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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早东子一步到咖啡馆,人才坐定,手机不停地震动起来。
“市长?”电话里传来朱世杰的声音。
王鹏有一秒的停顿,朱世杰向来不会主动与他联系,今天为了什么?
“我是王鹏。”他说。
“因为证据不足,霍智贝在五分钟前被释放了,刘局亲自下的命令。”朱世杰说,“另外,傅国华吐口了,车祸是人为的,目的是想除掉您,主使人是许延松,他人在港岛。”
王鹏长出一口气挂了电话,这两个消息对他来说,都谈不上是好消息。
释放霍智贝,刘锡北没有亲自告诉王鹏,这表明刘锡北也获悉了陈江飞与王鹏之间的矛盾,在分析东江形势之后,刘锡北又一次挥了墙头草本色,他这是要坐山观虎斗。
至于许延松,这就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巨手,随时准备着在王鹏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他一个暗拳。
王鹏抽着烟,想到潘广年最初承认收到霍智贝东西的时候,所下的定义是交由刘扬放在了副驾驶位上,言下之意,潘广年根本不知道霍智贝送了什么。
而霍智贝在关押的时间内,除了说给王鹏送过钱,其他领导他一个也没有贿赂过。
孙芸虽然提供了行贿的官员名单,但无论是智鸿公司还是百达房产,所有的账目都查不出破绽,市纪委对相关官员的调查也始终没有进展,这也就失去了继续羁押霍智贝的意义。
从这两个消息综合来看,却打破了王鹏他们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想,也就是车祸案的幕后黑手并不是霍智贝,与潘广年也并无直接关系。
也就是说,潘广年对车祸及收礼一事的描述,很有可能是真实的,那么刘锡北在这个时候倒向潘广年一边是极其可能的。
王鹏又一次暗责自己鲁莽了。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就意味着是他自己把潘广年推到了敌对面,往省委告了他的黑状,直接导致了省委下派工作组的决定。
王鹏想到这里掐了烟,抬手看了表上的时间,又状似无意地往门口瞧了一眼。
在王鹏收回目光的同时,东子推门进了咖啡馆并且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坐在角落的王鹏。
“早来了?”东子在王鹏对面坐下的同时,将身上的手机和香烟、打火机一起放到桌上。
王鹏微笑着点点头,朝服务员举了一下手臂,并在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为东子点了一杯摩卡。
“碰到难题了?”东子点起烟,在服务员送上咖啡离开后直接问。
王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搅着咖啡一边说:“我听说宁城那边出事了。”
东子朝王鹏低着的脑袋望了一眼,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笑笑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官场的政治斗争本来就是无处不在的,冯天鸣不过是瞅准了时机,这不代表李泽会一撸到底,无非是早一天离开宁城而已。”
“去哪个部门定了吗?”王鹏抬头问。、
“暂时还不便透露,但应该有七八分把握吧。”东子说。
王鹏点点头,没有问下去,他已经可以肯定,冯天鸣只伤了李泽的皮毛,却从此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还是一停不停地搅着咖啡,心里反复酝酿着,该如何开口寻求帮助。
“你大老远把我叫到东江,不会就是为了知道李泽的情况吧?”东子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股玩味的神态。
不止王鹏感觉到了他们彼此间出现的疏离,东子也强烈地感觉到俩人间已经竖起了一道屏障,这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但他知道短时间内不可能消除。
只是眼前的王鹏早已不是当年他刚刚遇到的,满脑子青涩理想的少年,也不是刚踏入社会时一腔忧民思想的热血青年,这是一个已经在官场滚爬了七八年的厅级干部,尽管还年轻,但东子已经在王鹏的眉宇间看到一种难以描述的力量,这种力量正透过王鹏整个身体散出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东江来工作组这件事,你怎么看?”王鹏觉得以东子的背景,根本不需要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这才是正题啊,东子暗道。但同时,他的脸色也黯淡了下来。陈江飞这个名字,东子与王鹏一样熟悉,那是因为当年与长风制药一系列的官司,都是他介绍张冬海给王鹏所在的石泉村村民去打的,而此后陈江风的每一步升迁背后所反映出来的权力角逐,东子比王鹏知道得更加透彻。
东子一下理解了王鹏为什么要先打听宁城的事了,他不由得再度打量这个一直被他扶持的东江市长,没有几个人能像王鹏一样,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在政治上迅成熟,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这个朋友。
他轻轻地在烟缸里弹了一下烟灰,低着头缓缓地说:“我记得年柏杨以前经常强调,对于一名身处权力场的官员来说,勇于应对一切突状况,应该算得上是一项重要的能力。”
王鹏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年柏杨那张刚毅冷峻的脸。
从最初接触年柏杨起,王鹏就一直知道年柏杨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让对手有任何还击的余地,他总是事先计算好各种可能,尤其当突变生时,年柏杨的果敢还总让人透出些寒意。
王鹏不能想象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年柏杨那样,但他知道目前的政治危机之下,要想能够全身避过,除了应对的确是别无选择。
“是啊,勇于应对。”王鹏终于停止对咖啡的搅拌,拿出小匙放在瓷盘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你最近待在天水的时候居多,对陈江飞的情况应该了解不少吧?!”
