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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博基尼一路狂飙出桐言,跟以往时候一样。操场里,蔡雅沿着四百米的跑道已经跑了四圈。她大口喘气,粗重痛苦,犹如此刻的心情。在离终点两米的距离,她停了下来,然后倒在塑胶跑道旁的草地上。学校的路灯开始亮了,她侧头看着远处的灯光,昏黄的路灯充满难过哀伤的色泽。她突然很想这个秋夜能够下一场雨。她喜欢雨夜,它让人安静。远处,一个跑步的声音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蔡雅旁,是邓博。他穿着一身运动服,也喘着气,但相较于蔡雅显得轻松。蔡雅艰难的从草地里起来,然后盘腿坐着。
“你怎么也在?”
“其实我每天下午都会来跑步,只是你没来过,所以不知道。”
邓博这句话好像是“我一直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但是你一直忽视”那样。蔡雅想朝他笑,但疲惫让她提不起嘴角。她不知道只是两千米竟就让自己累成这样,心脏有种因为长久没有运动而失去润滑,随时可能坏掉的感觉,无比疼痛。但是最难受的是那种游离在窒息边缘的梗塞感。邓博也在蔡雅旁坐了下来,他淡淡看着蔡雅,有些温柔。像无数暗恋女生的忠厚男生,真诚而执着。
“邓博,你有遇到过很坏很坏的事情吗?”
“额······有的。只是,往往最坏的事情让你永远记得,却不想去说。”
蔡雅认真打量起了身旁的男子,两年,她总是对他忽视。她试图在自己心脏寻找异样的跳动,但是除了两千米遗留下的不适,蔡雅再没有发现什么。相反,她的脑海里出现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孔。第一次,悲伤的情绪让她没有进行驱赶。蔡雅对自己说,是因为疲惫。自己太累了,所以连那个力气都没有,并不是因为其他。乘着秋风,蔡雅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邓博说话,但是心却想着另外一个影子。
生命中有很多缘分不容得拒绝,那是上天刻意安排的。就像此刻的风,灯光,还有突然出现的邓博,或者说是突然出现的自己。如果你难过,你可以哭,也可以对着陌生人哭。但是,不要对着无法让你产生安全感的人掏心掏肺。那样无济于事,你只要等着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
当薛月媚清晨怀揣着自然醒的美好心情起来,穿上简洁高雅的香奈儿和画好精致妆容的她准备外出。突然出现的宫紫晨吓了她一跳。
宫紫晨有好些时间没有回宫家了。而薛月媚在这些时间里过得异常快活。看见宫紫晨后,无数痛恨和扭曲一下涌入她的胸腔。确实,她那张脸也抽搐了一下。宫紫晨此刻正倚着门,穿着白色睡袍,犹如沉睡许久后苏醒过来的贵族,薛月媚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此刻宫紫晨正笑着,那张脸干净得没有一丝恶意。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他依旧是魔鬼。薛月媚警惕的走近,但是她绝对不是要过去和宫紫晨打招呼。她只是想通过中间的弧形楼梯下楼。她恨他,正如他恨她一样。
“听说你前天在慈善拍卖会上以一千万的价格拍回来一幅名不经传的年轻女画家的油画。可是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呢?跟那个女的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丑陋的交易?还是觉得钱太多,想丢进焚化炉里换取美名?但,你不觉得这样做会把宫家的名声拉低,就像是那些又挖到了一座金矿的暴发户那样么?”
薛月媚的脸在一瞬间被各种颜色填满,像是个大染缸。她停了一下,扭着脖子看宫紫晨,迅速的恢复了嚣张的气焰。宫紫晨在看见她颈上的皱纹时也蹙着眉。奇怪的是,薛月媚并没有多说,在扔下一句“随你怎么想”后迅速下了楼梯。
宫紫晨觉得奇怪,当然也感到无趣。清晨初醒的他可是充满了能量,并且刻意站在门口守株待兔。如今才刚开火,薛月媚就逃窜了,这未免扫他的兴。只是,这依旧无法打断他的勃勃兴致。宫紫晨扯着唇对还没消失的背影大声道:“你下次可以不用去光顾那家服装店,因为那里的导购员非常不合格。嫩黄色穿在你身上就像一头做过植皮手术的老黄牛。还有,你脖子上的皱纹掩盖不住你的高龄,我建议你围条围巾。哦,不!你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都该遮住,只留下眼睛,但是你别忘了戴副墨镜。因为你的眼睛露出来也是吓人的·······”
薛月媚咬牙切齿出了门,宫家管家明显感到宾利车在她坐下那一刻晃动了一下,他没敢从后视镜里看薛月媚盛怒的那张脸。
“泉,把月河市最顶尖的三家私家侦探电话给我。”
······
宫紫晨一个下午都在宫家花园里悠闲的喝着咖啡,他习惯不加糖,那种瞬间包裹味蕾的苦涩让他喜欢。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咖啡都合他的胃口,卡布奇诺他最不喜欢,因为甜。他能接受的甜食只是一些果汁,而且必须是带着果味的那种。他连蛋糕都吃不下。
远处,宫全步伐停顿了一下。尊贵和稳重的气息让他看起来依旧挺拔。五十出头的年纪,除却病态的苍老,他风华犹存。甚至能从他身上看见年轻时候的影子。很多人都说,宫子渊简直就是宫全年轻的写照,阳朗得如光芒万丈的红日。宫家的人永远都是这个城市里镁光灯追逐的焦点,而年轻的他们永远被华光点缀。
宫紫晨听见熟悉而又陌生的脚步声没有抬头,眼睛依旧在一本纽约杂志上。
“听说你的身体好些了。哦!最近宫室的股市跌了,你又该去折腾了吧?”
