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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伊青宇已经和景逸提过,苏家还有一处旧宅在城外北郊,一直没卖,就那么闲置着。苏青昀走的时候,将府里大件物件都变卖一空,唯独留了这处宅子没卖人。
因此第二日景逸就带了高翎和两名影卫,连同乔初熏一块骑马出城,去到城郊旧宅查探一二。其实事情已经过了三载有余,旧宅也便荒废三载,即便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都掩埋在灰尘之中。不过查案子么,四处勤走动多询问,总没什么坏处。
几人骑马行至一处宅院,地方稍显偏僻,方圆十里之内再无任何屋舍,且不远处就是山脉。景逸一见这地方,就先蹙了蹙眉,太多的巧合连缀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景逸抱着乔初熏下马,小绿牵了几匹马栓在门柱,高翎则和小炉一起推开大门。随着漆色斑驳的大门吱嘎嘎被打开,攘起一阵暗黄色的尘土。景逸拽着乔初熏侧过身,手臂罩在她头顶以及脸畔:“没迷眼吧?”
乔初熏摇摇头,见旁边几个影卫都低头忍笑,原本还想回些什么,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讲了。
一行人进到院里,就见房檐门廊几处都结着蛛网,地上铺着乱糟糟一层落叶,连着阴暗处一些初融的雪水,阴湿湿的肮脏一片。
一路往里走,到主屋前时,因为高翎是打头阵的,似是有什么发现,也没回身,就背过手朝景逸等打了个手势。
景逸就站在原地不动,旁边小绿和小炉则放轻脚步,无声息的走到跟前,一个把在正门边,另一个则直接往屋后去了。高翎也没多迟疑,抬手劈开窗子就蹿进屋。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高翎提高嗓音招呼一声小炉,又朝景逸道:“屋里没人。不过在咱们之前,肯定有人来过。”
景逸拉着乔初熏走上前,就见靠窗地上,有一枚沾着泥污的鞋印,明显是近日留下的。小炉这会儿也从后头转回来,几人遂一同进了屋子。屋内四处遍布灰尘,唯独里间一方书案一尘不染。不仅是有人进来过,而且来的这人还仔细擦拭过书桌。
景逸眉尖一耸,松开乔初熏的手,又朝高翎三人使个眼色,示意几人都别动,且照看好乔初熏。接着缓步上前走到书案前,目光一一扫过案上各样物件,笔洗,笔枕,砚台,一摞书册,一沓熟宣纸,最后停留在一方一尺来长的长形梨木盒子上。盒子木质沉郁,却擦的光亮可鉴,上面绘了一幅麒麟图案。
景逸挑起一边唇角,从怀里取出一方帕子展开。隔着帕子指尖轻触木盒边缘,手指带着盒子迅速一转,木盒开阖那面就朝向窗子,同时手指一叩一带,木盒“啪”一声弹开,同时三枚闪着暗青色泽的梅花针“嗒嗒嗒”打在窗棂。
乔初熏从景逸松开手上前,心就一直悬着,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景逸一举一动,最后见那盒子射出三枚淬毒暗器,心也跟着咯噔一颤。抚着心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看着景逸在暗器打出去的同时就扔了巾帕。
因为盒子是朝另一边开的,从高翎等人的角度方能看见里面,所以景逸一扔了帕子,高翎就快声道:“主子,里面是一只卷轴。”
景逸点了点头,这时小炉扔了把匕首过去:“主子,用这个。”
景逸接过匕首,拔了刀鞘,反手握着匕首用刀尖削下卷轴一头,插|入中空位置的同时手腕唰唰甩了几下,那幅画就顺着景逸腕上动作“刺啦”一声应声甩开,在几人面前铺展开来。
依旧是高翎等人能看到的角度,从景逸那边反而看不到画卷内容。高翎等几人正在端详画卷,就听乔初熏惊呼一声:“逸之松手!”
