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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忽然降下了许多残破的黑色符箓,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看上去无比精妙玄奇,如同下起了一层黑色的雪。
这世上能够使人拥有第二条命的手段总是极端稀罕和厉害的,玉止戈仰头看着这蒙蒙飘落的黑雪,眼中透出一种细微的警惕之意。
帝释天动作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颅,仿佛怀里拥抱着的并不是身体的一部分,而是自己最为珍视的情人,他似乎不急于将这颗头颅放回该放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摩挲过自己的脸颊、眉眼、嘴唇,直到那头颅最终发出一声冰冷的叹息:“姜子虚,你若是识相,就把你身上的修炼秘法和宝贝交出来,再自戕于本帝面前吧。”
姜子虚轻柔地笑道:“帝释天,你说的这些,本就是一个笑话。”
“呵——”帝释天口中发出一声嗤笑,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得狰狞可怕,就像一头择人欲噬的太古凶兽,“那可就别怪本帝不留情面了!”
说话间,帝释天无头的躯体猛然前冲,身形如一柄灵光四溢的不世仙剑,踏下的每一步都使这天地震动无比!
姜子虚红衣鼓荡,数千条极细的红线从他袖中钻出,在半空中织出一张松散的网,浑不着力一般轻飘飘地向帝释天飞去。
饶是帝释天,也被这一手吓了一跳。
敖皇身先士卒,帝释天等人也就失去了一份强大的战斗力,幸而他生前还算留下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这红色细线的本质,又比如姜子虚三千界的秘密。
当一些东西暴露出来,它便不再是一种出其不意的手段,这意味着姜子虚所能仰仗的杀手锏又少了一个。
帝释天虽然狂傲无匹,却实打实是一个极端聪明的修士,在敖皇一语道破天机之时,帝释天便已然想好了应对这红线的方法。
然而他实在没有想到,姜子虚手上竟会握有这样多数目的红线!
把一个三千界炼制成这样的东西,他是怎么做到的!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物!
帝释天心中惊愕至极,然而面上却丝毫不露,他单手托举着自己的头颅,如同古战神刑天,一边发出震慑人心的巨吼一边冲阵而来,漫天零落的黑色符箓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凸显尖角的盾牌,以万夫莫开之势毅然决然地与红线细网撞击在一块儿。
......
玉止戈手持青玉色长剑,如同一道流丽的长虹冲入人群之中,骤然分开了这世间的阴阳、光暗。
阵阵惨叫声响起,然而玉止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除了敖皇、帝释天、道缘这三个公认的领头人之外,这里存在的无我境修士其实并不在少数,然而他们大多抱着捡漏的心里躲避在一旁,心中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想要在这一场绝世争斗中收获渔翁之利。
那些厉害的、妄图分大头的刺头早已被帝释天三人联手除去,剩下的不过是些修为不到家或是寿元将近的无我境修士。
因此哪怕是仍处在真婴境后期,玉止戈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小子,老子不发威,真当你爷爷我是病猫吗!”
在玉止戈将长剑刺向第三名修士之时,纷乱的人群终于反应了过来,作为高高在上的无我境老化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被人杀到眼前的感觉了,若是姜子虚也就罢了,可来的偏偏是这样一个面相稚嫩无比的真婴境小鬼,这简直是狠狠地打掉了他们的脸!
一名健壮无比的红脸膛修士含恨出手,手中两柄硕大无比的金色流星锤脱手而出,带着轰隆巨响向他砸来,一时竟是将他周身的一小片空间都死死定住,让人如同陷入凝固的水泥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几个来不及闪躲的无我境修士也被牵扯在内,好容易挣脱出来却也弄得自身狼狈不堪,不由纷纷怒瞪向流星锤之主。
红脸膛修士双手环胸,面上冷傲无比、
他这流星锤是一宗来头不小的秘宝,更是在体内温养数百年,早已与他一命相连,滋生出了本命神通,无往而不利。
他将这式命名为“定仙术”,可见实在是对这流星锤本命神通的威能十分自信。
玉止戈唯一能够动弹的灰色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讽色,他固然比这些无我境老化石要年轻得多,然而却有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仅凭这样一对流星锤便想置他于死地,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丹田处一张青金色太极图隐隐浮现,一缕如雾般的灰气从中飘飞而出,如一只细小的幽灵,游走在他的身周。
混沌之气同鸿蒙宝葫一般,是一种先天至宝,哪怕在太古时期也稀少得惊人。
因此当它一出现,就像君临世界的至高帝王,整片寰宇都承受不住开始寸寸崩碎,金色流星锤哀鸣着倒飞而出,其上密布花纹般的裂痕,当落到红脸膛修士的脚边之时,这宗秘宝已然碎成了一地残渣。
玉止戈缓缓地舒展开身体,就像一团在水中浸泡开来的浴花,从每一根发丝间都透出一种轻松写意的神态来。
红脸膛修士被气得浑身发抖,脊背上却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哪怕是寿元将尽也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在看到这几乎是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一幕之时,他心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并不是力拼至死,而是转身逃跑!
