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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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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季云卿若是想要同我吩咐什么,托人带句话就好了,没想到却带来了玉节,我猜是有关药方的事,自个躲在房中听了,果不其然是他得了进展。当即喜出望外,收拾收拾便出宫去了。

    季云卿提炼的是一味名作“玉骨”的灵药,外表似竹,其色如玉。算是灵药中药效最温和的几味之一,可是性寒,贸然吸收会冻伤魂体。

    季云卿是提炼的同时饮着我送给他的果酒,一个不慎倾倒下去些许融合在玉骨的药液里头,乳白的药液都飞快褪去颜色,失去了药性,却有少部分乳白色泽更加凝实,液态更加粘稠,药性不明。

    为了试验结果,将这滴液体分别稀释了万倍、五千倍、三千倍等等之后给鬼仆试过……

    用来中和药性的果酒中成分极多,是我处理砂砾中多余果子用的,想要提纯又是一项难事,需要一一测试。一来二去的折腾,一日时间很快就过去。

    我赶在入暮时分回宫,未半晌天色就暗了下来。唯有一位宫人手上提了灯,见我独自在宫内行走,自然上前福身行礼后默默引路。单薄的身子微微躬着却不显卑微,乌黑的发髻下,露出一节细白娇弱的颈,瞧着很是孱弱。我跟着人慢悠悠的走,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哪个宫中的?”

    她回眸,乌黑的瞳在灯下格外清亮:“回主子,我是新晋的尚仪女官。”

    我眨眨眼,尚仪女官,那不是贴身伺候陛下起居的吗?上下细细打量她一眼,弱柳扶风的身段,乍见并不惊艳却别有一股我见犹怜风味的五官,本能觉得危险,却一瞬没理清楚利害关系来,悠悠哦了一声。

    “回来了吗?”脑中倏而传来陛下的声音,清冷而温和。

    头一回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立马激起我亢奋的情绪,心绪飘远,复看了女官一眼,才往前走,以神识回复着:“嗯,快到淑明宫了。”

    陛下那头默了许久,开口时却无异样:“吃晚饭了吗?”

    “还没。”我道,“哥哥呢?”

    “吃过了。”

    此后就有极长一段的沉默。两人之间多话的人是我,我若收敛起话唠的属性,十有□□会是这样的境况,所以我并不奇怪。可他没有将魂戒关闭,我就想他兴许还是能被我打扰一下的,便再度开口:“哥哥晚上会忙吗?”

    他回得很快,道:“不忙。”

    我哦一声,“那你早点休息。”眼见着狗子从院内奔过来,笑了笑,“我现在好饿,先让阿喜给我弄点吃的去啦!”

    阿喜去传了膳,但估摸着还需要一些时候才吃得到饭。我腹中干瘪,便翻出来零嘴先垫垫胃。

    我夜间视物愈发清晰,房中便没点多了灯,光线昏暗。我坐在窗边,一杯一杯喝着不同口味的果酒,试着分解里头的成分,偶尔塞一两口糕点,倒也怡然。

    屋门是开的,外遭已经全黑了,廊下挂着灯笼,瞧着比屋内还要亮堂几分。阿喜在旁给我铺被子,手上未停,嘴中絮絮念叨起来:“主子怎的一出去就是一天,随意出入内廷还是不好的罢。”

    我没吭声,她想起什么,坐在塌边转身过来:“我今个听人说太后招了名女子入了内廷,没打听到身份,只说是太后外家的亲戚。而今陛下后宫伶仃无人,莫说是太后,朝臣也愿意往这上头动脑筋,如今是顾忌着先帝孝期,等陛下登基大典一过,这事儿可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小姐心中可千万有个底。”

    窗口冷风一度,我低头饮口果酒,微凉的液体沿着食管流淌到胃里,浅浅的寒,却渗得人毛孔统统都舒张了,打了个寒颤。

    阿喜见我不语,没再多言,收拾好后退下了。

    夜里,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倏忽又想起挑着灯盏为我引路的女子,纤细的身段,柔弱却不卑不亢的笑。

    魂戒那头传来的些许动静,是陛下的声音,说让他们都退下。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头应声退下的脚步声中多了两人轻盈些的步伐。

    我望着床帐没吱声,脑中纷纷扰扰想了些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刚刚吃饭,这会儿能睡着吗?”他的声音很轻,透过魂戒,就像是在耳边的低语。

    我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闷声道:“躺着消食呢,一会就能睡了。”

    “嗯。”陛下清冷的声音中隐约含笑,“那你闭着眼。刚好我这看到了个俗套的话本,很是适合你的审美,想听吗?”

