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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小雨,几乎是与南郡前后脚下起来的。
只是长安的天却没有南郡晴得那样快。
将军府里的三个女子,过着日复一日焦心等待的日子。她们一边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忙碌丰富起来,一边在暗夜里默默湿了衫袖。然而平日里三人见面的时候,又总是保持着微笑,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除了笑容,她们不知道如何才能给彼此更好的安慰。
她们相信童霏一定会好好活着,也一定会活着回来,只是夜半无人的时候,仍然免不了伤怀。
貂蝉坐在窗边看雨,连绵细雨自漆黑天幕洒落,不知何时才停。风卷着雨滴飘进窗来,带来一丝寒意,她起身批了一件外袍,复又坐回到窗前。耳听着稀疏雨声,和不知道何时响起的,淡淡弦乐。
乔倩也未有睡意,从昭姬那里借来许多书卷阅读,倒不觉时日过得那样慢。好在昭姬那里藏书极多,大概等到童霏回来,她也不会看完。每当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会倍感踏实。虽然等待会让人觉得辛苦,但至少不会无望。
蓦地弦音突停,丝毫没有预兆地,消失在了雨声中。
貂蝉茫然望向窗外的眼神忽然一动,怎么停了呢?
乔倩也放下手中的书,凝神细听,琴音却再不闻。
昭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起身、推开房门、移步到长廊,然后在一个拐角相遇,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妹妹睡了么?”貂蝉轻轻敲了敲门问道。
未有人声,却是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看着门外的两人衣着单薄,昭姬忙招呼她们进来,“你们怎么来了?下雨也不多穿点,快进来喝杯热茶,小心着凉。”
貂蝉敛了敛批在身上的外袍,却是看向乔倩说道:“我还好,倒是倩儿穿得太少了。”
“急着赶过来,倒也未觉着凉。”乔倩说。
昭姬仍是好奇这二人为何深夜来访,又为何是结伴同行,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那二人虽然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却是从进了这屋子开始,视线就一直停在她那把琴上。
“我们才要问你,出了什么事。”貂蝉说。
昭姬抚琴,哪怕有人从旁打扰,她也会坚持弹完一曲,很少有像这样突然就停下的时候。二人的担心正是出自对她这一特点的了解。
昭姬回首也去看琴,忽地了然,笑道:“只是琴弦断了,没有出什么事。”
貂蝉和乔倩这才放心。
“是我弹琴吵到你们了么?”方才昭姬抚琴遣怀,倒是忘记了夜已深。
貂蝉笑说:“是雨声让人难眠。”
乔倩也说:“倩儿已经习惯了每日听到昭姬姐姐的琴声,若是听不到反而要失眠呢。”
“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你的琴声总能带给人安静祥和的感觉。”貂蝉说。即便弹奏的是饱含愁绪的曲调,却意外地让人感到舒心。
昭姬闻言一叹,另两人也毫无例外地跟着叹息起来。
思君念君不见君,柳丝抚岸絮难平。
××××
曹军且战且退,童霏与孙权不急于推进,却也不断在给曹操施加压力。
接连又是几场大雨,带来了些许秋意。战争即将进入最难熬的阶段,荆州已定,孙权又站在童霏这一边,她几乎没有后顾之忧,但难就难在面对的敌人,是她不能轻易击破的强敌。
在她内心深处,其实曹操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亦敌亦友的人物。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很复杂,也很微妙。她救过曹操,曹操也救过她。她对曹操心存恨意,却也不得不为曹操的风度所折服。她能活到今天,曹操也是给予了她不少的宽赦和恩情。但曹操带给她的伤痛,也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她对曹操心存敬畏,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跨越这些障碍,使曹操一败涂地。
但……太难了。
每当她为这些客观的劣势感到焦躁不安的时候,有一个人永远站在她身侧,趁着无人的时候,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她也总是回握住那只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怕什么呢?她身边有这么多的智囊,又有孙权的武力支持,消灭曹操只是迟早的事情。但人往往就是因为最初的印象在心底挥之不去,而徒增了许多烦忧。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不确定,身旁的人握着她指尖的手稍微用力,轻声说道:“你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敌人有多么强大,困难是否无法逾越,而是你是否有能力去化解危机。如果对于这一点你都没有半点疑问,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内心的畏惧。
