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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千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耳畔一凉,随即刺痛,那枣核钉穿过自己耳朵软骨疾射入身后的墙壁,无声无息的在石墙射穿一个窟窿。
在场初次见到谢曜之人,皆是大为骇然。
公孙止喜出望外,暗道自己捡了个便宜,有如此高手助阵,何愁不得夺回绝情谷,
便在此时,厅门中又冲出三人,正是杨过、小龙女、朱子柳。
武三通见到同门正欲相迎,就听朱子柳高声叫道,“师哥,师叔死啦。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杀光绝情谷的人为他报仇……”他一句话没说完,喘不过来,站立不定,身子不住摇晃。
一灯大师听到天竺僧的死讯,饶是他修为深湛,竟也沉不住气,立即站起,“怎么回事?”
朱子柳指着公孙止道:“是他唆使绝情谷弟子干的!”
原来公孙止来谷中前,心腹那里打听到裘千尺抓了两人囚禁在火浣室。他心中恨裘千尺入骨,料定这两人和裘千尺有大大的关系,当下便让心腹将二人暗中杀了。
趁着天竺僧在情花丛里寻觅解药的时候,那心腹一击得手。朱子柳正回天乏术之际,杨过和小龙女赶到,当下逼问这心腹,得知乃是公孙止的主意,连忙赶了过来。
公孙止听他说破,倒也不推辞罪名,他转过头对谢曜道:“谢兄弟,你我二人联手罢!待找到这最后一颗绝情丹,我一定交给你!”
谢曜此刻料定他不是好人,心下一沉,正欲开口,就听身后的杨过怒然道:“师父!别听他的,公孙老儿奸诈无比,便是他害得弟子身中情花毒,还妄图抢走龙儿当妻妾,是个大大的恶人!”
公孙止闻言大惊,没想到杨过就是谢曜的徒弟,这一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绝情丹给他们。正纷乱不休之际,朱子柳和武三通已然分别抄起武器,朝公孙止攻去,“替师叔报仇!”
公孙止眼见撕破脸皮,举起一刀一剑,高声叫道:“众弟子,恶妇勾结外敌,要杀尽我绝情谷中男女老幼。渔网刀阵,一齐围上了。”绝情谷的弟子自来对他奉若神明,那日他被裘千尺打瞎眼睛逃走,众弟子无所适从,只得遵奉裘千尺的号令,这时听得他一叫,谁也不及细想,执起带刀渔网从四角围了上来。
裘千尺因为残废不能走动,她见弟子反叛,不禁大怒:“不要脸的东西!二哥!二哥!你还愣着干么?你要看你妹妹死了么?”
慈恩听她叫唤,心下一软,大声呼喝便要动手,一灯大师惊然之下,忙上前阻拦他心魔发作。
登时大厅上一派混乱,十几名青衣弟子举着渔网涌上,每张渔网都是两丈见方,网上明晃晃的缀满了尖刀利刃。众人武功虽强,实不知如何应付才是,眼见四周渔网向中间一合,每人身上难免洞穿十来个窟窿。只听得公孙止喝着号令:“坤网向前,坎网斜退向左,震网转右!”众弟子应声施为,一张张带刀渔网渐渐逼近。
程英心下大急,和陆无双一左一右扶起昏迷的申屠行冲往门外退去,谢曜也是头次见得这般诡异的阵法,他扬声吩咐:“诸位举剑护住头脸,强攻破网!”语毕,朝丁跃说,“阿跃,护住你师兄妹,你把扇子给我一用!”