    我心中轻轻一扯,“哥哥今天能说话了?”胸口积攒的闷气像是给人扯出了道口子,不知不觉散了大半,人都精神了几分:“你要给我讲故事?”

    “嗯,前几日宫中混了刺客,侍中便要守护在跟前。而今已经将背后的人查出来了,退到屋外守着也没甚大碍的。”

    “那怎么行!”我从前不知是这个缘由,激动起来,浑然不觉陛下并未在身遭,弹坐而起,“还是让侍中到屋里守着罢,咱们聊聊就让他进来,哥哥龙体要紧。”

    陛下浑然未在意我的激动,声音飘忽了几分:“……你坐起来了?”

    “嗯?”

    “……躺下。”

    我摸不着头脑,四下望了望,合拢的床帘掩盖光线,周围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哥哥怎么知道我坐起来了?”

    陛下那头默了许久,“……脑海里,可以看到一点。”顿一顿,补充,“但是并不清晰。”

    我一滞,摸一把身上宽松的亵衣,甚至于刚才动作太突然,衣襟从一个肩头滑下,被我一把揪住,随意往上拽了两把……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

    我想,要是知道陛下在看,那拽衣服的动作我定当能做得更柔和美观些,总不能输给他跟前伺候的那些美人儿。可我不知道魂戒还有这么个功能,起身的动作很是……一言难尽,心中不由忧虑起来,道:“哥哥对我的身形还满意吧?”

    他沉默许久,没答我。清了清嗓子,说要给我念故事了。

    我心想也罢,刚刚是没做好准备,但是没关系,之后还有很多补偿的机会。若教本中说的般,端端正正将手搭在腹上仰面睡好,不禁好奇:“哥哥怎么突然有兴致给我讲故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呢。”一顿,细声问,“我从前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那头传来莎莎翻书页的声音:“你不是道小时候喜欢听故事睡觉么?”

    “嗯……”这回答的是我问的问题么。

    “你喜欢听故事,但是却说要讲故事给我听,是应该这样的吗?”

    我顺着他思路一走,也是啊。又模糊起来,不对呀:“我觉得这样好,才会想推荐给你,是这样没错的。”

    “嗯。”陛下轻笑了两声,“我以为也很好。尤其是听了几天,大抵晓得你喜欢哪种风格的话本了。”

    兴许是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头躺着,便放了白日的拘束,不必战战兢兢地同他相处,有点儿微恼道:“不许笑话我!我给哥哥读的话本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经典话本,哥哥没有领悟到其中的精髓,想必是哥哥没有认真听!”

    陛下嗤地笑了两声,“是不大能领会。那你猜我一会要给你讲什么?”

    我哼哼着:“乐府小辞?”他这么正儿八经的,至多也就是循规蹈矩的小故事了。

    陛下仿着我哼哼了两声,携了几分与我答案的嘲讽以及邀功的得意,前所未有的情绪,有些幼稚,却不经意叫我欢喜到了骨头里。

    念及书名,却有点迟疑了,缓缓平静道:“风流俏王爷。”

    我一听,嗷嗷嗷叫唤起来,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当真!当真!我让阿喜给我找好久了,没找到的!!”

    陛下等我激动地叫唤完,催促着他快念的时候,慢条斯理整了整话本道:“王爷有什么好的?”

    我作捧脸聆听状,闻言未多想就道:“嗯?他好看呀,人家是俏王爷嘛,肯定好看。”

    陛下嫌弃般啧了一声,“肤浅。”

    我自然而然接嘴道:“我要是长哥哥这么好看,其他人肤浅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

    故事挺长,陛下讲故事不比我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他的嗓音一直都是平平的,娓娓道来。一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在他的声线里头多了丝缓和的唯美,叫人莫名想要垂泪。

    “王爷缓步走入竹林,举目望去,简陋的木屋,家徒四壁。屋后孤零零的矮坟边放着一束鲜花,鲜艳的颜色一如她往日的笑靥。这就是他拥有的全部,倒也足矣。只有一点遗憾,再无可补足。”陛下的嗓音轻轻的,“忘了让你亲耳听到。”

    顿了顿,“我爱你。”

    我心尖一颤,酸楚再也忍受不住,眼眶蓄着的泪在眼角飞快淌了下来。埋首在被褥里,呜呜抽泣着:“嗯,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