玉止戈突然收起了长剑,他动作放松的站立在半空之中,眼眸微微闭阖,仿佛突然想到了一些紧要的事,致使他在这样生死一瞬的关头也一定要停下手来想清楚这些事。
“杀了他......杀了他!他在顿悟,这是绝好的机会!”
一个脸孔青白的干瘦修士忽然尖声叫道,他的年纪已经十分大了,身上甚至透出一种古老的、腐朽的臭气,青白的脸孔上堆叠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老人斑和一条又一条曲折的皱纹,他努力睁大了藏在无数褶子后面的浑浊双眼,近乎狂热地盯视着玉止戈年轻的身体和姣好的面容。
很多人看到他,脸上不由露出厌恶的神色:“阴老鬼,你莫不是看上了这小畜生的皮囊吧。你可真够恶心的,一年换一个,不嫌麻烦吗?”
阴山嘿嘿笑道:“你懂个屁!等你到了天人五衰的时候,哪怕再麻烦、再恶心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那双同样苍老的鸡爪般的手,无数黑色的魔气从他手心中疯狂涌蹿出来,千百张苍白的人脸挨挤在一块儿,爆发出惊人的怨气和刺耳的尖啸!
“小娃娃,乖乖把你的身体献给老祖我吧!”
万千魔气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黑幡向玉止戈倒卷而去,数千人脸个个张合着嘴巴,森森白牙不停撞击,仿佛顷刻间便要吃人肉、饮人血一般!
在场修士不少都露出了兴味之色,这阴山老祖手段虽然下作,却果真有几分本事,当年他便靠这一手白骨炼魂幡扬名天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又怎么有本事逃出他的魔爪?
就在那炼魂幡即将临头之时,玉止戈猛然睁开了双目,登时,竟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沉!
面对这如同乌云盖顶一般的黑幡,玉止戈仿佛不过是面对一张寻常普通的黑布,单手伸出,轻轻地撩了一下,无数清光从他指尖迸发,他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一柄锋芒暗藏的仙刀!
阴山老祖顿时向遭受了重创一般惨嚎着委顿在地,他的胸腹之处有一道几乎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的巨大伤痕,其中汩汩涌现的却并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一种粘稠腥臭的黑色秽液。
阴山老祖显然已经到了天人五衰后期,甚至连体内都开始腐朽,很快便要死去。
众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玉止戈,少年人神情漠然地扔掉了手中被劈成两爿的黑幡,一步迈出,瞬息间竟是又逼近了一名无我境修士。
......
帝释天终于在漫天黑雪即将消耗殆尽之前突破了红线细网,来到了姜子虚面前。
他的眼中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冰冷和愤怒,仅仅只是做到这一步,他便损失惨重,不仅消耗了唯有的一张转生符,更是将许多珍稀的法宝当成了一次性消耗品毁坏殆尽。
“姜子虚,你必须死!”帝释天的头颅阴冷地说道。
哪怕他号称北水之帝,如今也与一个凡俗间的输红了眼的赌徒无异,再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之下,这一场争斗,他已经输不起了!
姜子虚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三千界是无我境修士的本源,帝释天固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却也不是没有丝毫损失,若非他所修炼的功法与体魄异于常人,此刻只怕也早就不支。
然而听到这话,姜子虚却仍是轻轻地笑了:“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然而他们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阿弥陀佛,那再加上老僧呢!”
一声庞大佛偈震破苍穹,数万金光拔地而起,刺眼得几乎叫人眼球都被灼痛,道缘无头的躯体轰然倒塌,其中却走出一个只有半人高的金身佛陀,左手拈印,右手一柄金刚慧剑,怒目如一尊行走的明王!
姜子虚轻叹道:“小须弥山果真与三十三天有关,区区一个人世间的佛修,竟也能修炼出转世身,倒是我小看了你。”
苍冥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一双天青琉璃般的眼睛漠然地盯着眼中隐有喜色的帝释天与不怒自威的道缘金身,神态仿佛一个活着的死人。
帝释天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突然现身的苍冥,脸上生出许多警惕之意。
道缘却是双手合十,慈悲叹道:“阿弥陀佛,苍施主连死后都不能安息,孽障,你可知罪伏诛!”
姜子虚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是已经死去的人,而你们是注定死去的人,我代行天道,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