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文学 www.29wx.com,最快更新血海孤狼 !
海上的天气并不像刘永仁估计的那样好,日落之前天就阴沉了下来,海风骤然提到在二十节以上,浪高超过两米。这种风浪对设计之初就考虑到大西洋狂暴天气的U-38来说并无大碍,无非是艇内颠簸一些罢了,但让李孔荣发愁的是云层,原本被夕阳染成金色鱼鳞状的卷积云很快变成了低矮的层云,层云不但宽广而且浓厚,最后一抹霞光本被它彻底的遮挡,西面的天空一片昏暗。天气如此,日军的航线也捉摸不清,直到深夜十二点,舰桥上的瞭望哨都没有发现奉天丸的踪迹,有的,仅仅是过往夜船孤单的航灯。
从舰桥下到指挥舱,李孔荣第一眼就看向水听室的林濂藩,林濂藩也知道艇长下来第一个问的是自己,每当听到脚步声,带着耳机的他总是看着李孔荣摇头,示意水下什么也没有听到。林濂藩如此,刘永仁则趴在海图上作业,一两个小时不抬头。因为担心日舰走‘Z’字形航线,现在U-38自己也走‘Z’字形航线,以防错过奉天丸船队,于是海图绘制变得极为繁琐。
“航向三六零。把定。”找不到敌人是苦恼的,几经折腾之后李孔荣不想再找。
“航向三六零,把定,把定。”在刘永仁等人的惊讶中,舵手修正潜艇的航道。
“长官,只要我们……”刘永仁是契而不舍的,他不想放弃这一次攻击。
“海上素来讲运气的,我们这样找不可能漏掉。既然妈祖都帮着汉奸,那我们只能放他一马。”李孔荣打断他,说罢他又埋怨自己。“这也怪我,有好东西不用,现在好了,瞎猫撞不到大耗子。”
“长官,会不会我们走的太远了呢?”林祥光说着自己的猜测。“我们航速十八节,奉天丸刚才十二节,这种十多年前下水的商船,航速至多不过十五六节。再说下水十多年了,即便日本人保养的再好,航速也不会快过十五节。我们之间航速最少有四节的差距,虽然我们是以‘Z’字形航行,但也不是说我们就一定在船队后面啊。”
绘制航线图是刘永仁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林祥光分析的有道理,林祥光说完他就道:“这不可能,最少按航线图计算不可能。除非日舰故意放低航速,不然我们不可能在奉天丸前面。可放慢航速到港时间就会滞后,日本人既然知道有潜艇,那就应该知道天黑进港也很危险。我觉得日本人应该偏离了航道,这样一来可防止被撞,二来能避开我们追击。”
“偏离的航道?”李孔荣想着这个可能。“如果偏离,那会偏到哪里去?”
“我正在计算。”刘永仁道,“到青岛港时间一定是天黑之前,偏离航道也只能往东不可能往西,往西不开夜航灯说不定会遇上渔船。往东偏移的话……”
刘永仁又开始默算了,李孔荣等了一会他根本就没有回话。“你算好通知我。”无奈中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又上了舰艇。
“艇长上舰桥。”口令从舱口传至舰桥,上面的三副薛奎光立即让开位置。
“有情况没有?”海浪猛拍着艇艏,浪花四溅飞散。明知没希望,李孔荣也还问了一句。
“报告长官,没有发现。”薛奎光道。“日本人一定使了障眼法。”
“茫茫大海,天又漆黑,就那六艘小船,运气不好还真找不到。”晚上巡哨也使用望远镜,可使用望远镜也没用,月亮被云层遮挡,什么也看不见。“要是有雷达就好了。”李孔荣再度抱怨了一句。他很早就想给U-38装上雷达的,奈何U-38现在停靠的是美军基地,磁控管不能外泄。还是让英国人把磁控管给美国人吧。
“长官……”李孔荣正想着邱吉尔不在,英国人何时才会将磁控管交给美国人时,底舱就传来呼喊。“请下来一下。”
“如果我是日舰指挥官,我将会采取这样的航线。”刘永仁指着航线图道,上面日舰并非往北前往青岛,而是先往东去日本。“以天黑前抵达青岛港为限,船队沿着日本航线走到一百海里的时候再往北转向,再航行大约三百二十海里即可在天黑前抵达青岛。这样就完全避开了北上航道,我们在主航道乃至主航道附近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到奉天丸的。”
“我们离他们多远?”李孔荣愣了好一会才问。
“大约……”刘永仁用尺子量了一下,道:“我们在他们前面,但双方距离超过七十海里。如果现在把航向调整到一四零,”他再次看了一下船钟,“大约六点钟我们能遇见他们。不过,”刘永仁特别的看了李孔荣一眼,他强调道,“如果猜错了,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航向一四零,把定。”李孔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航向一四零,把定。”转向命令在指挥舱回荡,李孔荣又一次上到了舰桥,他要睁大眼睛找到日本人。
*
重庆中山二路一百七十四号原本是川东师范学堂的住所,国府办公机构内迁后,重庆各级机构纷纷给中央部门让位置。1906年成立的川东师范学堂也不得不搬走,而接管这里的是中国国苠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今天,老旧的教学楼内灯火通明,局长徐恩曾要求‘邢东山(即为行动站谐音)’全体人员留下加班,目的除了等候上海方面的行动结果外,还有清查评估海军情报机关的意思——郑苹如撤离上海后绕道香港赴渝,她除了在香港通知中统局支持刺汪行动外,还随身带着一封救命恩人给的致中统局副局长徐恩曾的亲笔信。在邢东山负责人杨为的建议下,刚到桂林的郑苹如将信函拆开,信中内容用电报发至重庆中统局总部。果如杨为所料,信中真有巨大发现,其他不说,署名为‘李汉盛’就颇让人吃惊。
海军什么时候也有情报部门是徐恩曾看过电报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韩国临时政府是有一个情报处的,可这个情报处是与军统合作成立的。海军情报机关和韩国临时政府情报处是什么关系?他们和军统又是什么关系?他们的成立的目的是什么?对为了对付重庆,还是为了对付日本,还是兼而有之?