景逸原本还等着几人告诉他画上内容,一听乔初熏喊他,尽管尚未反应过来缘由,手已经先一步松开来。同时高翎上前两步扯了景逸一把,两人一块退到几人原先站的位置。就见落在地上的匕首已经显出一层乌青诡光,从刀尖一路蔓延过整片刀刃。而随着画卷被匕首带落地上,竟渐渐冒起细小火星。
景逸此时已经看清画卷内容,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与之前伊青宇从廖红覃处取来的极为肖似。眉眼风流五官柔美,雌雄难辨的标致样貌,不过不同于之前那幅画上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幅画上的男子已经是青年模样。按照之前众人所说,三年前的苏青昀是十六岁,如今已是十九岁年纪,正与画中人的年龄相符。
画卷从边角渐渐焦黄,渐渐整幅画都烧起来,很快在跃动火光中燃成灰烬。
景逸等人从画卷开始烧灼就退出屋子,因为不知道卷轴上的毒会不会随着画卷的燃烧释放出什么有毒气味。一路施展轻功到了宅子外头,乔初熏忙拽起景逸右手仔细看着,同时探指到手腕内侧的脉搏:“公子有没有觉得哪里异样?”
手掌依旧如同羊脂白玉,手指修长没有半分红肿,暂时看不出什么,脉搏跳动也与平常无异。乔初熏仍不放心,焦急抬起眼,就见景逸唇角含笑看着她,手掌包握住她仍在为他号脉的手:“我没事。那种毒只沾到刀刃,匕首握柄是木质的,你当时又提醒的早,没事的。”
高翎也在一旁笑着道:“这次倒亏得乔小姐眼尖。我刚才只顾着看纸上都画了什么,都没注意到主子……的手。”
高翎说完,旁边两人也低头掩笑。本来么,过去和景逸一起办案子,大家虽然各有分工配合默契,但一般都专注在正在调查的案情上。比如刚才,几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幅画上,唯独乔初熏看的是景逸,所以才一早发现他手里匕首不对劲。
乔初熏也有些不好意思,忙松开景逸握着的手,转身往栓马匹的地方走了。景逸冷眼看了三人一眼,高翎最先止住笑,快步跟在乔初熏后头:“乔小姐别靠太近。这马不是自家的,也不知教的好不好,容易踢人。”
景逸转身前道了句:“我那有把匕首,平常也不记得用。回府了记得到我屋里取。”
小炉听了特高兴,“哎”了一声,几人遂各自上马。
行了没几步路,景逸见乔初熏一直垂头不语,以为她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吓到了,抬首看了眼天色,问:“想不想在野外吃烤食?”
乔初熏抬起头,觉着挺新鲜:“烤什么?鱼肉还是山鸡?”
景逸见她一脸憧憬,不由得笑道:“你想尝什么,我烤给你吃。”
乔初熏更惊讶了:“你会烤肉?”
旁边小绿插了句嘴:“乔小姐你可不知道,过去在外露宿,只要是公子烤的鸡肉兔肉,大伙都抢着吃的!”
景逸也没反驳,接着问:“想吃么?想吃咱们现在掉头,去山里。这会儿阳光也足,不会冷。”
乔初熏转脸看看高翎三人,又看景逸:“会不会太麻烦?”
景逸微微一笑,旁边小绿和小炉已经欢呼着勒马掉头,高翎也在一旁笑道:“我们也好久没尝公子的手艺了,这次是沾乔小姐的光。”
趁另三人都调头往前奔的当空,景逸低头,连连亲了两下乔初熏面颊:“刚才吓着了?”
乔初熏生怕被人瞧见,忙缩着颈子不让:“别……”被高翎他们瞧见,又该笑话了。
景逸也不急着调头,手托着乔初熏脸颊牢牢实实吻住唇,低声笑:“傻丫头,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跑那么快。”还不是怕回去挨削,借机给景逸腾出空儿来安抚佳人。
乔初熏拽着景逸衣襟,半垂下眼帘:“……刚刚太危险了。”或许在他们看来算不得什么,可乔初熏眼看着景逸险些被暗器算计,又握着那把浸了毒的匕首,这根本就是赌命玩啊!
原本说是帮忙找人,后来就牵扯出苏家旧事,现在还遇上这种危险,而且摆明了是给景逸他们下马威的。乔初熏越想越觉后怕,又不能说以后不让景逸涉足这种事,可刚才亲眼看着,跟过去听他讲还不一样,直到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
景逸用唇蹭了蹭乔初熏面颊,又啄了下轻轻抿着的唇角:“没事的。这次也是有些准备不足,没想到有人走到咱们前头,不然绝不会出现刚才那种状况。别气了,嗯?”
