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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新年的第一个早晨,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在外。屋内,井上初仍旧处在睡梦之中,她侧身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耳边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初,你醒了吗?”
“……嗯。”意识被唤醒的少女扑腾一下从被窝里坐起,闷哼了一声后又重新躺倒在床上,“真太郎……早上好。”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等了半晌后便没了动静,略微无奈的绿间再次敲门,“小初,你起来了吗?”
“嗯……新年快乐。”
“……那我进来了。”即便是这样无厘头的回应也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径直忽略这毫无逻辑的对话,绿间随手将备用钥匙收入衣袋,推开门走进她的房间,“今天上午不是约好一起去买东西的吗?”
拉开窗帘,明媚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室内,略感不适的少女下意识蹙紧眉头,不声不响地抱着怀中的龅牙兔玩偶滚向床的另一边,蹭蹭枕头就把大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
“好了,你该起来了……”顺势在床边坐下,未免她呼吸不顺绿间伸手拉开被子的一角,柔和的声线与平日一贯的冷清大相径庭,“中午井上叔叔和阿姨不是还要回来吗?”
昨夜道别前他们就约好今天早饭后要去超市采购食材,井上初打算动手为今天从北海道回来的父母准备午餐,不但是为了迎接他们回家,也算作为自己没有和爸妈一起过新年表示歉意。可是超过了约定时间却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绿间也只得来叫她起床。
“小初你醒醒……不然等一下时间不够了……”
神志模糊的少女有些抗拒地坐起身,凌乱的睡衣因为她的举动有一端滑落肩头,露出女孩子白皙的肌肤还有精致好看的锁骨,乱蓬蓬的发丝杂乱上翘,睡眼惺忪的完全不同于往日整洁的模样。
俯视的角度总会看到些意外的光景,扶住她的肩膀绿间略微在意地移开视线,暗自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出去等她换好衣服后再进来。朦朦胧胧的井上初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妥,身子一歪整个人迎面倒向他的怀里。
“唔……再睡一会就好……”
她在他颈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阖上眼睛,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绿间心下一热,胳膊不自觉下移然后落在她的腰间,女孩子珀色的发丝落在他的胳膊上有柔软的触感,手臂逐渐收紧他下意识地扣住怀里的身子。倾身、低头,动作却忽得被身前的不明物体生生阻断,这是……?不满地抓起她怀中的龅牙兔,绿间试图将这个麻烦的电灯泡从两人之间拽出,无奈井上初却不配合地紧紧扣着玩偶不愿放手,一番拉扯无果后也只剩下他自作自受的叹息。
——这种东西有必要抱那么紧吗?
目光落在她一脸惬意的睡颜上,勉强平复了冲动的少年别扭地转过头去。
“呼……真太郎是什么时候来的?”终于清醒的少女挣开他的怀抱,随即跳下床光着脚丫踩在地上,褶皱的睡裙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她的肩头,来自于实木地板的凉意不由得让她身子一颤,“等我收拾一下就下楼准备早餐……今天想吃什么?”
“三文鱼卷还是培根三明治?对了,家里还有昨天带回来的蛋糕……”
“先穿好衣服再说话。”敏锐地捕捉到她因为受凉而蹙眉的瞬间,大步走到她身前的男生似是有些愠怒,双臂一收就将胡乱挣扎的女生禁锢在身前。
“咦?我在问你早晨吃什么……”胳膊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井上初困惑地看着他把自己打横抱起,再连同她怀里的玩偶一起重新摔回了床上,“喂!等等……”所有的争辩都被他强势的举动如数堵回,眨巴着眼睛井上初思考了一会,接着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耳边嗅了嗅,啊好像有芥末的味道……真太郎果然生气了。眼见着他拿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井上初左右打量着他,才发现绿间的耳根隐隐有些微红。
一大早就脸红……真太郎早上难道真得吃了芥末?真的会有人用芥末酱抹面包吗?她心头一颤。暗搓搓的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七上八下的情绪在井上初心里拧成麻花。
“你先梳洗一下,我在楼下等你。还有……以后不准抱着这个睡觉。”
全程黑脸的男生不自然地推了推镜架,接着一把抢走她怀里的玩偶,转身将它放在书架的最顶端……她碰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
你抱着它睡觉……那么我抱着谁?
