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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从来官场似戏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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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之峻冯主事,在镇州官衙里的接风宴上,并没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张同知只是摆出长辈架子来,借着他哥哥的势,捋着胡子攀交情。其余的人坐在旁边七嘴八舌,无非是些烂大街的恭维话,除了点头微笑声称“不敢不敢”以外,都没什么可做的。想说点“出格”的话“引蛇出洞”,却有个冷澄坐在上首看着他,眼里满是戒备和讥诮。他再转念一想,这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地盘,又离京城千里之遥,要是太过分恐怕不好收场,就只好把到嘴边的难听话咽下去,继续着虚伪的友好。

    冷澄舒展长袖,举杯而起:“来,今日天使亲至,是我们镇州莫大的荣耀!在下不才,先敬冯大人一杯!”

    冯之峻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端着杯子语含深意:“冷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通情达理,长袖善舞。”

    冷澄轻笑一声,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向冯之峻亮了亮杯子:“冯大人也没怎么变嘛,还是那么耿直,来,请!”

    冯之峻将手中的酒灌下后,杯子按到桌上,放出沉闷的响声。他似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声:“不是说西北军的人今夜会过来吗?怎么不见人影?”

    冷澄也不坐下,直直迎上他说:“说好了酒宴开时人就会到,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冯之峻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有事耽搁?如今又没有战事,能有什么事耽搁?一介武夫,哼,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呢,还是不把您的话当回事呢?”

    冯之峻惊奇地发现,冷澄作为镇州长官,听到这种话的第一反应并非是着急的解释和回护,而是眼光一闪,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出口的话语里带着无奈的敷衍和抱怨:“他们就算有再大胆子,也不可能拿天子的命令开玩笑。至于我,我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冯之峻不禁狐疑,难道这冷知州,连辖区的军官都没拿下?

    不过也有可能。文武失和已久。正途出身的官员往往看不起丘八爷,大老粗,带兵打仗的将领也忍不了之乎者也的穷措大。冷澄这样的二甲进士。能和西北军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混到一块去?

    可是不对啊,当年他和秦如琛勾结,这秦如琛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人,就没在西北军里给他吹吹风?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胡副将一身戎装昂扬而入,身边是升为七品把总的谢羽。

    坐着的人起身迎接,冯之峻堆出一脸笑容,余光瞥到冷澄不冷不热地拱手。

    胡副将绷着脸,说的话还算客气有礼。先为迟到致了歉,又表达了没能及时迎接钦差的遗憾,旁边的小谢“萧规曹随”,只是身上依旧透出吊儿郎当的尽头来。

    冯之峻看他们与自己行礼交谈尚属有礼,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暗道钦差就是钦差。哪怕你手握兵权,也得对我恭恭敬敬。

    再一看冷澄那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敛容作色地叫人拿椅子给胡副将加座,那座正正好好加在中间,不偏不倚的位置。按理说朝廷重文轻武。这样安排也没多大错处,可是那两位可就不愿意了。

    胡副将只是木着一张脸不愿入座,小谢打了哈欠开了腔:“冷大人,我们副将的品级可不比您低多少吧,就算您是知州您高高在上,那至少也得看在我们打仗守城的份上,把位子往上边提一提吧。”

    冷澄深深看了小谢一眼,随后就是轻视与嘲笑:“这种场合,有你这种七品武官说话的余地吗?”

    胡副将似是为了掩饰心虚,咳嗽了两声:“武官怎么了?要没有我们这些武官扛枪上战场,大人您怕是没这个机会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地迎接钦差吧?”

    冷澄差点拍案而起:“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们这种武夫大放厥词!”

    冯之峻看得高兴,还不忘了出来火上浇油:“冷大人,这怎么话说的。武官可也是官呐,皇上还叫我来这嘉奖西北军呢。再说,您就算生气也没在这发火啊,多不给这位,呃,胡副将面子啊。”

    两旁的人都看呆了,张同知觉得有些不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冷澄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堵回去了。

    胡副将瞪大眼睛,想表现出愤怒来:“哼,放肆,我还就放肆了,反正在冷大人眼里,我们这些武夫做什么都是错的。冷知州,我今日且看在钦差面上,不和你计较。”

    冷澄仿若有所顾忌看了冯之峻一眼,提高了腔调:“本知州还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呢,还不坐下?真想把这接风宴给搅了不成?”

