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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还不行吗!”韶华委屈的声音传过来,“你做什么这样凶我啊,不是没掉下去吗?”
明珠便是再有听八卦的心,两处伤口的疼痛也扯的她没兴致了,向澄月点了点头,便慢慢回到那小亭子中坐下调整内息。
澄月捏着那瓷瓶却有些踌躇,以眼神探询明珠。
予钧低了低头,便转身去看韶华那边的情形。明珠见他动作,便知予钧是看出澄月的是对那药有所疑虑,心里微微尴尬,便向澄月道:“去问长公子,有没有温水,我要吃药。”
澄月皱眉,低声道:“小姐,还需慎重啊。”
明珠额上已经渐渐有了冷汗,在秋风中愈发难过:“嗯,去吧。”
澄月见她神色有些虚弱,意思却坚定,便颔首欠身:“是。”
幸好很快南隽便带着车马过来,白翎和染香一同动手服侍明珠上车重新包扎伤口,而韶华由明重山扶回到自己的车上,也将膝上的淤青以药酒处理了一番,这场虚惊才算落了幕。
晚间投宿客栈时,韶华郡君再度过来向明珠致谢:“三姐姐,今日都是我不好,听长公子说你受了些江风,可有没有发热?要不要紧?”
明珠的衣衫尽皆换过,又由白翎以金针镇痛灸疗了一番,精神已好了许多,微笑道:“没事的,你膝盖如何了?我叫人去给你采了好大一把秋江菊,染香正在后头清洗整理,尽够你做香包的。”
韶华闻言愈发抱歉:“我膝盖就是青了一片,不要紧。多谢三姐姐。”
明珠见她还是不好意思,便笑笑岔开话题:“对了,我三堂兄今日生了好大的气,是不是吓到你了?”
韶华脸上一抹红霞转瞬即逝,口中强硬道:“他——他太凶了。真吓我一跳!”
“是,”明珠笑道,“不过,他也只是怕你出事,没旁的意思。”
韶华低了低头:“我知道了,以后定然事事都小心。”
再度启程之后,韶华开始安静下来。但明重山似乎有些尴尬,并不像刚启程的时候一样会在每次休息时过来简单闲聊几句。清峻眉宇之间颇有些落寞,连公事公办的传话,都通过予钧或是南隽。
对于这个变化,韶华表现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常常缠着明珠说话。明珠心中好笑,面上倒也不说破。
待得车队行到华亭,离京城只剩一日的路了,韶华郡君的憾意便有些掩不住,又提出想去华亭县有名的抱鹤居吃饭。只不过有姑苏枫桥的事故在前,韶华这次向予钧提起的时候便很是小心翼翼:“长公子,咱们多带些人也无妨,一径赶路这样辛苦,吃好些也是犒劳大家。”
予钧和明重山简单商议了两句,便答应去包下整家店,用饭之后再度赶路,晚上便可到渭亭。
谁知这餐淮扬美味用毕,旁人都无事,韶华却因误食了素来敏感的蒲菜而上吐下泻,腹痛如绞。白翎立刻给韶华施针开药,但韶华的肠胃对蒲菜极其敏感,各样症状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有所缓解。
在这一个多时辰里,明重山完全神思不属,对韶华的关切牵挂几乎掩饰不住,予钧索性就叫南隽去替他向随行的其他羽林卫安排回京之前的最后行程,又以明珠的名义叫明重山进到房间说话。
明重山进门,便见韶华倚在病榻上一脸虚弱,望向坐在榻前的明珠,神情里很有几分委屈:“我又不知道那条白鱼里头有蒲菜。”
明珠温言道:“以后不可这样了。你既然对蒲菜这样敏感,哪怕菜牌上没有写出来,身边的人也要跟酒家的人再叮嘱一二。尤其淮扬菜当中,本就爱用淮地蒲菜来配各样的河鲜与肉食,以后少吃。”
韶华肠胃还是难受,皱了皱眉才道:“哪有那么多以后,回京之后就要回宫了。”
明珠拍了拍她的手:“怎么没有以后,你又不会在宫里一辈子。莫说话了,好好歇一会儿。等养好了身子,不拘想吃什么,只管来碧水别院找我便是了。”
“嗯。”韶华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刚进来的明重山,又静了静,眼眶便红了。
