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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恭与玉拾看着虽皆是高高在上,通身气势不刻意外放,都能压死个人。
但即便两人是随手便能捏死他们的锦衣卫,却无论是谁,也都不是那种草菅人命、偏听偏信的京官,而是做实事做大事、愿听民心愿为民生的好官。
王朋、张更力在衙门里做了这么久的县丞与主薄,可都不是虚过的。
那大堂侧堂里吕氏的事情,他们已让人探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也明白,这其中不无罗恭、玉拾对他们的刻意放松,要不然就凭两位上差的身手,衙门里他们的人哪里近得了大堂侧堂半步,更恍论说听得吕氏与两位上差的交谈内容。
王朋说,两位上差不是在做戏,因为罗恭与玉拾随便一人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与张更力,根本没必要费功夫做戏给他们看。
张更力赞同,确实没必要。
一个高兴,两人在膳桌上便多喝了几口小酒。
特别是王朋,两颊喝得红彤彤的,张更力也是微醉。
微醉之际,两人终于彻底将心安下--那个之前犹豫不决、有点破斧沉舟的生死之赌,他们算是赌对了!
吃饱喝足,就该办正事了。
衙役来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剩菜下去,玉拾先是让衙役上两碗醒酒茶来。
待王朋、张更力喝过醒酒茶,玉拾方切入主题,直接问两人:
“听闻在陈知县死后,于克强曾亲自上门为你们各奉上一份厚礼?”
微醉的王朋、张更力在各自喝下醒酒茶后,已然清醒了不少。
王朋比张更力的酒量还要差些,但也几近清明。
王朋还在揉着额际太阳、太***张更力已然答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时下官与王县丞已然拒绝于克强的好意。”
玉拾抿嘴笑:“好意?”
罗恭本是一副闲然自得的模样,只一双耳朵听着玉拾问王朋、张更力的话,双眸却是不曾往王朋、张更力所在椅座的方向看。
然听到这话时,罗恭也不禁瞥了张更力一眼:
“张主薄倒是会为于克强遮掩,莫非张主薄先是拒了于克强的厚礼,尔后又独吞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
一个瞬间,便能让张更力自天下堕入地底。
玉拾没有出声,端看张更力如何自辨。
酒刹那清醒,双眼清明中带着无尽的慌张,张更力发软的身躯滑下椅座,跪到罗恭面前:
“大人容禀!”
张更力一跪下,王朋尚未清醒过来的酒意也瞬间尽数消散,同跪在张更力身侧:
“大人容禀!下官与张主薄绝非于克强之流!”
罗恭道:“说。”
陈辉耀被杀后,于克强很快上门,先到的王朋家。
王朋将于克强拒之门外后,张更力也随后惋拒了于克强寻求同盟的厚礼。
玉拾疑道:“同盟?”
王朋道:“不再追究陈知县之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同盟。”
玉拾看向张更力,张更力大力点头。
罗恭听到也看到了,想着这其中前前后后的联系,对玉拾道:
“陈辉耀一死,于克强便想以厚礼贿赂王县丞与张主薄,遭拒之后,幕后人便找了……”
罗恭没有再说下去,但玉拾明白。
那个操控于克强的幕后人随后便找了张启从,透过张启从,又找了张东胜!
翌日,玉拾将连夜写好的书信交给驿站信差后,她便回了衙门。
罗恭正走出知县宅:“给张东胜的书信送出去了?”
玉拾道:“送出去了,可这样把书信交给驿站信差,不会中途出什么事情吧?”
罗恭道:“放心,你我在珠莎县里的一举一动,基本处于透明,那些人无需劫你玉面千户的书信,便能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又何必冒着明得罪你的风险去劫信差所带的书信?”
玉拾也没真的有多担心,她也就随口一说。
正如罗恭所言,还真没人敢劫锦衣卫的书信,除了锦衣卫的死对头——东厂!