乔初熏抬眸看了景逸一眼,靠在人胸膛点了点头,也不吱声。她哪里是生气害怕,她是担心加上心疼。若说真格的,她也不是多胆小,不然就刚才那种情形,一般女子早吓得尖叫出声了。
景逸浅笑着催动马匹,调头往山里去了。心里却开始盘算刚才的事,如此一来,可以有七八成的把握,这苏家的事,与七笙教有些渊源。年轻女眷皆脸色苍白全身无力,且身上有伤痕,要是一半个的也就算了,整整一大家子都这样,苏青昀又不让请大夫,原因只有一个,他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再联系苏家旧宅的位置,苏青昀那个身份神秘的朋友,三年前……景逸面色一凛,脑海中闪过一道清瘦身影,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是这样么?唇边勾出一抹有些讽刺的弧度,若是这样,反倒好办了……
景逸和乔初熏到山里时,高翎正在生火,小绿和小炉则进林子猎活物去了。几匹马都拴在树干,找的是在小溪边上的一块空地,看得出之前高翎已经大略清理过了,地上很干净,且能晒到太阳。
景逸拉着乔初熏沿小溪走了段路,到一个水湾处停下,示意她往里看:“一般这种小水湾滋泥多,草根虾米之类的饵食也多,正午阳光晒的水暖,鱼儿都爱往这种地方来。”
乔初熏听着景逸耐心讲解,探着身子往水里瞧了瞧,果然,里面好几尾鱼儿游的正欢。
景逸手臂环在人腰侧,见她越来越往前凑,且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笑着将人往回拉一些:“别往前走了。离水太近的地方土松,容易栽进去。”
乔初熏拽着景逸衣襟,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仰起脸问:“公子会抓鱼?”
见景逸点头,乔初熏想了想,有些调皮的将人从头打量到脚,眨巴着眼奇道:“公子穿这身衣裳,恐怕不适合抓鱼罢?”
景逸知道她过去没有这样的体验,有些想岔了,却也不揭穿,故作无谓的道:“无碍,初熏想吃么!”
说完就转身到旁边去折树枝。
乔初熏在旁边既不解又好奇的瞅着。直到最后景逸折来长矛长短的树枝,连袖子都没挽,站在溪边优哉游哉的对准目标,几乎眨眼功夫就叉上来一条鱼时,乔初熏才明白过来,自个儿以为的“捕鱼”和景逸的“叉鱼”根本是两码事。
咬唇红脸在旁边看着景逸把五六条鱼穿起来递给高翎,乔初熏觉着自己简直傻透了,微抿着唇揪着袖口站在旁边,头一回觉着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有米有锅的她还能捣腾出来三两小菜,可到了野外,无论是景逸还是小绿小炉都比她强了百倍。打兔子打野鸡,捉鱼生火,以及摘树叶采山蕈,随便一样,她都需要从头学起。
景逸将小炉从附近农户借来的小锅架在火上,一转脸,就见乔初熏眼巴巴看着高翎蹲在溪边,挽起袖口剥兔子皮。蹙了蹙眉,手也不太干净,景逸没像往常那样伸手抬她下巴,就从身后凑到乔初熏耳边,贴着她脸颊问:“看什么呢?”
乔初熏看的正专注,都不知道景逸什么时候跑自己身后来的,也是吓了一跳:“没……就剥兔子皮。”
景逸有点想笑,还是忍住了,佯装不悦:“我还在这呢,就盯着别的男人看?”
乔初熏一听这罪名可严重了,忙转过脸解释:“不是……我不是看高大哥人,我是看他怎么……”
隐约听到乔初熏的小声辩解,溪边凉风一吹,高翎禁不住打个寒颤:别的事上为了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就得了,这种事就不要扯上他了吧?
