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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阳的邓府之中,阴丽华和邓奉自回家后,就几乎没再有过任何的交集。哪怕是在府里无意中碰了面,邓奉也是远远看见她,便是退避三舍,仿佛完全不愿再和她多见一面,多说一句话。
阴丽华心中叹息,却是无可奈何——的确是她伤害了他,不管有心无心,她总是欺骗了他的。让他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所爱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片真心竟是所托非人!
她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身份造成的欺骗会给他带来这样痛不欲生的打击!一有了这种想法,再看到他,她立刻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时刻都是很希望能和他说说话,给他道歉,向他忏悔,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邓奉根本不给她机会,甚至是在阴、邓两家人相聚一堂的时刻,他也是当她如同空气一般,连一个靠近的机会也不给她。
她的失意给阴家人瞧在眼里急在心上——特别是邓婧瑶和阴兴,他二人不止一次地向阴识提出,欲让他想法子劝劝阴丽华。可是阴识却是没放在心上,淡淡地道:“我信丽华是懂得分寸的人,也信邓奉。她最近之所以心烦意乱,也只是因为邓奉为那我亲妹妹的死动了气,不肯原谅她,是以才会烦恼。这些事情大家便是不要再提,过些日子,他们之间的事情自会成为过往,烟消云散。”
不久,刘秀在河边称帝的消息传来——淯阳城中人们一片欢腾,包括邓奉手下的军队亦是如此。刘秀是阴家的女婿,邓晨、邓禹又皆在军中担任要职,若是刘秀能杀回河南,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当阴识将这个好消息与全家人分享后,阴就、阴诉都是欢呼起来,均言:“我们终于要熬出头了!大姐夫当皇帝了,这回我们家兄弟几个怕都是要封王拜相了!哈哈!”
唯有阴兴冷冷道:“哼!你们以为外戚那么好当么?伴君如伴虎!如今我们再要是见到他,如何还能再称姐夫?需得是改口叫陛下了!他为君,我们是臣。正是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说完,斜眼向阴丽华一瞧,咄咄道:“姐姐如今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任何个人的失职都将关乎到整个家族的命运,有些事情,望你能好自为之!若是走错一步,只怕将来可没有后悔药可吃!”说完一甩衣袖径直离去。
阴丽华一愣——在望望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表情,看来这些日子中,大家都是察觉了她与邓奉神色中的异样的。并且从他们复杂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一种不信任,似乎所有人都将她目前感情的摇摆不定看在眼里了。
她忽然有一丝尴尬,很想逃离。邓婧瑶却是一把拉住她,道:“小姑,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不过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今天兴儿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了,那么我便也借这个机会问问你。”见她征在原地,神情中似有一种慌乱,心生不忍,可是再一想到整个邓、阴两家,就硬起心肠道:“我们都知道邓奉对小姑很好,也知道这两年在外他帮了你很多,甚至是你身上的毒,也是他冒险为你解救。回淯阳后,你们的确是不再接触了,可是整个府里的人都能感觉出不对劲!感觉你们好像是在置气,你们之间好像有着某种情愫,这样……这样实在是让大家很不安,不光是我们,就是邓家人也是!以前大家都不说,是不想你们难堪。可是现在,刘秀已经当皇帝了,他才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他日他打回长安、雒阳来,定是会要来接你的呀!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你可想想,不光是你自己和邓奉,这整个阴、邓两家的人都会牵连其中,你可愿意?”她最后一句话说得相当之重,阴丽华整个人一颤,脑子嗡地乱作一团,挣扎着便想逃离开来。可是邓婧瑶却是一把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厉声道:“小姑,你要想明白呀!若是你错一步,你毁掉的不仅仅是你自己,也将会是你大哥和三个弟弟的全部前程!”
这个巨大的责任扣下来,让阴丽华再不能自持——为什么?为什么刘秀能够再娶,能够这么久都不来接她,能够和他的新妻子浓情蜜意,而到头来所有人还是指责她不该生出异心呢?她已经帮了他很多,为了他最最重要的天下,她在他的婚宴上,阻止了邓奉的闹事。她在得到《赤伏符》的第一时间,就是想到要送去给他,帮他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可是为什么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所有人还是认为她做得不够呢?事已至此,难道她还该这这淯阳城中满心期待的等着他在回到河南以后,再接自己回到身边么?那时她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他的新妻子和他的孩子?