厂公分为东西两厂,这其中也是有分别的。
倘若硬要分个高低来,东厂无疑是高的那一头,西厂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但这小小珠莎县,尚不值东厂爪牙千里迢迢追到这来劫她的书信。
这一点,玉拾还是心知肚明的。
这么一晃脑,不免又想起孟申那个不男不女的东厂督主来,玉拾顿时只觉得牙疼。
罗恭察觉:“怎么了?”
玉拾对罗恭素来没什么不可言的,除了两样。
一,她这条依附于这县身躯的真实灵魂身份;二,便是她刚刚自脑海里过的那位东厂督主孟申。
也不知什么原因,自文泰重生为玉拾起,罗恭与孟申便一直水火不容。
起先玉拾以为是因为立场的对立,毕竟一个是锦衣卫的头头,一个是东厂的头头,这两者无法兼容,她是可以理解的。
但事实上,连城很肯定地告诉她,这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且还不是主要的缘由。
再问连城为什么,他却答不出来了。
话说一半,真是要人命。
那个时候,玉拾气得想拍连城的脑袋,可惜连城跑得挺快,最后她没拍着,倒是将罗恭与孟申水火不容的缘由慢慢渐淀了下来。
这一沉淀,坏事了。
自此她只要一闲下来,或机缘思及此事,她便如同被放在热锅上烤的蚂蚁,真是好奇得快要没命了。
然而,面对于旁人的绝顶好奇,罗恭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本来呢,这人要是对立,总会有种想对着干,或根本就已经对着干的情形发生。
罗恭与孟申这对水火也往着常理发展,带着各自的势力一直是对着干的,虽然表明因着皇帝,还总是维持看得过去的和睦相处,但私底下,那是斗个你死我活也不为过啊。
偏偏在为什么会那般形同水火的重中之重的缘由,身为唯二的当事人罗恭与孟申,在众人好奇真正缘由这一点上,两人却是出奇的默契,同样把嘴巴闭得如同老蚌,撬都撬不出一条小细缝来。
当真气死个人!
而每当玉拾一提起孟申,罗恭总是突然自晴天变阴雨。
换做在孟申跟前,玉拾一提起罗恭,孟申的反应也是与罗恭一般无二。
这便更让她好奇得心痒痒的。
于是出于小小报复下的心理,有一段时间,玉拾总时不时在罗恭与孟申面前提起对方,直到后来两人一听到她提及对方的名字,便会出于本能反应般地对她吼——不准提这个名字!
初时,玉拾便挖了挖耳朵全当没听到。
后来被吼的次数多了,罗恭与孟申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留情了,她才放弃了这一条小小报复下的途径。
但当得知孟申有意将她拐入他的东厂时,不仅罗恭不想见到孟申,连带着玉拾每回看到孟申,她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对此,罗恭知道后很是满意。
满意之下,他对她说了一个令人愈发心痒痒的答案——缘由么,或许旁人一辈子都不会得知,但你么,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那一回,玉拾缠着罗恭再多说几句,可他根本就不理会,又变回那只不会开口的老蚌,气得她扭头就走,然后喊了他约莫一个月的大人,其疏离的态度气得他牙痒痒的。
对此,玉拾看到后很是满意。
这会她正在想孟申那美太监,自然不能让罗恭知道,于是玉拾在急需个理由中想到了坷老:
“奇怪,坷老不是说我们让他办的事情不难么,怎么这会了还没消息?”
罗恭根本不信玉拾这随口抓出来的理由,但也没戳破她,随口应道:
“或许今日就有消息了。”
到正光堂,王朋与张更力正忙得不可开交。
昨夜里两人便与罗恭、玉拾说了,因着王朋借病赋闲在家两个月,衙门里的政务及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重新整理决断。
很多事情都是张更力暂代王朋理的,于是他也得跟在王朋身旁,以便交接对应。
总的一句话,今日一整天,两人会很忙,不会随时侍候在罗恭与玉拾左右。
倘若罗恭与玉拾有事找他们,再差人寻他们即可,他们再忙,也会第一时间到两人跟前听候差谴。
这态度,真是好得没话说。
冰未暗跟着于克强,还未有突破性的进展。
连城去查于克强亡故的夫人,今日一早便已动身去了于夫人的娘家查证。
至于查证什么,连城没说,只说每当提起于夫人时,被他问到的人总是怪怪的,支支唔唔的什么也不说便跑了。
即便连城亮出官差身份,也没人肯卖他个面子。
事后连城反省,觉得是他长得太可亲和蔼,以致于都没人会怕他了。
对这个说法,玉拾只翻了个白眼。
没有肯说,没法子,连城只好转而打听于夫人的娘家在何处?
