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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见曾珏陪着宝菱一直跪着,难免有些心疼。可是宝菱今日做出这等事来实在让她生气,她不想轻易姑息。
她让玳安把这三个羊脂白玉仙人像收回曾珏的房里,一再强调要好好保管着,往后不许再出差错。
她又斜睨了一眼宝菱,问:“除了今日,之前你还捎过什么了?”
宝菱赶忙摇头,说:“没有。除了去年的这个时候送过一封家书,就再没捎过什么回家。今日……我本来也没想到要捎带东西回家,只是碰巧大少爷赏我这些,我就想到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肯定也喜欢这些才……”
“按你的意思这是珏儿的错了!”高夫人厉声说道。
宝菱吓得紧埋着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高夫人怕宝菱在她面前扯谎,就吩咐玳安,“玳安,你去把林管事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玳安领夫人了命,扫了一眼站在夫人边上的香儿,闷闷不乐地去了。香儿见玳安瞧着她,她立马将脸一偏,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这时高夫人见包袱里有封家书,她随即拆开一阅。
宝菱这封信的大致意思是,侯爷与夫人平日里宽厚待人,对她很好,大少爷脾性温和,很好伺候。府里的人个个都很好相处,她还结交了一起玩耍的伙伴。
按她的意思,反正无论是谁,都对她很好。她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长高了、长胖了、长白了!好似这里是人间天堂!
在信里她一丁点儿抱怨都没有,平时有谁欺负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一字未提。还说自己要更勤快、要把活干好、要努力读书、要细心地把大少爷伺候好。
看完这封信高夫人的气已消了一半。她再瞧了瞧宝菱,心里忖道,好歹是个知道感恩的,知道她现在过的好日子都是靖宁府给的,也知道她自己的本份是要伺候好大少爷。
这时林管事与玳安小跑着过来了。
“林管事,宝菱来府后带过什么回家?”高夫人现在的语气缓和多了。
“禀告夫人,去年这个时候,大少爷命我派人给宝菱爹娘送回一封信,并不捎带任何东西。直到今日上午玳安才往管事房送来这么一个包袱。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高夫人把宝菱的信放回那个装有吃食与十几颗金瓜子的包袱里,说:“林管事,你派人把这个包袱给宝菱娘家送去吧。”
“是。”林管事接过包袱,调头准备回管事房。
“等等!”高夫人又叫住了他,“林管事,以后府里的下人们要捎信回家,得必须有各房主子允许,且亲口传过话才行,而且一年只许一次。还有,捎带的东西你都要检查一遍,除了普通的吃食、普通的衣物及府里给他们发的例钱,其它的一律不许带!”
“诶!”林管事得了命办事去了。
香儿见夫人除了打了宝菱一下,根本没有任何处罚。刚才夫人明明看到了包袱里还有下人们从未吃过的南国吃食,金瓜子也是只有主子们才有的,却仍然让林管事往宝菱家里送,这不是与她自己刚才说的话相违背吗?
下人们就只能除了普通的吃食、普通的衣物及府里给他们发的例钱,其它的一律不许带!难道宝菱不是下人,还是主子了?
想到宝菱现在虽然是在大少爷房里伺候,跟她做丫鬟的没啥区别,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少爷的媳妇,那不是主子又是什么?香儿顿时领悟过来,原来自己与宝菱的区别在这!
高夫人准备就此算了,但想到这可不是一个小事,得让宝菱长点记性才行,便道:“宝菱,你是乡下来的孩子,也是吃过苦的,不要到了我们靖宁府就高贵了起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你今日犯了这等事,我不能不罚你,”她略微思虑了一下,说,“就罚你半年的例钱,让你知道银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宝菱还没反应过来,夫人说罚她,难道就只是罚半年的例钱么?
“珏儿,你快起来。”高夫人实在见不得儿子跪这么久。
曾珏起来了,宝菱还在跪着。
“你也起来吧!”高夫人又朝宝菱嚷了一句。
想到夫人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了,宝菱感激地朝高夫人磕了个响头:“谢夫人!”
高夫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说:“好了,你以后别老想着娘家、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你的本份是要伺候大少爷,记住了吗?”
“记住了。”宝菱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发现膝盖真是又酸又疼啊。
说完这些高夫人终于摆架走了。
香儿紧绷着脸回了玉泠阁,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便宜宝菱了。宝菱犯了这么大的错,就只挨个耳光,罚半年例钱。若放在别的丫鬟身上,早就被赶出府了。
说来说去,都是大少爷要护着宝菱罢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可谓是又妒又恨。不禁思忖着,若是有一日自己能得到大少爷的袒护该多好。
高夫人走后,曾珏便从房里拿几锭银子要给宝菱,因为他考虑到宝菱被罚了半年的例钱,这半年里她都没有钱花,那该多苦啊。
宝菱哪里还敢要他的东西,推却道:“大少爷,你以后别再给我什么了,这些银子我万万不能要。”
她跑回偏房里拿出一个荷包,掏出许多碎银子给曾珏看,说:“你瞧,这一年的例钱我只花掉一个月的,其余的都在这里呢,根本花不完!”