当然,这种别扭的理由绿间绝不打算让她知道,忽略她的抗议就走出了房间,阖上门的瞬间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应该来叫她起床。
他伸手揉揉眉心,想起刚才意外的一幕只剩下满腹的无奈。居然这样不知深浅地主动凑近他,还露出那样毫无防备的睡相,作为又古板又保守的三好男友来说,真是让他万分心塞。这种执念就好像面对着刚出锅的小豆汤一样,心里不受控制的只剩下想把她据为己有的念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像赤司一样这么中二了?绿间默然。
两人从超市回到家里之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放下东西井上初立刻扎进厨房忙碌起来。无所事事的绿间倚在门边,颇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彼时井上初正站在料理台前切菜,往日的长发在后脑勺扎起不高不低的马尾,腰间松垮地系着印有熊猫图案的小围裙,每一刀落下都必会发出重重的声响。他知道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和他抗议,大约是为了早上自己抢走她的龅牙兔而忿忿不平。
忍俊不禁的少年好笑地看着她把可怜的胡萝卜切成肉泥,成功的换来自家小女友气势汹汹地一顿数落,“……有什么好笑的?只要你不告诉我拿走龅牙兔的原因,我就一定不会和你说话的。”
并不答话的绿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含笑望着她,一时语塞的女生被他弄得颇为不自在,只能怨恨自己对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在提不起脾气,“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去客厅等着,不要站在这里捣乱。”憋红脸的少女乱挥着菜刀,她不得不承认,只是斜倚着门这个随意的动作,由绿间摆出来似乎就特别的……好看。
“你教我怎么做饭吧。”
迈开腿绿间走进厨房,不容置喙的口吻带着她熟悉的气息,所说的内容却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什么?”
“教我做饭……”卷起衣袖他解开指尖的绷带,打开水龙头用温水仔细冲洗着掌心,认真的模样隐隐暗示着他并不是一时兴起,“以后一起生活的话,两个人都会做饭比较好吧。”
不想只是看着她忙碌,而是想要和她一起,这是他所期待的。
井上初抬起的手腕在空中停顿片刻,似曾相识的场景拉扯着回忆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这才意识到好像自己总会在意想不到的瞬间听到他的心意。没有电视剧里那种美好的誓言和承诺,仅仅是普通的一句话,他的想法就这样直白的平铺在她的眼前,真是有种……蠢爆了的感觉。
“说什么教你做饭……你要是学会的话,其他女孩子不是会更加喜欢你了吗?”落下的刀刃又把一根胡萝卜切断,垂落额前的刘海暂时遮住了她的神色,胸腔中有种抒发不出的情绪到处涌动,交汇成暖流冲上鼻尖,糟糕……她好像真的是很喜欢他哎。
“可是其他人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怎么办?”
“那我就勉强承认你的料理水平还不错吧。”
笑眼弯弯的少女开心地冲他比了个鬼脸,趁机抓起手边的面粉胡乱拍在他的脸上,反应不及的少年被白花花的面粉弄糊了镜片,反手一拽就扣住了想要逃开的女生。
“等一下,现在在做饭。”
“啊,刚刚洗好的菜打翻了。”
“真太郎大笨蛋快重新去洗菜啦。”
……
已然陷入混乱的厨房内不时传来两人的对话,十分钟后才重新回归正轨。井上初颇有耐心地指导着绿间何时放菜何时下料,虽然在她看来其实绿间做饭的智商和他游戏方面是一样一样的。正当两人在厨房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客厅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搭最早一班飞机从北海道回来的井上爸爸妈妈提前到了家。
“欢迎回家!”
小跑着从厨房奔出的少女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锅铲,乱甩的油渍飞溅落在地上。
“你这丫头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深知女儿属性的井上妈妈放下行李就冲着她数落了一番,拉着她就走向厨房准备找东西清理地板。被强制拖走的女生哀怨地冲绿间吐吐舌头,待她们走开后,宽敞的客厅又剩下绿间和井上大叔两人。
“啊拉正好你小子也在,今天中午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吧。”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表示他从北海道带回了当地特产的清酒,拍着他的肩膀邀请绿间现在就坐下来陪他喝一点。
“可是我……还没有成年。”对于一贯恪守规矩的好学生而言,绿间对于校规一直抱有绝对的尊敬,更何况秀德的校风向来以严谨著称,喝酒当然是绝对禁止的事情。
“真是顽固的小子啊……”叫嚷着好可惜的井上大叔一再抱怨道,随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算了算了,大叔我还是自娱自乐吧。”乐在其中的中年男人愉悦地哼着小曲,短短几句几乎全部都不在调上。
绿间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这种略微浮夸的处世态度倒是让他觉得和高尾很相似,似乎随时都会做出一些让人猜不透的事情。不过,这些说来也和他并无关系,他所在意的只是作为父亲的他是否会赞同他们在一起,初次见面的那段谈话里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抱歉,小初临时从北海道回来是因为我的关系。”
他礼貌地弯腰表示歉意,井上大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倒一杯清茶推到他的眼前,然后重新将茶壶放回一旁的暖炉。