东子轻哼了一声,“性格上没有多大的改变,还是像过去一样记仇,睚眦必报。”
王鹏看着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咖啡,问道:“你在天水应该有些朋友吧?”
东子能够领会王鹏的意思,但他还是说,“很困难。李泽的事还没有完全过去,连你自己都没有去找潘荣芳与侯向东,可见他们对于陈江飞,目前是没有多少影响力的,这个人从来都只信服一个人。”
东子明白,王鹏已经不是过去凡事都需要他帮助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在这些年的官场历练中,王鹏并没有把李家当作仕途生涯的唯一靠山,而是一步步地扩展着更为广阔的人脉,所以,在回答王鹏问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实话实说。
“其实,在来东江的路上,我就考虑过,你可能是为这事找我。”他看了王鹏一眼,“我仔细想过,不能明知找潘、侯二人无用,还去干这种明显讨不了好的傻事。而其他人……”
东子迟疑了一阵,端起咖啡饮了一口,才抿抿嘴说:“那些人应该和这咖啡相似,饮一口自然也就少一口,关系一旦用了,也就越用越淡。”
与东子相交十多年,王鹏除了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外,其实对东子所有的交际圈、生意,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了解,今天东子这聊聊数语,却让王鹏听出了许多他所不了解的东西,也让他的心情越变得沉重。
他暗叹着,这世界上,真的就是不知道比知道来得更幸福。
这样的想法,让他又一次想起宁枫说的那些话,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往卡座的椅背上靠去。
王鹏的这个动作,一下泄露了他的心事,东子捕捉到自己这位兄弟身上所传递出来的,那种取舍不定的激烈思想斗争。
于是,东子张了下嘴,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看到王鹏猛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像刚刚什么也没有生过一样,接着问他:“你是商人,朋友不会仅限于官场吧。”
东子的目光一滞,马上说:“阴谋不是你这种人能用得的,何况,现在不是解放前,有些事还是要三思。”
王鹏的嘴角立刻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你曲解我的意思了。”他说,“以当初在宁城的表现,能影响陈江飞的,肯定不止官场人物。”
东子的脸上现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尽管是十几年的朋友加兄弟,他却很不喜欢自己与王鹏在个体角色上慢慢生的这种互换,尤其是王鹏这种不经意间突破他防线的做法,让他有种措手不及的尴尬。
王鹏并不理会东子的尴尬反应,继续若有所思地说:“像你说的,我要应对可能生的突变,只要陈江飞来东江是秉承一颗公正之心的,我情愿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徒劳。但是反之,我们都应该清楚,陈江飞很不幸,生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陈佑川?”东子迟疑地看着王鹏。
王鹏重新将身子朝着桌子挪了挪,抬手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全部喝完,他的眉微蹙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居然都已经凉了,可见有些事情也是这样,必须趁热,犹豫不得。
“我试试吧。”东子终于说。
“我会仔细梳理来东江后的所有工作,不给陈江飞任何可以利用的借口,当然,莫须有的事情却往往是防不胜防的。”王鹏说,“如果是你当这个调查组长,你觉得此行该从哪里开始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