这一下,除了曾珏,在明澈轩伺候的另外四个人都睁着大眼瞧着,心里都暗自忖道,这个宝菱,忒能攒钱!以她这样的攒钱法,哪怕是被罚掉一年的例钱,她照样不用发愁。
这时宝菱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房,把曾珏给她的玛瑙手钏、金椅子、剩下的半把金瓜子全都交到玳安手里,说:“你给大少爷都收好吧,这些我都用不上,放在我这里也是白白浪费了。”
宝菱见曾珏站在边上又不高兴了,便走到他的面前,解释道:“若夫人知道你还给了我这些,指不定又要生气了,你若真的为我好,以后就什么都不要给我。”说完后还朝他微微一笑。
曾珏想到明明是自己连累了她,她也不怪他。她挨了打也不哭,罚了半年例钱也不伤心,竟然还笑得出来。
可能心里还在为夫人没有严厉地处罚她而高兴呢。
曾珏见宝菱这么笑着,心里更加心疼她。
这时,他见宝菱额前飘着一缕头发,可能是被他娘那一耳掴子给打乱了。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来,用手轻轻地帮她捋了捋。
宝菱见他这么关心自己,朝他开心地一笑。
曾珏对她的疼惜,她还不太懂。
*
第三日,林管事派人扛过来两个大麻袋,并递给宝菱一封信。
那个骑马奔袭替宝菱送家书的小厮说:“宝菱,你爹娘让我给你捎的这些东西忒重,把马儿累得直喘气!”
听他这般说,宝菱这才知道这两大麻袋的东西竟是爹娘给稍来的。
她先拆开信细阅了一遍,得知家里一切都好,在镇上开的小饭馆子生意也很不错,新嫂嫂已经挺起了大肚子,来年就要生娃了。
这时明澈轩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都出来了,曾珏也出来了。
玳安帮忙把麻袋口子解开。其中一个大麻袋里装的都是农家过年爱吃的芝麻糖、花生、豆糕、鱼干、肉干、核桃等一堆吃食,每样都用纸包得齐齐整整。
另一个大麻袋里装有好几十双绣鞋,双双做工都十分精致,绣样既新式又好看,而且各种鞋码都有。再翻了翻,里面还有一个小包袱,打开一看,装有几十条精致的绣帕。
宝菱娘虽然现在不需给绣铺做绣活了,但她想到宝菱小小年纪就要在靖宁府这个世代簪缨的大世族里讨生活,怎么可能事事都顺,因此她只要一得空,就忙着做些绣鞋、绣帕。她知道府里女孩儿肯定多,就各种鞋码和各种花样都做了一些。
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宝菱在府里博个好人缘,日子能好过一些。
那一大麻袋吃食也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的。因为去年年前宝菱捎信回了家,家里猜想着今年宝菱肯定还会捎信来,所以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虽然这些东西不值钱,好歹都是花了心思的。
徐昌家的拿出绣鞋与绣帕瞧了瞧,感叹道:“宝菱,难怪我瞧着你手巧得很,原来是随了你娘!”
宝菱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徐昌家的帮忙挑出最好的绣帕及符合高夫人鞋码的绣鞋,还拿了几包吃食,说:“宝菱,等会儿你把这些送到夫人房里去吧。剩下的我和温福家再好好的分一分,分好了就替你送到各房里去。”
宝菱听了脸一红,说:“夫人肯定瞧不上这些的,她若嫌弃怎么办?我……我不敢去。”
徐昌家的也为难,“我只是觉得这些好歹也是你爹娘的一番心意,至于夫人是否嫌弃……”她也说不好。
这时曾珏走了过来,拉着宝菱的手,意思是要同她一起去,他又想护驾了。
徐昌家的见曾珏也要跟着去,就放心了。她把这些东西放在玳安的怀里,叫他跟在后面一起去。
高夫人扫了一眼这些农家做的吃食,再把几双绣鞋与绣帕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了一番,什么也没说,便放下了。显然,她瞧不上这些。
不过,她此时考虑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在思忖着,莫非宝菱爹娘还想把靖宁府当亲戚来往?他们的心也忒大了点吧!
她沉闷地哼了一声,再瞧着曾珏与宝菱双双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好似小两口一同回了娘家一趟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心里极不舒服。平时都是与皇族、贵族来往,如今竟与这种乡下的小农户搭上了关系,她心里哪能顺得了。
但碍于曾珏在这里,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干咳了几声,说:“宝菱,难得你爹娘有这番心意,这些我就都收下了,你们……就回去吧。”
“是。”宝菱见高夫人一句嫌弃的话也没有,还以为她很乐意地接受了呢,便欢天喜地与曾珏一起出了至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