宫紫晨英俊的眸依旧停在手中的文字,但眸子却半点不像话语随意。无数冰冷突然往他深潭般的瞳孔笼去,渐渐得水雾不分,最后冰寒萦绕。
“紫晨,六年了,还不够吗?”
?m全的声音突然充满了老态。宫紫晨终于抬眸,他习惯性扯唇,不带任何温度。
“你说什么?够了?不过是六年。当初十一年,你怎么也没够?”
宫紫晨的声音讽刺中带着冰寒,仿佛一条从冰窖中溜出的白蛇。宫全的背脊突然僵硬,瞳孔幽暗。无数浑浊的回忆如海啸般冲袭。宫紫晨疏离淡漠的眼眸浅浅泛着,底下却是狂风卷浪。两个看似平静的身躯,此时翻涌着洪水猛兽般的喧嚣。是回忆,波澜壮阔。
十一年。宫紫晨十一岁那年他才知道所谓的家只是一个假象。爸妈极少带他出门的原因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功课没有做完。而是她的妈妈是别人眼中的情妇,他的爸爸也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上演的是一部婚外情的戏码,并且瞒着他们最爱的他,却在媒体前高度曝光。
那一年,他才知道自己的爸爸也是别人的爸爸,但是他却不是自己妈妈的丈夫。他们,没有婚姻。他突然从一个独生子变成了私生子。他们的家没有那么温馨,爸爸不回家妈妈酗酒是不是没有原因的。当薛月媚乘着宫全出国突然带着大群黑衣人闯进来他就知道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十一岁的他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他看着薛月媚高贵讽刺的脸充满恶毒的把宫家祖孙三代的照片甩在桌面,她随意朝他妈妈扇耳光,带着畅快淋漓的笑。他指着妈妈的脸恶毒咒骂,他们无法反抗。那时,无数恶毒丑陋的语言犹如藤蔓一眼把只有十一岁的他缠得透不过气来,从薛月媚口中说出的话那么肮脏,他无法去相信那是真的,他感觉自己的头犹如正被人用一只用锥子一样敲击,赤痛让他犹如身坠梦魇。宫紫晨害怕得忘记了哭,他感受到了妈妈颤抖的身躯。后来,他知道她颤抖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她最脆弱和无力辩驳的时候那个男人不在。他不在!而像蛇蝎一样蛰他们的人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和他最亲密的人。一颗颗泪水顺着妈妈的眼睛滴入他仰起的脸颊和脖子。宫紫晨那个安宁温暖的世界从此被刀刃刺破,无数黑冷的风从外边无情灌入。但是,这仅仅是开始,是十一岁的男孩知道黑暗与丑陋的开始。那时,他还不恨他的爸爸。直到,他的外公和外婆在大马路上被一辆大货车从身体上轧了过去,而他亲眼看见了那一幕。看见他最亲的两个人在上一秒还活生生,但是下一秒却变成了一摊肉泥。刺目的血液晕染开了一圈,他被外公及时推开,摔倒在栏杆下瑟瑟发抖。那时,他的妈妈正在医院,因为晚期胃癌。十一岁的他忽然意识无数的死亡和魔鬼正向伸着无数黑压压的爪子,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恐惧的依着栏杆大哭。他不敢靠近已经血肉模糊的外公外婆,他看着那一滩泥浆一样的血肉呕了出来,把刚才才吃完的蛋糕尽数呕出。甜腻恶心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身体,他呕得一发不可收拾。后来警察来了,?m全也从国外飞回来了。只是,他忽然感到陌生,之后再没有亲近过他。他感觉,除了医院病床上那个濒临死亡的女人,他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并且,他深信是宫家带来了这一切。
此刻,宫全站在宫紫晨眼前。阴寒的风刮来,隔了十年,宫紫晨似乎还能透过他闻到那股血肉模糊的味道。只要看见?m全,他都会想起他外公外婆死时的那一幕。这是他无法吞咽甜食的原因。在某个程度来说,宫全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过往痛苦一切。是他的处事的优柔造就了一切的悲剧,是他即使身为宫家的主人却无法给予母亲名分和他们保护。是他相信了那一场车祸是意外而不是谋杀让他彻底绝望。
宫全的脸越来越苍白,在宫紫晨那双冷疏离而混着无数痛恨杂色的眸子里显得跟死人无异。
“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肯原谅?”
宫紫晨无数宫全声音的痛苦和苍凉,他的薄唇犹如蛇身躯的一截,因为忽然挪动而形成上弯的弧。
“你期待吗?我很期待!”
宫紫晨说完就走了,一本咖啡已经到了底部,像是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宫全扶着圆心的白色桌子,他差点站不稳。
他期待着他的原谅,但是他却期待他的死亡。
但是,他们却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