你们可想过我的难过么?——她忽然很想脱口而出,可是只一瞬间,她就将那句话咽了回去。这是两千年前的汉代,在这个男权的社会里,女人永远只是附属品。没有人会怪刘秀另娶,他们确是不会容忍她的退去。“是啊!事到如今,我既然当初铁了心的选择了他,那么此刻又怎能再退缩?”她心中道,“我不是一个人,如今的我,在文叔哥的眼中,代表的只怕就是整个阴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是我想逃避,这辈子,恐怕也是避无可避。”思毕,一叹,眼泪便是顺着脸颊默默留下。
这时,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阴夫人,摸索着上前抱住了她,流着眼泪道:“我苦命的孩子,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是很乖的。虽然你时常会任性离家出走,可是娘相信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凡事必会为阴家考虑的!”
她默默地听着——当所有人都这么说,都以同样期待的眼神看向她时,她还能说什么?
她知道,这辈子,自己的人生已经是烙上了他烙印了。
从此,她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邓奉二人生活在这同一个屋檐下,却是如同两条平行线一般,完全没有交集的一刻。偶尔,她会想他,想起他们在单单大岭生活的日子,想起他们在谷底的趣事,想起某一次他偷亲了自己的脸颊。每每想到这些,便是会忍不住露出一丝的笑意,而当再想到现在他对自己根本不可能化解的恨意,她又觉得也许就这样让他恨着自己才更好。
也许恨到深处,爱就没有那么浓了,即便是将来注定的分别心也不会那么心痛了吧?可是一想到这些,她又不由得嘲笑起自己来:“杨紫依呀杨紫依,你还真当自己是阴丽华了么?即便在所有人眼中你都是阴丽华,在邓奉哥哥看来,你都只是一个骗子!一个利用了他的情他的爱的大骗子!这辈子,只怕他都再是不会原谅你了!”想到此,又是伤心难过得紧,不由得倒在塌上将头蒙在被子中嘤嘤哭泣。
有时候,她也是会想起刘秀,想起他们从前在长安太学,在南阳新野、舂陵的美好时光。在嫁给他,和他拜堂的那一霎,她一度也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在这个时代中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可是不过短短半载,他的怀抱就佣着另一个女人。此刻的他,肩膀上亦同样就承担起了另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责任。
他再不是完完全全只属于她的文叔哥了!
她能理解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的身不由己,她亦能明白他在付出了诸多的艰辛后,临到胜利的门前,怎可为了一个这样在古代男子看来的乐得享受齐人之福,而选择忠于爱情,而让自己和手下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她能理解这一切,甚至愿意心甘情愿的来成全他,为什么她却是不能逃避这一切,去选择一份自己想要的恬静淡泊的生活呢?
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就是万分苦涩——有为自己,也有为刘秀和邓奉。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着,直到十月,忽然有一日,大街上所有人都是说,朱鮪开城投降,刘秀进洛阳了,还将“洛阳”改名为了“雒阳”。
其时,阴丽华正在绣花,红拂告诉她这些时,她一针扎在了食指上。顿时痛得手以抖,忙以牙去轻咬住针眼处以止血。
红拂瞧得出她还是心系刘秀的,便是宽慰道:“姑娘,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当初陛下对你的情意,我从来都是瞧在眼里的。虽然现在他又再另娶并生子,可是即便是那郭氏生下长子,陛下也还是只给她封了贵人,可见他心中是要将这个皇后的位置留给你的呀!”
阴丽华忽然想起在范阳那晚,她亲眼瞧着他拥着那郭氏女在月色湖畔边你侬我侬的情景,心里便是像给针刺到了一样,打断道:“别说了,这屋里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红拂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已经走了出去。
当她走到府中前院的花园时,忽然,眼前一幕让她一下子就是定住了——只见邓奉正在那不远处的凉亭中失魂落魄地自斟自饮,样子已是接近醉态。
她心下一惊——他难道是为了刘秀定都雒阳的消息才会借酒浇愁么?
她忽然惊觉,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冷漠,或许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对阴妹妹那颗灼热无比的赤子之心。也许在这些日子中,他也同样是在痛苦煎熬中苦苦怀念着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刻!只是他无法面对她曾经的欺骗,无法原谅她一直以他最爱的女孩的名义,享受着他无微不至关怀和时刻能为其赴汤蹈火的牺牲——她的心一下子剧烈跳动起来,周身热血澎湃。她终是再忍不住,冲动地就想跑上前去,想抱住他好好的安慰他,乞求他的原谅。告诉他欺骗了他的这件事情,让此刻的自己同样是多么的后悔!多么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