将桅船靠岸,回过头便让连城下岸去。

    连城看着明显只让他上岸,自已却不上岸的玉拾,不明就里地问道:

    “大人让我上岸做什么?”

    玉拾道:“你去看看,从汪家楼船里下来的人是谁?还有上岸来做什么?”

    连城往汪家楼船的方向看了看,果然见到有人自楼船上踏着船踏板下船,远远看去,便知是楼船上的女眷。

    而在汪家楼船上的女眷,也只能是汪家的女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