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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缺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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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在正月二十日上午爆发。

    贼寇四面攻城,丁一箭将他的“精锐”,也就是那些从战场上溃退下来的“军贼”摆在了寿春城地势最高的西面,并配给云梯飞桥,打算以此为突破口,一举登上城头。

    寿春四壁守御使梁成在缺少弓弩压制,长兵器也不足的情况下,亲率三百厢军敢战士在西城城头与来犯军贼抵近肉搏。

    他在康允之和李昂面前所说“厢军中也不乏剽悍亡命之徒”确实不假,尤其外地刺配来的罪犯,在官府许诺重赏和放其返乡的双重激励下,拼死反击!一时间杀声震天,哀号四起!

    反倒是其他三面,因多由壮丁把守,只一个上午的时间便传出十余次险情。

    农民毕竟本分惯了,虽有保护家小,上城迎敌的勇气,奈何平时扛的都是锄头犁钯,几时拿过刀枪?当看到贼人手持明晃晃的器械攀上城头时,本能反应便是往后退……

    梁成说丁一箭这伙人马十有八九都是裹胁的平民,其实不完全对。能拉起几万人的队伍,光靠裹胁肯定是办不到的。其起事之初,必然有自愿前往入伙的恶徒。这些人既横了心要作乱,那便不忌惮杀人放火!

    血战至下午,梁成指挥着厢军左支右绌,方才保得城防不破。

    外头,丁一箭万没料到一个寿春府竟这般难啃。之前打毫州,前后也没用了三天。有心继续强攻吧,却见连自己的“精锐”都畏缩不前,更不用说那些自称“先登”的泼皮无赖了。

    没奈何,只得悻悻罢兵。

    黄昏时分,康允之在府县两衙官员陪同下,穿紫袍扎金带,头顶乌纱上城慰问,并现场支付了赏钱,且当着所有守城壮士的面,再次向那些浴血奋战的“配军”允诺,一旦寿春之围解除,便立即开释,决不食言!

    这些举动,确实大大鼓舞了士气。

    而李昂蒋缜两个也在官府无暇顾及之时,首倡义举:出粮出钱,组织人手,照顾那些城上壮士的家属,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府城里的大家富户见状,也迅速跟进响应,便连普通人家也打开了家门,让进城避难的百姓不至于在寒意仍浓的初春露宿街头。

    不两日,官府腾出手来,终于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让百姓得以在学宫寺庙之类的公共场所暂时栖身,并专门拨出粮食,接济那些没有口粮的难民。

    灾祸面前,寿春官民百姓空前团结。

    可正当举城振奋,打算同甘苦共患难时,丁一箭却不按套路来了。

    正月二十一战之后,贼寇就再也没有来攻过城,只是四面把住,断绝内外交通联系。

    康允之找梁成来问,得到的回答是,丁一箭怕是打算长期围困。

    他这一说,让康知府想起李昂之前的提醒,不怕强攻,就怕围困。盖因下蔡作为寿春府城,本身并不出产任何东西,居民日常生活所需都靠城外运进来。

    从七月十五到现在,市面上新鲜蔬菜已经绝迹,你出一贯钱一斤也买不到。粮店也全都关了门,要是正遇上那没计划的人家,说话就得断炊,只能吃官府的救济。

    好在,刚过完年,绝大多数人家都在年前准备了充足的物资,维持个十天半月还不难。

    但,十天半月之后,若贼寇还不撤围,如之奈何?

    康允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命令范同将全城粮店的存粮征用,和府库里余粮集中起来一算,如果平摊到全城每一个人的头上,只够五天之用……

    为什么堂堂一个府城,就这么点存粮?大宋官府都不存粮备荒的么?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还有专门的机构,那便是路一级的“提举常平司”,简称“仓司”,其主要职责中就有“储粮备荒”这一条。

    但大宋朝廷为防地方势力勾结坐大,路一级的常设机构往往分布在境内不同城市。淮西的仓司就不在寿春府城,只有一坐“常平仓”在这,可里头莫说粮食,连耗子屎都没一颗。

    倒不是康允之们中饱私囊搬自己家去了,而是被朝廷挪用充作了军费。

    因为宋代经常出现“常平积有余,而三司兵食不足”的情况,所以地方官员对此习以为常,再加这两年金军南侵,朝廷要挪用,你敢说个不字?

    康允之无可奈何,只能一面下令封锁消息,一面派人去城中大户借粮。这其实与掩耳盗铃无异,你只要去借粮,就不可能再保密。

    果然,粮没借到多少,常平仓饿死老鼠的消息倒是传了个满城皆知。

    这一下,麻烦大了……

    先是城头上的厢军闹了起来,因为府库里的存粮有部分是他们的军粮,如今说不得要拿出一些来救济平民。那咱们怎么办?饿着肚子守城?万一贼寇再来,怕我一刀过去头砍不下来,只当给人修个面!

    然后是官学生员们不干了,他们也是吃皇粮的。你不能说现在学里停课,便把口粮也给咱们停了吧?

    最后,最不该闹的官吏们也跟了一把风,个个跑去跟府县两位长官哭诉,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儿媳妇肚子里还揣着双胞胎,这一断粮可怎么活?

    气得进士出身的康知府也爆了粗口,你怎知是双胞胎?你生的?

    八月初一,知府衙门内宅。

    巧云端着个瓦盆从回廊转角处一出来,便瞧见李昂在另一头撑着柱子,耷拉着脑袋。心头一紧,快步赶过去问道:“李官人?”

    “哎,妹儿啊。”

    巧云却不似平常那般跟他拌嘴,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头,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唉,早上就喝了碗稀粥,又去跟人费了好一通口舌,再来回走这几趟路,实在……”话还没说完,便见巧云麻利地掀开瓦盆上的盖子,拿出两块饼来。

    李昂方要伸手,忽又缩了回来。

    巧云见状,却会错了意:“这是二娘让我拿去给外头巷子里那些人的,官人既吃不惯,回头我让……”

    “不是,我有急事要去见相公,吃得一嘴渣不合适。”

    “那,我给官人留两块吧。”

    “你这一端出去哪还有剩?算了,快去吧。”李昂说罢,便强打起精神投黄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