种种问题浮现在徐恩曾脑海,可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信中李孔荣希望中统能与海军合作刺探日本情报,这才是大问题。合作,这些举铁血十八旗的反贼肯定会惹得委员长不快;不合作,随着沦陷国土面积的增加,势力大减的中统肯定要被军统取而代之,一旦如此,自己的位置也就不稳当了——自从娶了那个女共匪,委员长就再也不正眼看自己。
“徐先生,就目前的资料看,海军情报部门可能和侍从室那边有些关系。”邢东山负责人杨为在局里号称是苏联问题专家,他本人留过苏,懂俄文,张国焘何畏等人投诚时,他不但谈话还与这些人一起研究过共产党的策略和路线问题,因此曾受过常凯申两次嘉奖,但此人谦虚,一有成绩就将此归功与徐恩曾,说这是‘徐先生领导有方’或是‘前辈先生的成绩’。有才干却不自豪,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党国干城。
“侍从室?”徐恩曾想着电报上的字字句句,感觉有些后悔。现在桂林和重庆的发报员、译电员都知道了这份信上的秘密。
“是。晚辈认为,海军和对日军事情报有关,而这些情报是通过朝鲜人的情报处传递的。”杨为得到的消息并不完整,但他敢猜测。“委员长前一次党内讲话曾说过,‘抗战即将进入最艰苦的阶段,这种艰苦首先一个就体现在情报工作上……’”
委员长的讲话中统上上下下都反复研读,一字一句全记在心上。杨为不提还好,一提徐恩曾就站了起来,“对啊!我当时就觉得委员长把情报工作放在首位是有蹊跷的,以前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说法,我还以为委员长是对我们的情报工作不满呢。”
“徐先生,我看这与香港刺杀案有关。”杨为见领导重视,笑容当即满面。“军统的情报可能来自海军情报机关,通过朝鲜人传递,可他们刺杀了李汉盛,情况就变了。而刺杀李汉盛的命令只可能来自委员长,海军那些人早就无视中央,想独树一帜了。这样委员长的讲话、还有军统最近的举动才能说得通。”
“嗯,有道理,有道理。你继续说。”徐恩曾又坐下了,但整个人显得极为兴奋。
“军统没有了海军情报,海军也失去了军统,最少李汉盛在信里说的那个计划没有人执行。假钞再多,也要花出去才有用啊。以日本人的统制,运抵海外是不可能,船一出海就要被日本人检查。只有把套购来的物资运入国统区,这些印出来的钱才有价值。”杨为继续剖析着李汉盛此举的背景和目的,感觉逻辑上完全自洽,对自己的聪明颇为自得。
“我还听说这李汉盛和孔院长,还有孔大小姐是有密切关系的,海军当年收购新中公司的时候,就是打着孔院长的招牌,还有他老夫人、那个名歌星徐小曼,当初不正是住在孔家、和孔大小姐、孔二小姐一起进城逛百货公司的吗?这个假钞计划,说不定还牵扯到孔院长。孔院长不是宋部长,宋部长下面有税警,孔院长下面一个兵都没有。这可能……”
杨为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下去了。直觉上他认为孔祥熙和李汉盛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海军能这么快的崛起,在美国又办公司又造航母,没有孔院长的支持怎么可能?既然宋部长可以建一支堪比中央军的税警总队,孔院长又如何不能背地里弄一支华人志愿海军呢。
“说得好,说得好。”杨为虽然没有明说,可徐恩曾还是读出了他未尽的意思。这层意思又让多了一份考虑——如果与海军李汉盛合作,那就是与孔院长合作,与孔院长合作,那就是与宋部长做对,中统拿着假钞到国统区套现物资要小心再小心。
“拨一啊,你说我们是合作好,还是不合作好?”徐恩曾沉吟片刻,还是问到了合作。
“徐先生,晚辈认为当然应该合作。此举对党国、对民族、对国.军、对我们中统都是大大的有利啊。”杨为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这个问题,于是一开口便坚决支持合作。
“如果委员长、宋部长生气又该怎么办?”徐恩曾问道。
“我们绝不承认和李汉盛有过合作。”杨为道。“得知此事的这些人……”他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郑苹如也要?”徐恩曾问,他这个局长也是听过此女芳名的。
“不管她有没有看过信,最好都要……”杨为看似斯文,可毒辣不在军戴笠之下。
“这不好吧。我们的同志没有死在日本特务手里,反而……”徐恩曾主要是想到此女靓丽可人,杀掉实在太可惜了。
“委员长已宣布海军为叛军,她留下肯定会落下口舌的。先生和晚辈的得失不计,如果此事被军统侦之并报告委员长,委员长大怒下我们又不得不中止与海军的合作,到时候又要‘艰苦体现在情报工作上了’。”杨为劝道。
“好吧,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徐恩曾想到委员长的愤怒、再想到海军提供的假币将套现沦陷区海量的货物,不得不点下了头。决定郑苹如的命运后,他继续道:“月底香港赴会的事情,我看还是我亲自去为好。你跟我一起去。这件事也由你来安排,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是,晚辈一定办的点水不漏。”杨为见局座带自己去香港见李汉盛,不由大喜过望。
杨为大喜,想罢这些事情的徐恩曾却看了看办公室的座钟,时间已过六点,再过一会天就亮了,上海那边怎么还不来消息,刺汪难道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