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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定一会儿后,夸赞道:“用色大胆,画技了得,且动静皆宜。”
一语点破画中精妙。
璞玉停下手中动作,抬头大量眼前人,头戴白玉冠,丰神俊朗,面目极是清俊,一身白衣瞧不出身份。
璞玉转念一想,能自由出入这后宫的年轻男子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了吧!
确定眼前人的身份,璞玉释然。
宋瑾母妃臻贵妃当年以画技名满天下,宋瑾得其真传,年纪轻轻便画得一手好画,那么他一眼看破画中精妙并不是难事。
璞玉看他一身便衣,笑得风轻云淡,问道:“阁下好眼力,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宋瑾仲愣。璞玉不急,笑着耐心静候。既然特意穿了便服,就不会希望他人知道他的身份,更不会主动相告。
“相逢即是缘何必执着于一个称呼,在下会点儿画,不知可否欣赏姑娘佳作?”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今日他不愿说出真是身份,日后可就莫怪今日她的不敬。
璞玉年幼时曾时常老师夸赞宋瑾的画技,惹得璞玉年幼时十分想见识,以至于今日依旧念念不忘。若是寻常日子遇见他,就算宋瑾毫无留意,她亦会出言邀请,尽力挽留。可是如今处在不对的时间,最不对的地点里,她还是回殿中吃玲盯准备的桃花酥来得更实际些。
宋瑾瞧着眼前的人不为所动,心中稍稍惋惜。刹那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指了指手中的食篮,出声挽留道:“在下有份桃花酥,听他人说美味至极,想请姑娘一同品尝,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璞玉注意到了宋瑾手上提着个竹篮,竹篮里的桃花酥璞玉真是熟悉到不能在熟悉了——东集市王大娘的桃花酥。
璞玉已经有段时间没吃到这桃花酥了,正是想念得紧的时刻。
璞玉没骨气地放弃刚刚想好离去的借口,弯了眉眼,笑得山水温柔,答道:“荣幸之至。”
宋瑾将手中桃花酥递给璞玉,璞玉不客气接过。
宋瑾低头看画,画卷右边写着清秀的小楷,墨迹未干:“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右下角处留名:璞玉。
原来叫璞玉。
脑中浮现刚刚的画面,桃花树下,一袭莲青色罗裙包裹纤细的身躯,腰间系着条乳白腰带,衬得腰若细柳,尽显端庄淑容,又不失其娴静之美。三千青丝绾成简约的飞仙髻,发间单用支桃木簪固着,清秀典雅。
宋瑾微微侧眸,只见这姑娘在外桃花树下,左手捏着咬了一半的桃花酥,零碎的日光落在她清秀的小脸上,粉红花瓣落入她的墨发中,她宛若不曾知晓,眼睛弯成月牙状,唇角心满意足地微微扬起,惬意而散漫。
璞玉含着桃花酥,唇齿留香,还是熟悉的味道。王大伯重病,专心照顾王大伯的王大娘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开店了,而今重新开店,王大伯的病应该亦是无碍了吧。
璞玉心情欢快地将另外小半块桃花酥放入口中,清甜可口,入口不腻,唇齿间尽是满满的桃花香甜,比往日更香甜上几分。真是人间美味,不枉她如此喜爱。
一道热烈的目光好似在她脸上流连,难道她的脸上沾有东西,抬手擦擦,五指干净,没有脏东西呀!无法安然享受至爱,侧头,笑着问道:“阁下,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让您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后半句沉没在腹中。
宋瑾轻咳了一声,耳根处微红,说道:“桃花落到你的头上了。”
原来如此,走在河边还湿鞋呢,呆在桃花树下能不沾片叶么?曾今为她出去发间落红的俩人早已不知去向,她好似早已习惯了桃花吹满头的模样了,也习惯在没有他们的日子。
璞玉把手中的桃花酥放入口中,满不在乎地低声回应:“哦。”
继续安心低头吃桃花酥。最初她也曾想自己除去满头落花,经过多次事实证明,她随手除,也除不完,还会弄乱发髻,不如等回去了,在让玲盯玲珑一同除去。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一只手穿过耳边,清雅的檀香混着桃花的清香盈满鼻间。璞玉一惊,猛然抬起头,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多么熟悉的场景,昔日在另一片桃花林中,也有两个人满怀柔情为她除去满头桃花。曾以为的天长地久,也在岁月流转中成为过往云烟。而今昔日重现,物不是,人更不是,她还是不受教,忍不住心动。
一双沉静似股潭水的黑眸与她四目相对,陌生而明亮,却猛然醍醐灌顶。他是皇帝,而她终是要离去的,对的场景对的时间对的人,而她错在动了心思。
行动比思维更快,大步往后退,后背不期然地狠狠的撞到了身后的桃花,惹得一树桃花,漱漱飘落,落至发间、肩头、衣衫之上。旧花未除,又添新花。
璞玉无心关注,极力压抑着心中丝丝的躁动,语调淡淡地为她的莽撞道歉,不等宋瑾言语,便匆匆道谢,迅速收拾画卷逃离。
殿中桃木桌边坐着位身穿素白红梅印花长裙,腰间系着浅色的轻烟罗,三千青丝被绾成简单素雅的碧落髻,发间带着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若白雪,双瞳剪水,粉黛未施,浅笑倩兮。
那眉、含着笑意的明眸,都与记忆那个美少女相重合。
璞玉微微一愣,真的是她吗?
李才人站起,轻轻福了一礼,柔声道:“李若言参见玉美人。”
真的是她,忽然别离,四年杳无音信。又忽然措手不及的相遇。
若言,李若言,定州知府李晋文之女李若言,曾与她朝夕相伴的女孩。
昔日她在桃花树下画画,若言则在桃花树下谱曲弹琴。若言时常看不明白她的画中精妙,但从不曾妨碍她的画技的赞叹和作为她画中人物的热情。她也是听不出若言曲调中的千回百转,不过她会随着她琴声起舞,会时而拉着精通音律的哥哥璞琛来品鉴。
她们没有共同的爱好,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彼此相伴,不言不语,也能欢快而宁静的消遣许多美好时光。
但四年前初春,她如寻常日子般早早到来,坐在寺中桃花林中等候若言,低头看着手中新作的风筝不由得满心欢喜,而她从晨曦等到日暮,她是个执拗的人,执拗的等着;若言向来是个讲信用的人,不会轻易失约。
而最终李若言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之后璞玉生了场大病,辗转半年痊愈,病好后的她时常给若言寄信,信就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若言一声不吭地失约了,她第一次失约就整整失了四年时间。
璞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言不语。
小时候时常想若言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而她会长成什么样子,她们的友情又会发展成为什么样子。
此时,她知道了若言比她儿时想象里的还要美,她还是如儿时般容貌凡凡,气质婉约。
她还是当初的她。那若言还是不是当初若言,她无从得知。
如今她与若言之间的情感,她更是无从判断。
璞玉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