丁跃点了点头,将铁扇抬手扔出,谢曜右手一抄,却不展开,而是当做短棍。他足下一点,全然不惧网上剪尖刀,瞅准左侧一名青衣弟子,手腕运劲,折扇递出,那青衣弟子心道这渔网网眼极小,又是金丝打造,对方断然不能伤着自己,岂料他还未想完,胸口一痛,竟是被凌空点了一扇。
原来谢曜将六脉神剑融入铁扇之中,铁扇插入尖刀丛,不会伤到手。他见一击得中,右手翻飞不停,转眼又点到四人。
便在此刻,东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却是郭芙。
谢曜转头一看,黄蓉等人自顾不暇,一灯大师和慈恩僵持不下,他不及细想,跨步上前,眼看郭芙要被渔网罩住,立刻一拉她左臂,将其扔给丁跃一伙,自己反身迎上。
“谢叔叔!”郭芙瞧他在渔网阵中持扇拼杀,不由一怔,恰好左侧又是一面渔网向她兜去,五六把尖刀碰到她身上,渔网竟自反弹。
郭芙心下一惊,忙持剑躲开,心惊不已。若不是她身上穿着母亲给的软猬甲,岂不是早就死了么!
杨过和小龙女也和丁跃等人并肩一起,八张渔网随着公孙止的号令左兜右转,已将他们围入阵内。杨过见情势危急,从背后取下一柄极大极钝的剑,莫说砍渔网了,便是切菜都有些困难。
丁跃见状不由一惊:“三师弟,这个时候你就别……”他话没说完,杨过提起重剑,运劲往他身前的渔网上斩去。只听“垮喇喇”一声响,渔网裂成两片,拉着网角的四名弟子同时摔倒。
“好呀!看不出重剑无锋胜有锋!”丁跃大赞一声。
杨过这些时日经历许多,难得发笑,这会儿看了眼自家师兄,忍不住笑了下:“二师兄,你说对了,这把剑还真叫‘玄铁重剑’。”说罢呼呼,两剑挥过,又是两旁张渔网散裂破败。
谢曜这边一人独斗左右两边渔网,他不敢大意,拳掌齐施间,摧筋断骨,折扇左右虚点。眼见得身后又是一张渔网扑来,他心头甚是烦扰,索性回身,一跃三丈,将铁扇“刷”的一声展开,调动全身内力贯入右臂,仿若使刀般凌空斩下,带起的内力振飞衣袖,鬓发四扬,嘴里大喝一声:“破——”
拉扯渔网的弟子只觉劲风扑面,扇刃隐隐又气流流动,还未反应过来,这金丝和钢线绞成的渔网,破网声如裂金石,登时散为碎片。
众弟子被内力一震,齐声惊呼,乌拉拉摔倒在地。
谢曜手上不停,当下弯腰,将这些弟子每人一手刀打晕在地,以免他们再牵渔网,卷土重来。
公孙止哪想到对方人马这般厉害,转眼间破了他五张渔网,当下喝道:“再拉八张网来!”话虽如此,他却往门口悄悄走去,准备趁乱逃脱。
便在此时,身后“嗤”声一响,公孙止大惊失色,回头一看,枣核钉已然近在眼前。
他双手握住脖子,鲜血从他指缝里流出,喉咙里发出咕咕惨叫,倒地毙命。
裘千尺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她没曾想自己随意的一记,竟夺了此人狗命,当下仰天长笑,声振寰宇。
众人被她这又是凄厉又是诡异的笑声吸引视线,不知是谁当先发现公孙止倒地毙命,大叫一声:“谷主死了!”四周绝情谷弟子纷纷惊骇,收了渔网,不再动手。
一时间大厅上众人罢手,裘千尺大笑道:“你们不是要追随他吗?你们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吗?公孙奸贼这下死了,你们不听我的,还想听谁的?”
话音甫落,一干青衣弟子纷纷跪地求饶:“主母饶命!主母饶命!”
裘千尺此时却也不处置他们,抬手招来丫鬟,吩咐道:“快,把我抬去公孙止那儿,我要亲自在他尸体上划个十七八刀!然后将他扔进鳄鱼潭,看鳄鱼啃噬他的尸体,嚼烂他的骨头,撕扯他的心脏肠子!”