“韶华郡君现下如何了?”明重山低声问道,双目之中亦是微微泛红,语气像是问白翎等人,又像是问韶华本人。
白翎最是眉眼通透,低头抿嘴一笑,便向明珠道:“既然郡君没有大碍,我等先告退。”
明珠点了点头,也起身向一旁的予钧道:“长公子,我有些事想在回京之前请教一二。”
予钧颔首,跟着明珠出门前还拍了拍明重山的肩,随后便在外头将门关了。
“长公子,借一步说话。”予钧转了身,见一身樱草色长衣的明珠盈盈而立,端秀面庞上带了三分认真的神情,心念飞转之间大概有了数,便点头随其而去。
到了明珠房中,便见门前韩萃与海晨星左右守卫,余人皆不见踪影,想来除了在养伤的燕衡寒天之外,余人皆分散隐身于暗处防卫。而白翎亲手上了茶之后也退出门外,很快不闻其声。
予钧微笑道:“三小姐越来越谨慎了。”
明珠摇头,带了一丝苦笑:“长公子这是笑话我了。我若是足够谨慎,霍三爷也不至于在京郊遭人截杀了。”
提起这件事来,予钧神色也转凝重:“不瞒三小姐,你离京之后的第二日,我便接到了旨意,此行前往泉州,明面上是送韶华郡君探视其母南瀛郡主,实际上还是要跟南夷使者交涉有关西南边患事宜。我虽不是紧随着三小姐你离京,却也没能在京中多留太久。目前天行镖局那边暗中追索的消息,只能确定杀手当中有十个人都是赤霞派出身的,最可疑的目标就是昌亲王府、誉国公府,还有,渭阳夫人府。”
明珠听他语气郑重,尤其是最后的半句,不由皱起眉头:“这三家,岂不都是与慕容家牵连在一起?”
予钧颔首,声音又压低了两分:“如今大家心里都清楚,青宫不过就是拖日子了。最可能顺位而上的,大约便是玄王爷与昌亲王。昌亲王母家誉国公府是开国六功臣之一,自元帝朝至今七代,出过三位相国,一位皇后,至于尚书侍郎、进士文臣,不计其数。所谓簪缨世族,无出其右。昌亲王自元服以来,多接理礼部和吏部职任,颇有贤名。若青宫易主,他的人望,应当犹在玄王爷之上。”
明珠应了一声,心中的疑问欲言又止,予钧到底和父亲的关系是到了什么地步?何以口口声声皆以玄王爷称之?
予钧又道:“昌亲王平素爱惜羽毛,不会轻易出手。倘若此事是为其谋利,那么线索会指向昌亲王府或是誉国公府,二者皆有可能。”
“那么渭阳夫人呢?”明珠疑道,“我大略听过这位祁夫人的名声,是誉国公府的次女?”
予钧目光中闪过一丝慨叹:“是,渭阳夫人是慕容家的次女,单名一个鸢字。当年皇上亲自给的评语,英敏机警,不让须眉,她是文渊书院仅有过的四名女弟子之一,师从大儒荀仲和。当年,”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道,“当年,她曾与我的母家长辈议亲。只是婚事不成,两家也再难共处。后来渭阳夫人下嫁龙骧将军祁世忠。三年后祁将军阵亡,渭阳夫人无子,因过继之事与祁家亲族有争执,最终以诰命身份独自开府。”
轻描淡写几句话,明珠却听懂了过去二三十年的风起云涌,地覆天翻。英国公楼家与誉国公慕容氏议亲不成,随即再难共处。祁将军阵亡,渭阳夫人开府。简简单单几个字,京城中的雷霆风云不知翻转了多少次。
“那么如今,这位渭阳夫人,也是支持昌亲王?”明珠按下越来越多的疑问,先分析眼前的问题,“渭阳夫人手中还有什么势力么?”
予钧摇头道:“渭阳夫人在京中的地位很微妙。昌亲王的生母瑜妃娘娘与瑾妃娘娘同级并尊已有多年,这固然也是皇上希望看见的局面,另一方面,也不乏有慕容家内部立场的缘故。渭阳夫人的同胞妹妹单名一个鸾字,便是昌亲王妃。这姐妹二人容貌相似,但关系却很不好。所以渭阳夫人不能算是全力支持昌亲王。至于势力方面,渭阳夫人手中,至少持有誉国公府三分之一的力量。”
明珠挑眉道:“渭阳夫人以出嫁女之身,执掌三分之一誉国公府,当真了不起。”
予钧心中一哂: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