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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后死的时候默默无闻,没有半点征兆。可任凭她怎样不得宠,却仍在皇后位上,死后的礼仪却是不能废。
这样一来,大街小巷都弥漫着“国丧”的哀伤之气,天下人素服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官宦中停嫁娶百日,军民停嫁娶一月。
像冷澄这样有点品阶的官员,要列班进名地去行奉慰礼。文官一至三品的命妇,要“洗尽铅华”,穿着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委委屈屈”地去具丧服入临行礼。任倚华一个四品诰命,正好“逃过一劫”,乐得清闲。
冷澄正忙着穿做好的丧服,还不忘嘱咐倚华:“还好你不用去,你一个有身子的人,万一冲撞了什么可怎么的了。这段时间外面气氛不好,你也少出去,安安心心待在家里罢。”
倚华撇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以前常觉得你官不大,挺拿不出手的。现在想想官小也有官小的好处,这一回我不配进宫真是阿弥陀佛,一想到有些人假装悲伤不已实则喜极而泣的嘴脸,真是可笑。”
冷澄一边叫张叔跟着,一边还不忘回倚华的话:“你那姐妹不也在宫里,她是悲伤不已还是喜极而泣?”
倚华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敛了几分:“她?悲伤不已没那个情分,喜极而泣她也没怎么浅薄,我猜,是兔死狐悲吧,”
她猜的还真有几分道理,文茵正陷在兔死狐悲的莫名忧伤中。
虽然生前闹的不可开交,可是萧卓真没怎么在秦皇后的身后事上纠结,相反还有点身后补偿,风光大葬的味道。在小公主的事上更是旗帜鲜明地站到了她这一边,贤妃林氏刚吵了几句就惹得龙颜大怒,当场就被禁了足。尽管这件事弄得太后更加不待见她了,不过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公主,文茵还是觉得很值得。
鉴于她的圣宠,连皇后的丧事她亦有份参与。只是参与的越多,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深。
忍不住会想,皇后的今日,会不会就是她的明日?
也曾地位煊赫,也有数年深情,到最后却是生前落寞苦痛,临死才赚得那人一眼,饶他给了死后哀荣又有何用?
她本来就头疼着呢,偏偏萧卓还总来她的清藻殿,一来就逗逗小公主,小公主睡了就默默坐在那里看夕阳,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皇上您能不能痛痛快快告诉臣妾,您到底是来臣妾这里做什么的?”
萧卓一脸迷茫:“来这看小公主和你啊,朕还能做什么?”
文茵险些气炸了肺,你看小公主我还信,你看我你就没认真看过我几眼你来看我,萧卓你糊弄鬼吧你。本来她心里就不痛快,再加上扳倒秦家后,萧卓委实对她极好,不免就又把她以前的性子惯出来了。
她冷哼一声:“皇上,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人已经去了,你如何在这里缅怀她也回不来了。”
萧卓听这话不对就沉下了脸:“盈妃,你胡说什么?”
文茵心中的恐惧委屈醋意一刻间竟是酿成了尖酸刻薄:“得,这下我又变成盈妃了。原来皇上也知道我是盈妃,不是皇后啊。您有这空闲天天在这里看落日看星星,倒不如在皇后娘娘生前多看她本人几眼,怀念的时候还能想起来多点东西!”
“啪”,萧卓拍案而起,文茵横眉冷对,毫不相让。
两人默默对峙了半天,竟是萧卓先颓然地坐了下去:“算了,阿茵,其实你说得对。我和她,我和你,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好像都是我的错……。”
文茵转过头,心里恨恨地想:“说她就行了,干嘛还扯上我。”想着想着,眼圈不由得就红了。
偌大宫殿只听得萧卓一人幽幽的声音:“我以为我讨厌她,嫌恶她,恨不得她死,之所以和她做夫妻不过是利用她。等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一定不屑于再看她一眼。”
“然而当她真正离开了,我的心里却好像少了一块,空落落的。这些天一闭上眼睛,全是她,说起来也可笑,就是在梦里,她还是我讨厌的那个样子,冷冷的像块冰,满口都是家国社稷,母仪天下。拿着上下尊卑的法则当令箭,要死要活地和太子府里的侍妾过不去。就连我满足了她的愿望,让她当上了皇后,她还是皱着脸不欢喜。”
“后来就这么连做了几天梦才发现,原来她在我面前竟是很少有一展眉,一开颜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她才一直都不开心,再把当年的旧事串串,娶她进府我不情不愿,她说她志在母仪天下我嫌她爱慕虚荣,她和侍妾过不去,我不问缘由就觉得是她不容人。我让她当了皇后但心里始终提防着她的家族,真是……。这么想想我也就明白了,怪不得她临死会那么想,因为……毁了她这一生的人明明就是我啊!”
文茵听得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不光为了皇后,也为了这个意气消磨,自怨自艾的帝王。
这个人总算学会了为别人想,总算学会了理解别人的苦衷,可是……让他学会这些的,陪他最久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可能的话,文茵宁愿面前的人像以前一样薄情寡义,自以为是,视他人如敝屣,而不是像这样忏悔追忆,惹的她莫名心疼。
萧卓啊萧卓,明明梦做的好好的,不喜欢的皇后死了,碍事的秦家灭了,曾经高傲的我也学会向你服软了,世间美女千千万万任你随意挑选,天下之大任你覆雨翻云……。
你干嘛要醒过来呢?
为什么不继续把梦做下去,好让我彻底地恨你呢?
萧卓对着她颤抖的背影,硬生生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茵,当年的事我不肯听你解释,你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恨我?”
文茵的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掐到肉里也不喊疼,她努力保持着平静:“皇上,皇后娘娘并不恨你。她若真恨你,以她的个性就算被发配到了冷宫,必定要放手一搏,将**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冒着一死控诉你的薄情寡义,喜新厌旧,让你无地自容,心里永远留着一块碰不得的伤疤。她若真恨你,就会在临死前说清楚她有多恨你,让你心里永远背着一个包袱。她不恨你,所以她的遗言里只有小公主,没有她自己,也没有你。她不恨你,所以她愿意把小公主留在你这个父亲的身边。”
“而我,皇上,我不像她,当年的阿茵真地恨过你,也爱过你。现在的盈妃,要谈爱恨,未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