郭芙程英等人瞧她狰狞的说出这番话,皆欲作呕。
谢曜方才激战,使得胸口伤势复发,他立在门边,静观其变。心中却想:倘若裘千尺当真这般心狠手辣侮辱旁人尸首,他定得阻拦一二才是。
裘千尺来到公孙止尸首侧边,大喜过望,让人呈来尖刀,狞笑道:“你辜负我几十年,而今报应全算在你头上了。咱们好歹是场夫妻,我本不愿如此侮辱你的尸首,但我想啊想,想啊想,想到你挑断我的手筋脚筋,想到你把我弄成这般丑陋的模样……就恨不得将你一刀一刀的凌迟!”
她说到这,看了一眼黄蓉,心头哀伤不已。若自己不遭遇这些,应当同黄蓉一样风姿俏丽。
裘千尺越想越怒,大声道:“奸贼,你死在我手上,当是没有遗憾了!想起当年我受过的苦,我……”
话音未落,蓦然浑身一僵,不再言语。
公孙止转过头,鲜血又顺着他喉间流下,朝裘千尺冷冷一笑,断断续续的说:“恶妇,你……你……”他话没说完,脖子一歪,架在椅子上的左腿滑下,当真气绝。
众人见此场景,皆是大惊。
原来公孙止方才中了枣核钉强撑着一口气,料定裘千尺会上前来,趁她不备,左脚飞快抬起,将鞋尖的短刺刺进裘千尺的腰间,短刺上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乃是公孙止保命用的秘密暗器,没曾想今日方得使出。
这两人生前的夫妻,临死却一个咒“奸贼”,一个骂“恶妇”,众人不禁唏嘘报应、报应。
便在此时,小龙女不知想到了甚么,飞快的跑来,抓着公孙止的尸体摇晃,“你醒醒!醒醒!快将绝情丹在哪儿说出来啊!”她眼中含泪,复而又去摇裘千尺的尸首,“绝情丹在哪?解药在哪?”
“龙儿!”杨过一把将她拉起,叹道,“算了。”
谢曜复而想起小龙女的伤势,走上前,伸出三指探了探她的脉。
杨过见状,问:“师父,她……她还有得救吗?”
谢曜不通医理,只能号出小龙女脉搏虚弱,似乎全身都是伤,内伤、外伤,甚至还中的有毒,林林总总加起来,束手无策。
杨过看谢曜紧锁眉头,想到裘千尺和公孙止都死了,世间再无知道那最后一颗解药的人。而小龙女重伤不治,即便找到那颗解药他也不会一人独活。杨过头脑一阵晕眩,向小龙女望去,小龙女的眼光正也转过来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投,都是心中一冷,全身如堕冰窖。
小龙女缓缓走过去靠在他身上,杨过一声长叹,携着她的手,往外便走。
“过儿,你往哪儿去?”谢曜生怕他贸然离开,忙制止道,“你留下来,让为师再想想办法。”
杨过心思聪慧,如何不知道谢曜只是怕他万念俱灰下做傻事,心中甚是感念这个师父,当下转身道:“师父,我陪龙儿走走,顺便去告知公孙姑娘她父母的死讯。”
谢曜一愣:“哪位公孙姑娘?”