    胡副将扭头,仍是负气不坐,冷澄气得快要把酒杯捏碎了。少不得冯之峻又出来当和事老,一番劝说才把事情平息下来了。两人谁也不看对方一眼,一个低头喝闷酒喝到脸通红,一个话里话外勾着冯之峻和他一起嘲讽。

    冯之峻外表和稀泥和得苦不堪言,心里却乐开了花。

    原来这冷知州连和西北军的关系都没处好,还有脸说镇州是他的地盘?本以为他有多手眼通天,如今看来也不过凡夫俗子。还用费什么劲找把柄,只要抓住了文武失和这一条,回去自然有的跟皇上说,再扣上个不能团结同僚的过失,看他以后还怎样晋升!

    这群人直到酒酣耳热方散去,看看窗外已是夜阑人静。胡副将脸红脖子粗地告退,换来冷澄淡淡的一声“哼”。冯之峻推拒一番,终是住在了官衙后面的客房。冷澄送完了所有人,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回了房。

    他刚一进屋,倚华就点起了蜡烛,盈盈烛光下,美人殷勤发问:“这一场戏,他们配合的怎么样?”

    冷澄一踏进门槛,立马挺直了身板,身上的醉意也少了几分:“胡副将还是那副样子,词说得还行,就是表情不够。小谢倒是表现不错。”

    倚华托着腮嬉笑着看向他:“早就料到了,就胡大哥那个样子,把词说得自然已经不错了。小谢那小子可比他机灵多了。诶,快告诉我,来的钦差是什么样的人?这戏能不能骗过他?”

    冷澄甩甩衣服就往床上坐,在倚华不赞同的眼神中说出来:“这人你认识。”

    倚华兴奋起来:“谁啊谁啊?我认识的人可多呢。你在吏部的同僚?”

    冷澄嗤笑一声:“冯之峻冯主事。”

    倚华一惊:“是他?”

    冷澄往床上一躺:“是啊,就是他。我还真是倒霉,都到西北了还绕不开这个灾星!”

    倚华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子:“要是他的话,那今儿个这场戏还真演对了。你想啊,要是让他看出来你和胡副将,和西北军的人关系那么好,回去指不定又说什么呢,保不齐又多一条勾结军队的罪名!”

    冷澄疲倦地闭了闭眼:“他明显就是找茬来的,真不知道他图什么,揪小辫子告状有意思么?”

    倚华咯咯笑起来:“有意思,当然有意思。要不然这些御史言官是怎么活的?”

    冷澄牛脾气道:“他又不是御史言官,我也没做什么值得他唧唧歪歪的事!”

    倚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那么大声,轻点轻点,他不就住这院子里么?”

    冷澄不屑溢于言表:“那有怎样?他还敢来我房门前听壁脚不成?”

    倚华掩口而笑:“只有做不做,哪儿有敢不敢。一身正气的冷大人都跟人一唱一和地搭戏了,他怎么就不能来偷听?”

    冷澄微微皱眉:“你说就这场戏,能骗过他吗?”

    倚华叹口气:“比起那个在京城混,都没脑子到得罪人的钦差,我更担心你手下那些文官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冷澄伸了个懒腰:“我已经递过眼色了,谅他们也没闲到这种程度巴巴地来揭穿我,总之我还是多看着点钦差大人就是了。啧,如今也轮到我们来接待钦差了,可惜还是得演戏,这官场混的,真他娘的累!”

    倚华嗔道:“你说什么呢,还知州呢,骂娘的话都出来了。演戏怎么了?又没伤人又没害人的。 别把咱们跟那贪财破家的莫知州比,晦气不晦气!”

    冷澄把帐子拽到一边去:“知州怎么就不能骂人了,心里烦着呢。看这样子,他一待就得待好几天,我可没心思应付他。”

    倚华调皮地吹吹蜡烛,看着摇曳的烛火:“没心思应付也得应付,不过来的是他,倒也省了我们讨好他的功夫。反正关系都那样了,也不用太假惺惺地装一见如故了。”

    冷澄立起身来:“一见如故?他也配!”

    倚华一口气吹熄了烛火,到床边推冷澄:“脱了衣服再上床,一身的酒味儿真熏人。”

    冷澄软软往她那一倚:“头有点晕,能不能不脱衣服先让我睡会儿。”

    倚华反应剧烈:“不行,你衣服太脏了!”

    冷澄迷迷瞪瞪解衣服:“真麻烦……。”

    倚华点点他的额头:“这就嫌麻烦?等明天醒了,麻烦事儿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