童霏深以为然,点头道:“谢谢你,月英。”说完她蜷起指尖,将月英的手握在手心,握得更紧。
“孙小姐那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月英说。
月英这样一说,童霏忽然想起来,她们两个之间第一次有这个举动,月英第一次握住她指尖的时候,就是跟孙尚香有关。
那一天,童霏对孙尚香坦承一切以后,见孙尚香愣在原地,等不到回答,于是才不声不响地离开,打算给孙尚香一些时间去思考。尽管说出口的话她并不后悔,却也难免不安。
就在那个时候,月英来到她身边,在她身边不言不语,只是悄悄握住她的指尖。
后来每一次,童霏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愁绪难解的时候,月英总要做出这个动作来。
这是让她们两人都感到安心的动作。
之后的几天,因着战争,因着部队整合,孙尚香似乎是暂时将这事放下,没有再来找童霏核实,也没有像童霏担心的那样,流言四起。童霏以为孙尚香是为这事震惊了,总要缓和一下再做打算,但月英却始终坚信,若那时孙尚香没有说出去,以后也不会。
童霏想到这里,不禁感叹:“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或者是你们两个都不正常了。”月英微微一笑。她也会羡慕孙尚香,爱一个人成疯成魔,不顾一切,全心投入。正是她一直在心中苦苦挣扎着,想做又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情。
孙尚香做到了。并且种下了一颗幸福的种子,只待来年开春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开花结果。
××××
曹操一路退到弋阳。到了弋阳,形势便变成是对他极为有利的。他背后有都城许昌,还有他源源不断的援军,他其实应该一点也不担心才对。
可是面对的敌人是童霏和孙权,他也失掉了一直以来的自信。
孙权的才能,与其兄长孙策不相上下,当初他们兄弟就曾打进过许昌,虽然最后败逃,但这事仍让曹操心有余悸,那真是十分凶险的一战,若孙策没有受伤,大概也不会是当初那样一种结局。而孙策若是还在世,他们兄弟联手,也决计不是今天这样的景况。
这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在于童霏。实际是在他起事不久以后,赵云之名已经开始在军中有所流传了。最早是他看中的人,但他一直认为时机不到,而没有当时就用,等到真的想用的时候,童霏却早投了其他势力。可以说童霏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敌人。
而今这两人联手,纵使他对自己的军事实力有多么放心,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弋阳,一定要守住。
“主公,京城有消息送来。”夏侯惇打断了他的沉思。
曹操这才从矮塌上坐起身来,最近头疼的毛病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尤其这几日颠簸,更是头疼欲裂。着军医来看,也按时服药,却始终不见好转。他一边用手指按压疼痛的部位,一边开口问:“信上怎么说?”顿了顿又说:“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夏侯惇迟疑一瞬才说:“主公明鉴。情况……确实有些不乐观。”
“说吧,那些人又动了什么歪脑筋?”
那些人,指的就是皇帝和一群汉室的老臣。总是要趁着曹操不在京中时,密谋些什么事情,虽然那些事情多半都只是处在密谋的阶段,从未真正实行过。
夏侯惇说:“皇帝那里或将有异动。”
“哦?”曹操挑了挑眉,“这一回终于商量好了对策,要有所行动了?”
夏侯惇点了点头,“城中守军亦有忠于汉室之辈,眼下主公与赵云孙权交战,有人要趁主公无暇顾及京中之际作乱。”
曹操冷笑一声,“还真是会挑时候,那么我倒要回去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那弋阳这里……”
“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
“是。但主公此去回京,也需要人照料,请殿下随行?”
曹操沉思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留他在此多磨砺磨砺也好。京中之事我一人足可应付,况且亦有子建在。”说着说着,曹操又感到头疼如针刺,便对夏侯惇说:“你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便出发。”
“主公的痛症……”
“没有什么大碍,正事要紧。”
“是……”夏侯惇满眼担忧,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司马懿因有事要禀告曹操,恰好走到门外,听到那二人的对话以后,连要说的事也来不及说,只想着回去向曹丕通风报信。他认为曹操回许昌的举动,似乎不止是表面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