杨过当下将公孙止的女儿公孙绿萼的事情草草述了一遍,随即便拉着小龙女离开。
不过片刻,便有一名浑身翠衣的女子奔来,她瞧见死去的裘千尺和公孙止,扑在二人身上嚎啕大哭。黄蓉走上前柔声安慰了她两句,那女子才渐渐不哭了,当下她遣人将父母遗体抬下去,准备择吉日厚葬。
“杨大哥他人极好的,你们既然是他朋友,不如留下来用晚饭罢。”公孙绿萼说话间犹自带着哭腔,但转眸言辞间,温柔纯善,丝毫不像她的父母那般。
黄蓉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那叨扰一日,明晨我等便离开。”
公孙绿萼闻言不禁垂首黯然神伤,她心想杨过一定也会离开,这下再要相见,却不知何年何月了。
*
慈恩在妹妹亡故那时便已舒缓下来,又垂首立在一灯大师的身侧。一灯大师想着天竺僧的遗体,不禁悲然,忙让朱子柳引路,前去将他遗体寻回,黄蓉等人也都跟着去。
谢曜惦念申屠行冲的伤势,公孙绿萼见状,让谷中的大夫前来看伤。
裘千尺的暗器极其厉害,申屠行冲这只左眼是彻底的保不住了,程英听到这话,刷的背过身子,掩面哭泣。
“到底是我的错,大师兄两次救我性命,我……我就算死了也报答不了他。”
谢曜叹息道:“英儿,你若当真这样想,是要将行冲气死不成?”
程英闻言一怔,明白过来,却只能无声哽咽。
丁跃看向谢曜,不住的叹气,叹气,叹气。
“阿跃,你又怎么了?”
丁跃走上前,抓抓头发:“师父,我是担心你和大师兄、三师弟啊。你们身上的情花毒……哎!”他说不下去,跺了跺脚。
一时间程英也止住哭声,转眸望向他。
谢曜对自己倒无甚在意,然而杨过和申屠行冲……就像他此前对洪凌波所言,宁愿将徒弟的生死放在第一位。
正在他烦恼之际,房门被人推开,竟是郭芙匆匆跑来,“谢叔叔!谢叔叔!我们找到情花毒的解药啦!”
房内众人闻言皆是大喜,谢曜倏然起身,追问道:“解药在何处?”
郭芙尚未开口,她身后又走来一人,瞧那面目,正是那名叫耶律齐的青年。耶律齐道:“郭姑娘,你误会了,黄女侠说断肠草只是有可能解毒,并不是说那是解药。”
郭芙朝他做了个鬼脸,走到谢曜身旁,挽起他手臂,“谢叔叔,你快跟我来!”
一行人匆匆赶去天竺僧死亡的地方,但见黄蓉朱子柳一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拿着一株深紫色的小草,不知在讨论些甚么。
黄蓉远远瞧得谢曜,朝他招手:“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谢曜走上前,问:“芙儿说情花的解药找到了?”
黄蓉沉吟片刻,将那紫色的小草递给他,说道:“老前辈死的时候面容带笑,手中正捏着此物。我师父洪七公他老人家曾道:‘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救蛇毒之药’。其他毒物,无不如此,这是天地间万物生克的至理。这断肠草正好生在情花树下,虽说此草具有剧毒,但我反复思量,此草以毒攻毒,正是情花的对头克星。”她顿了顿,皱紧眉头,“但倘若我猜错了,岂不是反而害死人么?”
谢曜怔然片刻,细细端详那紫色小草,忽而微笑:“‘情’之一字,唯有‘断肠’可解。”
说着便将那断肠草吃下。
“师父,使不得!”丁跃和陆无双抢上前,却已经晚了。
谢曜原地盘膝而坐,运气护住脏腑。一灯大师见状,伸出右手食指,在他的“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四处穴道上缓缓各点一指。这四穴都属于阳气初生的“手少阳心经”,对疗伤有奇效。
谢曜但觉一股暖气自四穴通向胸口,心中闷塞之意立时大减。潜运内力,护住心脉和丹田,过不多时,腹中猛地一动,跟着大痛,“断肠”二字,实非虚言。
他紧紧咬牙,依旧运功不停,出力强忍,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疼痛更遍及全身,四肢百骸,尽受荼毒,才觉痛楚又渐渐回归肚腹,喉头一甜,嘴角溢出血来。
“谢贤弟!”“师父!”
