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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花园里又逛了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李林甫才走入客室正厅。此时,安禄山父子已经在厅中等候了有一阵子了。
见李林甫迈步进了厅中,李弃歌便从后门溜入,躲在正厅的侧方,屏气凝神,一边倾听着这两名唐代著名野心家的对话,一边探出半个脑袋,窥视厅中的三人。
这是李弃歌第一次看见安禄山。
按照史书记载,安禄山体型痴肥,身材步态颇有些像当年东汉末年的董卓.而且他晚年更加肥胖,肚子掉到了膝头下边,体重三百三十斤,每当他走路时,只有用两个肩膀向上提起自己的身子,才能动脚。可眼下李弃歌却发现,这位枭雄并不是如同史书记载的那般夸张。虽然的确肥胖得很,但也不至于走路都吃力。
李林甫方一出现,那安禄山原本挺直的腰板立刻矮了下来,拉着安庆绪走到李林甫身后,毕恭毕敬的单膝跪下,右手抚胸,向李林甫见礼。
“相爷,禄山听说最近您身体不适,特来此探望。并奉上辽东的百年人参一颗。”安禄山体型肥大,走路尚可维持,但跪下就很为难了,可此刻仍是向李林甫行跪礼,足见他心中的畏惧。
其实,安禄山对李林甫的敬畏由来已久。
天宝六年,也就是四年前。安禄山被提拔为大夫,并经常委派刘骆谷进宫禀奏政务。
当时,安禄山和王鉷都是大夫。李林甫担任宰相,朝臣中没有谁敢违背宫廷礼仪,安禄山仗着深得唐玄宗宠爱,进宫朝见唐玄宗不大弯腰。
李林甫见状,便命令另一个大夫王鉷好好礼拜,王鉷快步上前,弯腰作揖恭敬得很。安禄山这才吓得直喘粗气,腰渐渐地弯下去了。
自那之后,安禄山每当同李林甫交谈,李林甫总能摸准了安禄山的心思,并抢先一步说出来,安禄山认为他像神仙一样无所不知,故而每次见到李林甫,即使是隆冬天气也惶恐得汗流浃背。
正因为如此,每次安禄山的部下从宫廷回来向他汇报情况,他便先询问李林甫都说了什么。部下若汇报的是好话,他就喜得蹦跳;如果是恶语,他就反手撑榻,连呼“我命不久矣”。
虽然这些记载未必尽数真实,但至少眼下看来,安禄山对李林甫是又敬又怕的。
只见安禄山向李林甫见了礼之后,又费劲的站起身来,扭头向身后的安庆绪使了个眼色。
安庆绪立即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礼盒,恭恭敬敬的捧到李林甫眼前,头也不敢抬得说道:“这是家父为相爷重金买来的人参,请相爷笑纳。并祝相爷您长命百岁。”
李林甫接过礼盒,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安禄山见状,很是尴尬,问道:“相爷,您就不打开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李林甫斜眼看着安禄山父子二人,说道:“你们俩给我送再多的补品,也抵不了你们做的蝇营狗苟之事。”
“这……相爷,您何出此言啊?”安禄山眼珠不住的打转,语气也有些颤抖的问道。
“你这儿子要参加从龙大选是不是?”
“是,到时候还要请相爷多多照拂一二。”
李林甫冷哼一声,说道:“哼!你们俩这么有本事,还用得着老夫照拂么?谁挡了你们的路,杀了就是。”说这话时,李林甫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安禄山,眼中似有精光闪过,竟吓得安禄山重又跪了下去。
“相爷,我……我也是关心犬子,这才、这才……”安禄山语无伦次的说道。
在侧面偷看的李弃歌也是惊讶不已,万没料到这李林甫积威乃至于斯!以安禄山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若是换了其他官员,在他面前说话怕是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这个封疆大吏。
如今李林甫不过是个弱不经风的老叟,说句老话:“半截身子都已经埋到了土里”,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三言两语就能压的安禄山喘不过气来,现下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想来这人世间,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安庆绪见到自己的父亲跪下了,连忙也跪倒在地,叩首为安禄山开脱道:“相爷明鉴,这件事都是小子我动了私心,这才找人出手对付李家那小子。与家父实无半点干系。”
“与你爹没干系?”李林甫又是一阵冷笑,说道:“若是与你爹没干系,你调遣得了安家府上那么多的死士亲卫?还有,那两个西域大梵天宗的高手,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老夫年纪大了,也懒得想。老夫倒是想知道,你安庆绪如今在安家已经有如此权力了?”
