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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司占地极广,曾经它在宫墙之内只有几间屋子,现在却是合并了几座衙门的庞然大物。
可和刑部大理寺等威严肃穆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寻常官邸,前院暗吏各司其职,一片平和,可后院的门一推开,便仿佛打开了通往地府的路。
“人才刚押进来,怕是没这么快就交代。”
薛京亲自上前为殷稷引路,隔着院门,他们已经能听见刺客受刑和惨叫的动静,而陈安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暗室里,他听得见同伴的惨叫,却看不见他们的情形,许是这种不能共苦的背叛感让他无力又无望,只能靠嘶吼发泄,被关进去才不过两刻钟而已,他的嗓音便已经撕裂了。
暗吏打了声呼哨,院子里招呼刺客的刑官们顿时停了手,纷纷收了刑具单膝跪地,有人取了厚厚的毡毯来,横穿庭院铺出了一条干净洁白的路。
那颜色与周遭格格不入,却衬得偌大的庭院越发阴冷森寒,数不清的刑架矗立在毡毯两侧,宛如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地面积着的血迹也早已经发黑凝固,仿佛一脚踩下去,便会陷入血色的沼泽里。
随行的宫人脸色发白,明明是夏日的正午,他们却被不知何处来的寒气刺的毛骨悚然,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殷稷却对这幅人间地狱的情形习以为常,慢悠悠踩着毡毯自刑架中间穿过。
狭长的走廊里火把次第亮起,雪白的毡毯也已经铺满了殷稷双足可能踏过的任何一寸地面,而在长廊尽头,一把宽大的座椅已经被摆好,上头还铺了厚厚的软垫,殷稷歪坐下去,指尖一抬,薛京这才开了牢门。
光亮照进牢房的瞬间,陈安的嘶吼声便清晰起来,他似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猛地朝门口扑了过来,但下一瞬就被身边四面八方禁锢着他的铁链拽了回去,许是这一下牵扯到了伤处,他闷哼了一声,声音却含糊又憋屈,宫人们这才注意到他嘴里塞着东西,那是清明司特质的口塞。
既能防止他们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又能让他们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至于在想招认的时候开不了口。
“薛京你个走狗,让我出去,有什么刑罚你冲我来!你……是你?”
厚重的铁门被彻底拉开,陈安这才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殷稷,他瞬间睚眦欲裂:“狗皇帝,你还敢来!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
“陈安,”殷稷仿佛没听见他的怒骂,自顾自开口,“元安元年生人,因家贫从军,征战十五载,杀敌千余,军功积至丙等……是个人才。”
殷稷淡淡开口,目光透过门洞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应当能为朕效力。”
陈安冷笑一声,若不是嘴里塞着东西,他很想一口唾沫啐在殷稷脸上:“矫诏登基,滥杀无辜的逆贼,想让我为你效力?好啊,跪下求我……”
薛京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整个人都踹得倒飞出去,这一脚力道极重,撞到墙上时的动静,仿佛是脊椎都要断裂了一般。
他却犹自不解恨,追过去还要动手——
“别这么粗鲁,这可是朕未来的肱股之臣。”
薛京这才应了一声,将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你做梦!”
陈安挣扎着爬起来,“我陈安一天是统帅麾下,就一辈子都是,卖主求荣的事你想都别想。”
殷稷仍旧一副没听见他开口的样子:“什么官职好呢?对了,楚镇的靖安侯之位是不是收回来了?”
“回皇上,正是,楚家满门抄斩那一日,他便不是靖安侯了。”
“那刚好,给他吧。”
陈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听不懂人话吗?狗皇帝,我说了,不会做你给的官,你死了这条心吧!”
殷稷目光略有些新奇地看向薛京:“朕想做什么,需要过问他的想法吗?”
“回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您的决定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朕也这么觉得,”殷稷施施然起身,“来人,昭告天下,陈安告密有功,封靖安侯,赐楚宅。”
话音落下,陈安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殷稷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招安,而是要用他演一出离间计,如果他被封侯的消息传到塞外去,传到了楚镇的耳朵里,远隔千里他无从判断真伪,只能以他投敌作为结论,到时候这一脉人马一定会军心大乱,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还都在那里!
“有种你就杀了我!算计我的家里人算什么本事,你不能这么做……”
“朕可以。”
殷稷缓声开口,这次他的话终于是对陈安说得了,“再敢把主意打到谢蕴头上,朕会更卑鄙。”
他转身就走,陈安却彻底慌了,一身枷锁被他挣得哐啷作响,他却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发了疯似的冲撞:“狗皇帝,你不会得逞的,统帅不会相信你这种卑鄙的手段的,你给我回来,你回来……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叫喊声戛然而止,因为薛京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上,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下攻击里沉寂下去,黑暗涌上来,他一头栽倒了地上。
“来人,伺候靖安侯沐浴更衣。”
暗吏们连忙上前,将还被绑着的陈安解了下来,拖到暗室里清洗更衣。
“皇上,其余刺客怎么处置?”
殷稷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阳光本该炽烈,可许是这院子里的人命太多,连阳光都驱不散那股森冷。
殷稷眯了下眼睛:“放风筝吧,就当是给咱们新任靖安侯的见面礼。”
薛京目光一闪:“是,臣明白了,这就让人去安排。”
“要谨慎一些,”殷稷开口嘱咐,“不该传的别传出去,阿蕴可不喜欢这些。”
提起那两个字,他脸上的淡漠迅速褪去,染上了柔软和期待,“回宫,她在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