饶是黄蓉也是大惊失色,她深知谢曜和郭靖亲如手足,倘若谢曜因自己一句误导死了,那可怎么了得?就在众人心慌之际,谢曜突然睁开双眼,眼中光华流转,竟是比之前气色还要好上太多。
谢曜站起身,朝一灯大师、黄蓉等人团团作揖:“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丁跃松了口气,直接软倒在陆无双身上,抬袖擦干:“我的好师父哟,你非得把弟子给活活吓死么。”
众人见状不禁哈哈大笑,当下各自拔了更多的断肠草,给申屠行冲和杨过分别送去。
*
几人草草用过晚饭,谢曜回到房中,将断肠草先给申屠行冲服下,用量逐减,抬掌在他后背运功引导,不过多时,申屠行冲便喷出一口鲜血,睁开眼看了看程英,复而看向谢曜,唤了句“师父”,眼皮一沉,又昏迷过去。
“师父,大师兄他没大碍罢?”程英等人迟疑的立在床前,忐忑的问。
谢曜将被子给申屠行冲盖好,看着他上过药的左眼,叹息道:“情花毒易解,目无再愈时。”
程英闻言,低首默默垂泪。
谢曜看了眼她,自知失言,忙沉声安慰:“英儿,你切莫想得太多,此事与你无关。”
程英摇摇头,也不回答,转身跑出门。
“表姊!表姊!”陆无双见状,忙追了出去。
谢曜心头复杂,却也不知如何宽慰,便在此时,丁跃匆匆跑来,大声道:“师父!大事不好啦!”
“又怎么了?”谢曜倏然一颗心悬起,自从杨过与他争吵后连日来都没有遇到一件舒心的事,丁跃这会儿说大事不妙,不禁令人紧绷神经。
丁跃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道:“三师弟……他……他闹着要跳崖!”
谢曜身形一晃,忙破窗而出。跑了片刻,忽然碰见朱子柳和一灯大师等人,惊道:“大师,你怎的也出来了?”
“杨小施主在断肠崖疯癫无状,老衲赶去瞧瞧,切莫让他做了傻事。”
谢曜仔细聆听,果然听到山崖之巅传来一人嚎叫痛吼,当即不敢耽搁,一行人飞快的赶去断肠崖。
还没走近,便见山崖上黄蓉郭芙等人都已立在原地,杨过站在对岸崖边,虚软的跪在石壁旁,神色痴痴呆呆,不知怎么了。
“过儿!”
谢曜生怕他一个失足掉下山崖,肝胆俱裂,扬声道,“你在那干么?还不快回来!”
杨过一看是他,登时双眼发红,放声哭道:“师父,师父,我回来又有甚么意义?龙儿不见了,她不见了!”
谢曜闻言大惊失色,顿了顿,说:“或是她外出走走,你莫胡思乱想,万一你摔下山,她回来找不到你,那可怎办?”他说话间走到黄蓉身侧,低声询问,“嫂嫂,到底出了何事?”
黄蓉面色惨白,看他一眼,半晌才低声道:“此前你那姓丁的弟子拿来断肠草,让过儿服食。过儿却不肯解毒,说甚么龙姑娘伤重不治,他自己绝不独活。”
谢曜微微一愣,随即释然,理解的颔首:“他对龙姑娘用情至深,是极好的。”
黄蓉“哎”的叹了口气,道:“我此前只当龙姑娘是小伤,虽然知道芙儿用冰魄银针不小心刺了龙姑娘,但想龙姑娘是古墓派的传人,定有解毒的法子,却没想到那时她正当逆转经脉疗伤,剧毒尽数吸入了丹田内脏……”
谢曜神色一凛,看了眼远处的郭芙,她兀自不知出了甚么事,正和耶律齐完颜萍一行男女说笑。
“天意如此,也莫怨他人了。”谢曜叹了叹气,低头一看深不见底的悬崖,倏然惊诧,心思转回间已然猜到了甚么,“难道……”
“不错!谢贤弟,看来你也猜到了。”黄蓉声音陡然拔高,指着身后的山壁,谢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那上面用剑尖刻着两行字,一行大的写道:“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另一行较小的字写道:“小龙女书嘱夫君杨郎,珍重万千,务求相聚。”
黄蓉的声音将杨过的心神拉回,一干人都看向她。
只听她继续说:“此乃大喜的好事。龙家妹子遇到了南海神尼,当真是旷世奇缘。谢贤弟,你说是也不是?”