哪里知道这一打听,连城还是进入了死胡同,同样无人肯开个口。
对此,连城已然觉得很是奇怪。
干脆回了趟衙门,直接找张更力这个专管珠莎县户籍的主薄问,于夫人的娘家在什么地方?
不问还好,这一问便问出一件大事来。
张更力说,于夫人的娘家叫杨家村,在一年多前发生了瘟疫,全村人都死了。
那会于夫人正好回娘家看望父母兄嫂,也染上了瘟疫。
官府得知杨家村滋生瘟疫之后,也很快调派官差控制了整个杨家村。
杨家村其实也不大,就二十五、六户人家,都姓杨,约有百来号人。
瘟疫毕竟是天灾,官府没有坐视不管之理。
于是官府一边寻求救治染了瘟疫的杨家村村民,一边牢牢控制着杨家村村民不得离开杨家村半步,以达到控制瘟疫不再扩散感染的风险。
起先几日,官府与杨家村村民都配合得很好。
南黎府那边也汇聚了名医到珠莎县来,都说只要再几日,便要研制出治瘟疫的药来。
然而,杨家村村民并没有等到这一日。
就在官府刚刚放出风声,说最晚三日便能研制出药来,以达到安定鼓舞人心的时候,就在当日夜里,杨家村突然走水,一场大火在一夜之间吞噬了杨家村百来条性命。
这事王朋也是摇头叹气,说那场走水便犹如突降的天火,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走的水,竟在一夕间,便酿成无法搀救的悲剧。
玉拾问:“当时的知县是陈知县?”
张更力点头:“得知杨家村夜间走水,将杨家村所有村民一把火烧去性命的这个消息,陈知县还是第一个知晓的,也是第一个第一时间赶到了已被烧成灰烬的杨家村!”
赶到后触目所及,皆是被烧得黑乎乎的一片,人与物早面目全非。
罗恭在旁听着,忽而道:
“看来于克强的缺口应该就在杨家村了。”
玉拾点了点头:“嗯!”
王朋与张更力却听得迷迷糊糊的。
张更力问:“可杨家村早就没了,去哪里找出于克强的缺口?”
王朋也说:“现今那里就是废墟一片,何况时隔一年多,便是百户大人亲去走一趟,也是找不到什么了!”
罗恭看向玉拾,毕竟连城是她的下属。
玉拾则看向连城,锦衣卫的威严何在,也就在他此一举了!
连城默然一转头,直接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
王朋、张更力皆看得双眼发光,心中赞叹锦衣卫果真就是不一样,明知有九成不会有收获,却还是这般自信满满的行脚踏步,威风凛凛!
只有走出衙门前往县郊杨家村的连城知道,其实他内心也是十分无奈啊!
要是他真在杨家村一无所获,大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得免费享受顶头上峰玉面千户的白眼,及恼得牙痒痒的恨铁不成钢!
连城走后不久,自进入珠莎县后,便难得能闲下来在知县宅里自个泡壶茶品茗的罗恭与玉拾,很快得到衙门的禀告:
“大人,衙外有一名自称‘坷老’的人求见!”
来了,还真是今日就有消息了。
让衙役去带坷老到大堂侧堂候着之后,玉拾瞟向罗恭,很是诚恳地打趣道:
“大人,您什么时候改行当神算了?”
罗恭也不恼,慢吞吞地****了句:
“要不要本神算给你算一算,你未来的夫君会是哪一位盖世英雄?”
玉拾哑了,心中恨恨——怎么能瞬间反被打趣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