“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小初会突然来和我说要回东京。”
打转的叶片在滚烫的茶水里来回漂浮,井上大叔端着杯子略微出神,他还记得当时那丫头着急的样子呢,眼见着自家女儿为了别的男人担心,作为父亲他还真是不甘心啊。
“不过这也倒让我明白,十几岁时候的感情原来也不全是冲动……这点算是被你说对了。”
前几日面前的少年曾经信誓旦旦地向他宣誓了主权,即便是对于自己一再的质疑也毫不犹豫。如今看来他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沉稳却不狂妄,这也是他最为欣赏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件事情我有必要提前告诉你。”
情绪内敛的中年男人并不试图隐藏自己对绿间的欣赏,也正是因为欣赏有些话才不得不说。既然他坚持以后他们会在一起,那么身为长辈他也要告诉他真正的未来究竟如何。
“其实我们这次回来是准备带小初一起去美国的。”
少年墨色的瞳孔陡然增大,面色平静的中年男人如数叙述着以后的计划。
“小初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想你是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我必须带她去美国。”
暖炉上温着的茶水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滚开声,客厅的另一头锅碗碰撞的嘈杂声被玻璃门阻隔在厨房内部。透过玻璃绿间努力找寻他所在意的身影,模糊的却只看见她围裙的一角。不安的情绪近乎疯狂的从心底叫嚣着汹涌而来,争先恐后的撕扯着却又找不到出口,每一下撞击都震得他心口生疼。干净的镜片因为茶水氤氲起寥寥雾气,清茶入口在喉间翻滚着不可名状的苦味,“……打算去多久?”
“小子你怎么就不争辩一下?你没想过那丫头可能会不答应吗?”
“您用了必须两个字,我想应该是没有商议的余地。”
镜片上挥散不去的雾气掩去了他眼底的愁绪,无声的沉默在两人间铺展开来,井上大叔点头肯定了这个决定不会更改。
“那边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只要她还坚持曾经的梦想,不管她再怎么任性我都会带她离开。”
脑袋里似是有一根神经隐隐作痛,他压抑的声线近乎嘶哑,“……那么您希望我做什么?”
“我并不希望你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小初毕业以后你们肯定会分开,如果不能接受的话……我不介意你现在选择放手。”略微叹息的中年男人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她至少会离开三年,而三年的时间对于你们来说太过漫长……”他说三年里你们会成年会变成大人,你们会进入大学遇到很多人,你们会怀抱着对以后工作的畅想和规划,然后你会发现想要在一起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如果你无法肯定三年后你的未来里是否还有小初,那么我希望你到此为止。”
杯子里的茶水逐渐凉去,由指尖蔓延开的凉意一点点覆盖绿间的心房。他还记得那天的雨中,执拗的少女固执地搂着他的胳膊,那时雨水打落的发丝紧贴在她的脸侧,明明是一脸狼狈她却踮起脚尖带着盈盈笑意告诉他,毕业以后我会陪你去秀德……对啊,他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了心意。过去的记忆好像陈旧的老胶片般在脑海里快速翻转,几度更迭后始终保留着最初的色彩。
说什么到此为止……都已经放在心里那么久了,再多三年又能怎么样。
“我想我没有到此为止的理由。”彷徨的心情最终找到了出路,心头交织的复杂情绪如同潮退般消逝干净,“在一起本来就不是一个用来描绘时间的词语。我想和她在一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依然还是想和她在一起。”绿间的神色如同往日一般淡淡的,这种选择对他而言其实并无必要,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未来的三年里,那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恐怕会成为他无法诉说的落寞。
窗外的雪花飘飘洒洒,在积雪还未消散的屋檐上又覆上一层白色。中年男人端一壶清酒坐在窗边,他想他永远会记得今天这个日子。那个冷静自持的十六岁少年对他说他会努力成长,等到他足以负担未来的那一天,再请他正式把女儿交给他。
“小鬼就是不可爱啊……”哼着跑调的小曲井上大叔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清酒,啧啧赞叹着这特产就是不一样,突然他手腕一抖大半的酒洒在桌上,“奇怪,现在想想那小子说得怎么好像三年后要来抢亲一样……”
“我不该那么早答应他啊……”哀怨的老头子苦着脸懊恼道,惹得身边的中年女人一脸嫌弃,抢走他手里的酒壶警告他今天不准再喝了。
说罢井上妈妈转向厨房,看着那个不懂料理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找寻着东西,负责掌勺的少女偶尔探过身去说些什么,齐肩并立,相视而笑。
“你说,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他们才不过十几岁啊……”
“不,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在一起没有那么容易。”宽慰似得扶住她的肩膀,井上大叔眯起眼缓缓开口,“一味借着父母的庇护挥霍青春,这样的在一起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
“只有以后真正担负起责任,那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
“这是他们首先需要了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绿间之前抽到的签文,就是指小初要离开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