谢曜怔了怔,随即也抚掌大笑:“是,你同我也想到一处了。”
杨过听见他们谈话,脸色迷惘的问:“南海神尼?那是谁?”
黄蓉道:“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大圣,佛法与武功上的修为俱是深不可测。只因她足迹罕履中土,是以中原武林人士极少有人知道她老人家的大名。我爹爹当年曾见过她一面,承蒙授以一路掌法,一生受用无穷,嗯,那是十六、三十二、不错,是三十二年之前的事了。”
杨过将信将疑,喃喃的道:“三十二年?”
谢曜颔首道:“过儿,这位神尼只怕已近百岁高龄。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来中土一行,恶人撞到了她那是前世不修。好人遇到了,她老人家必有慈悲。”
朱子柳这时也笑着说道:“我瞧龙家妹子这等美艳如仙的人物,她老前辈定是十分欢喜,将她收作徒儿,带到南海治伤去了。”
杨过喃喃的道:“隔十六年,隔十六年。一灯大师,此事当真么?”
一灯大师淡淡的“嗯”了一声。
可杨过又垂头道:“龙儿毒入脏腑,性命难保,倘若真的蒙神尼她老人家垂青,那么十六年之中,定是神尼以大神通驱除她体内剧毒。我总道……总道那是再也治不好的了。”
黄蓉叹了口气,说道:“芙儿莽撞伤人,我……我真是惭愧无地。过儿,你这番猜测似乎更近情理。龙妹妹毒入脏腑,神尼便有仙丹妙药,也非短时能将剧毒除尽。只盼她早日康复,神尼忽发善心,不用这么久,便放她和你相会了。”
杨过眼眶中泪水充盈,望出来模糊一片,毅然道:“郭伯母,那我便到南海去找她,但不知神尼她老人家驻锡何处?”
黄蓉道:“你千万莫作此想,南海神尼所住的大智岛岂容外人涉足?”杨过瞪着黄蓉,厉声道:“郭伯母,你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黄蓉指着石壁说:“那你看看那字迹是真是假?”
杨过跳着崖间石梁过来,伸手抚摸字迹,痴痴地道:“必然是真。”
黄蓉拍手道:“那便好了。不瞒你说,我只觉此事太过凑巧,一直还疑心是朱大哥暗中布置了来让你宽心的呢。”
谢曜见黄蓉在旁说得兴高采烈,心底隐隐猜中。只怕因为杨过不肯吃解药独活,小龙女留书石壁,定下十六年的期限,乃是为了让杨过有个盼头。不管十六年后能不能相见,至少也能让他不丧失活下去的希望。
他想到此事,心中不免伤痛。如今屈指算来,亡妻已故十八年,比那十六年还多两年,可自己的情意未曾随着时光衰退。杨过少年与他颇为相似,想必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也未必能忘。
“过儿,你来。”谢曜朝他招了招手。
他身上衣衫未换,胸口处还有一大滩血迹,杨过抱愧非常,乖乖的走到他跟前。
谢曜叹道:“苦雨终风亦解晴,何苦执念一时片刻?十六年白驹过隙,弹指即过,龙姑娘既蒙神尼收留,你和她自有相见之日。倒不似……为师同你师母,此生唯永隔参商。”
杨过闻言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他,恍恍惚惚中记起自己当年在嘉兴和谢曜初见,他便一直孤身一人。相比之下,自己和小龙女反倒比他好上太多。
“师父,弟子……弟子无颜对你。”
谢曜伸手摸了摸他头,摸出一株断肠草给他,说:“那就听为师的话,快将解药服下。切莫等你毒发,十六年后龙姑娘在此寻你不见,那可就糟了。”
杨过一想也是,倘若十六年后寻不得小龙女,他再跳崖陪她便是!打定主意,便将那断肠草塞入口中嚼烂,盘膝而坐,运功疗伤。谢曜抬手在他四大穴位上点了一下,暗中辅助,不过两个时辰,杨过“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众人见状心下稍安,就听一灯大师言道:“这断肠草确有解毒之效,但为求万全,不宜连续服食,等七日之后,再服第二次,所服草药,份量也须酌减。”
谢曜颔首答道:“弟子谨记。”
此时一夜过去,天光放明,黄蓉说道:“咱们离襄阳已久,不知军情如何。我心下甚是牵挂,今日便要回去。”
谢曜不知想到甚么,转过头问:“阿跃,无双,你二人的婚事定在次年初一,觉得如何?”