另外两个影卫拔野鸡毛的洗蕈子的都一径低着头,尽量减低存在感的小步挪远一些,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无辜殃及的目标。
乔初熏好容易解释清自己只是想多学些东西,景逸依旧一脸冷峻:“哦,那过来跟我学烤鱼。”
乔初熏只得小媳妇样的跟在景逸后头,看他把鱼去掉头尾,处理干净内里,包裹在翠绿丰厚的叶片里,插在树枝置入火堆里,又从马鞍侧面的口袋里取了两只瓶子过来。
眼见锅里的水烧开了,乔初熏看旁边放着几样不同的蕈子,略微辨识了下,就将其中两种放进锅里。旁边小绿正将另外两种穿在树枝上,一边笑呵呵的道:“春天里蕈子也少,要是到了秋天,山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了!过去我们在外边时候也多,山里这些玩意没少吃。”
鱼熟的最快,很快景逸就烤好了两条,拿过一个给刚把山鸡烤上的小炉,另一条拆开包裹的树叶,递到乔初熏手边。
见她傻愣愣拿着不知如何下口的模样,景逸轻笑两声,去到溪边把手洗干净,拿过来扯下鱼腹上最嫩那块递到乔初熏唇边。乔初熏刚要伸手接,景逸就送的更近些:“很烫的,你拿不了,张嘴。”
小绿早跑到一边跟小炉抢鱼肉去了,高翎在另一个火堆边翻烤着野鸡和兔子,都有意避开两人。乔初熏只得张开唇,嚼了两口,也是眼前一亮,捂着唇惊道:“好嫩,还甜甜的。”
景逸笑着又撕了一块喂她:“现烤的鱼本来就吃个鲜嫩。”
乔初熏吃了两口,就推说不要了,景逸也怕她饭量小,待会儿吃不动别的,就没再劝,把剩下多半条鱼都吃个干净。然后到火边,一边转着树枝,往兔肉上洒些调料粉。
乔初熏这边,蕈子汤煮的差不多了。一共借了两只碗来,乔初熏拿着碗站在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盛。高翎见了就笑着走到跟前,取了只碗到锅里飞快一抄,就盛了多半碗汤上来,里面浮浮沉沉的还有好几块蕈子。递了碗到乔初熏面前:“在外面都这样的,乔小姐别嫌弃。”
乔初熏点点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是我什么都不懂。”
景逸是两边忙活,那边烤肉顾完了,走过来接过高翎手里的碗,又递了条烤鱼过去:“你这份最后烤的,他们的都吃完了,不用让。”
高翎接过烤鱼就走了,景逸端起碗先尝了口,才送到乔初熏唇边:“肯定跟家里没法儿比,主要是暖暖肠胃。”
乔初熏扶着碗喝了两口,唇边一直噙着笑:“挺好喝的。蕈子比街上买的还新鲜。”
要说比不上家里,也只是时候长短和调味料多寡问题,但胜在原汁原味的新鲜甘美。再加上初春时节的山野之地,草木青葱流水潺潺,景致干净优美,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照在身上,吃起山间野味儿来就别添一番情趣。
过了一会儿,山鸡和兔肉也都好了。景逸带的那两小瓶,一个是事先调好的五香粉,一个是加了几种香料的蜜糖,是早先宫里御膳房的一位师傅送的,平常外出尤其是露宿在山野的时候总随身带着。烤野味的时候就抹上一些,烤出东西来味道醇香异常。
乔初熏捏着只兔子腿吃的眼都眯起来。肉烤的香嫩,醇厚微甜的调味汁浸到肉里,风味甘美异常。景逸见她吃的恁满足的模样,就在一边笑,又从树枝上撕了块烤好的蕈子喂她:“尝尝,这种烤着吃最香。”
果然!蕈子肉烤的边缘微焦,嚼来肥厚甘美,又带着草木清香。再喝一口汤,别提多滋润了。
几人一顿饭吃的都特别过瘾,末了小炉去还锅子和碗,剩下俩人就将几只没烤的山鸡和兔子收拾好,准备待会儿一并带回家给大伙解馋。景逸抱着乔初熏坐上马,在前边慢慢溜达着,手探到乔初熏胃腹:“饱了?”
乔初熏本来就吃的不少,生怕这会儿肚子撑的鼓起来被景逸笑,忙拽开景逸的手不让摸。
景逸就顺着她推开的时候轻轻捏了捏小腹,一边低声笑:“这也不让摸,初熏越来越小气了。”
乔初熏用手臂挡着肚子,脸颊微烫:“不是,刚吃完饭……”而且她这样坐着的姿势,难免小肚子有点肉肉的。
景逸明白过来之后,又是一阵笑,亲着乔初熏脸颊道:“有点肉好,抱着舒服。我还觉着你瘦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