“这……”以安庆绪那点才智和胆识,哪里是李林甫的对手?给李林甫接连逼问之下,也已经噎得说不出话来。
李弃歌见到安氏父子吃亏,又是一阵啧舌,摇头叹道:“这老东西当真了不得,难怪他为相十九年,还能稳如泰山。”
李林甫看到安禄山满头冷汗的模样,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听到这话,安禄山长舒一口气,起身说道:“相爷,这事的确是禄山欠考虑。我本以为那李家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家,没想到会惊动相爷您。难不成您与他们有什么来往?要是这样的话,我立刻带着犬子,去找李家那位二少爷负荆请罪。”
李弃歌听后,心中偷笑道:“却也不用你们去找我,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这副狼狈之相呢。”
“用不着。”李林甫扬手打断安禄山的话,说道:“老夫和他风雨镇李家毫无瓜葛,若说有,那不过是都姓李罢了。”这倒是李林甫扯谎了,他身为长平王李叔良的曾孙,也是皇室中人,与同为皇族的李冀岂能毫无瓜葛?
“既然如此……那相爷您为何发怒啊?”安禄山又问道。
“我发怒是因为你这件事做的多余!”李林甫一拍椅子,说道,“往日里你我交情匪浅,这姓安的小子有几斤几两,老夫会不知道?本来嘛,从龙大选的时候老夫自会疏通门路,帮衬他一下,怎么着也能让他入了那‘从龙八卫’。”
“那岂不是很好么?”安禄山说,“您帮了犬子,禄山自有心意奉上。”
“愚不可及!”李林甫吼道,“老夫会贪你那点礼品?现在你刺杀李家那二小子没成,这事儿已经闹到圣上那里去了!圣上念你多年来还算乖巧,加上老夫为你担保,这才没提你的罪过,你还不自知?”
“啊?!这可如何是好?”安禄山惶恐道,“相爷,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老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李林甫说道,“不过也没法子像预定好的那样帮衬你了。总之,让你家这个不争气的小子多准备准备,晚些时候,我会派人把文试的内容送到你府上。然后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吧?”
“多谢相爷!”安禄山喜道,并拉起一旁的安庆绪一同拜谢。
“不用谢我,文试倒是小事,武试才是大事。本想做些手脚,给这小子挑几个弱一些的对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林甫想了想,眯着眼睛说道,“碰上李家那小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若是真碰上了的话……只要不出人命,皇上都无话可说,你明白么?”
安禄山何等精明,立刻明白过来,回道:“相爷放心,比武之时,生死由命。这道理禄山明白!”
说完,安禄山与安庆绪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的眼神中的阴毒一闪而逝。
李林甫说的话,在安禄山听来,自然是让他放手施为,想办法让李弃歌在武试中吃些苦头,哪怕是伤了残了也无所谓。
可是,这同样的话在李弃歌听来就变了层意思。李弃歌心道:“这老东西明知道我在这里,还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他捏着下巴,思索片刻,豁然开朗道:“是了!只要不弄出人命,皇上都不会怪罪。这话模棱两可得很,在安禄山父子听来,自然是要针对我的意思。可反过来想也未尝不可啊?”
“嘿嘿,到时候就算我把这个安庆绪打成废人,他们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李弃歌心中打定了如意算盘,便又探出头去观瞧。却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安禄山父子早已离开了,只剩下李林甫呆呆的望着门口。
李弃歌确认了一下,发现安禄山父子的确离开了,这才轻轻走到李林甫身后。
“你都听见了?”李林甫头也不回地问道。
“听见了。”李弃歌歪着脖子,也看向门外,说道,“你真有文试的题目?”
“当然有。怎么了?你也想抄录一份?”李林甫回过身,皱着眉头问道。
“用不着。我还是凭真本事来吧。”
“这才像样。想当上从龙卫,必须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那你为什么帮安庆绪过文试?”
“他不过文试的话,武试自然也参加不了。若是他不参加武试,你怎么报仇啊?”李林甫嘴角一扬,对李弃歌说道,“你这么机灵的人,这都想不明白?”
“想得明白。”李弃歌笑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甚么要助我?”
“老夫可没有助你,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至于这个机会能不能抓得住,还是要靠你自己。”李林甫说完,似是料到李弃歌还会再问,便又说道:“如果你要问老夫为何要给你这个机会的话,我只能说,你我有共同的敌人。”
“此话怎讲?”李弃歌奇道,“你和安禄山不是一直狼狈为奸来着么?”
“……”李林甫哭笑不得,说道:“好歹老夫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小子当着我的面说我和他‘狼狈为奸’?不觉得有些失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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