陆无双脸色一红,将头埋在丁跃颈窝,羞赧道:“全由师父您做主。”
丁跃闻言大喜,将她抱起来转了两个圈,大喜叫道:“我老伴儿终于嫁给我啦!”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谢曜心下也觉畅快,对黄蓉等人团团作揖:“届时还请各位大驾光临天山侠门。”虽然他和武三通素有间隙,但也对他报之以笑,来不来却也不知了。
当下一行人在这断肠崖边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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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曜和杨过丁跃等返身去看申屠行冲的伤势,恰好遇见公孙绿萼指挥谷中青衣弟子忙碌。
“公孙姑娘。”
杨过出言唤她,公孙绿萼回过头来,面色一红,复而一惊:“你们要走了吗?”
“来日方长,有缘定会相见。”杨过感念她之前对自己的照拂,想到她父母双亡,不禁有些怜悯,“你一个人守着绝情谷的基业,若是有麻烦,便去侠门知会一声,杨大哥定会赶来帮你。”
公孙绿萼知道挽留不住,低头默然。
杨过看得不远处的情花,皱眉道:“天下最可恶之物,莫过于这情花树,倘若树种传出谷去,流毒无穷。公孙姑娘,咱们发个善心,把它尽数毁了,你说可好?”
公孙绿萼喊了颔首:“杨大哥有此善愿,菩萨必保佑你早日和大嫂相聚。”
杨过听了这话,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公孙绿萼找来人手,将谷中所有的情花花树一株株砍伐下来。谷中花树为数不少,又要小心防备花刺,因此直忙到第六日,方始砍伐干净,淋上桐油,一把火全给烧了。
到了第七日,师徒三人身上的情花毒已然全清,申屠行冲的伤势也恢复大好,除了以后视力受损,不得不佩戴眼罩。他个子魁梧,如此一打扮,反倒觉得凶神恶煞不怒自威,不似正道人物。
丁跃虽然心疼这个大师兄,但见他这般模样,又是难过又是好笑。
一行人收拾行囊,准备回天山置办丁跃和陆无双的婚事,然而杨过却是告辞,不愿同往。
谢曜扶着芦苇的马鞍,微微一僵,片刻后便理解过来。想当初自己妻子刚死,也见不得人喜事婚堂,宁愿一人独行冷静。
他叹了口气,点头道:“你一人在外漂迹江湖,不要忘了本门宗旨,见不平事能帮扶一把便帮扶一把。但也不能亏待自己,冬天记得加衣,夏天也别闷着,饭要吃饱,觉要睡足,闲暇时就回天山看看。夫妻情分固然深重,但师徒手足之情亦不能忘,知道了么?”
杨过听他语重心长,满是关切,心头一热,大力的点了点头,哽咽道:“师父,弟子先前与你争吵,是大大的不该。你……你永远都是弟子心中最好的师父。”
谢曜心下宽慰,伸手拍拍他肩膀。
众人牵马溯溪出了山谷,师兄弟三人又说了些贴己话,落日余晖,长亭芳草,依依挥泪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