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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种的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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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也是动物,因此人和动物应该具有某种感应。只不过有的人将这种感应高高挂起,完全忽视了它的存在而已。

    罗大亮就很在乎这种感应。

    别人家的鸭子养到长羽毛时,就飞得起来,怎么赶,就是不能成队成行,因此,只得靠鸭笼挑来挑去放养。而罗大亮的每一届鸭子,从小到大,娇得像电视里的企鹅,常常整整齐齐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即使遇到牛,鸭们也能迅速调整位置站立成行,决不会乱了阵脚。有的母鸭还翅膀松散地伏在他罗大亮脚下,踢都踢不走,那鸭希望他罗大亮抱一抱。这不能不让村里人羡慕不已。更有甚者,罗大亮似乎和鱼也有这种感应。黑山水库的跳槽鱼,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时无刻不在打它的主意。可是,又有谁能搞到一条够斤两的鱼呢?大凡准备捞鱼者,怀着一网打尽的念头而去,到头来往往是满脸失望空手而归。只有他罗大亮,背个竹箩往那一转,准会弄到几条不大不小的鱼。人们总说:瘦骨罗大亮天生就沾鱼腥,是个没有进化好的二类动物。

    罗大亮的女人木兰锄着棉花就吆喝着口渴。她也不喝罗大亮用矿泉水瓶灌来的水,屁股一甩一甩地回家去了。太阳不是很毒,勤劳的罗大亮在棉花地里锄着锄着就没了劲。这与他往日的风格是极不相称的。罗大亮凭着对女人木兰的心灵感应,在木兰走后的半个时辰里,也恹恹地扛了锄头,回家去了。一群欢快的鸡吵得屋里愈加寂静。罗大亮对鸡没有太多的感应。他感应到的是他的女人木兰。罗大亮推了房门,糟糕的一幕就映入他的眼帘:一个男人正伏在罗大亮床上,身子像铁匠风箱炉的推拉柄,一推一拉。罗大亮用脚狠狠地墩了一下木地板。村长贵毛的脸就侧过来了,满头汗珠。罗大亮木然,一时找不到话。罗大亮最后还是找到了很无奈的语言,他说:村长!村长!罗大亮这两个字不仅是一种呼唤,更是一种严正交涉,甚至算是一种谴责。太过分了!罗大亮也不知哪儿来的劲,扬起黑黝黝的布满老茧的手扇过去。村长侧了头,巴掌就落在木兰红润润的脸上。村长贵毛提了裤头站起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罗大亮。眼前的村长好像一条狼狗,而罗大亮则像是一只不成气候的乡下小狗。罗大亮不敢再扇出他的第二掌。罗大亮夺门而出。42岁的罗大亮,枯瘦如柴的罗大亮,头脑一片空白的罗大亮,喜欢鱼鸭的罗大亮,踽踽独行在通往村口的道路上。

    不知不觉,罗大亮来到三十担田埂上。“三十担”是村里面积最大的一丘田,耕种方便,收成又好,村里人都知道。“三十担”已经成了一丘田的专用名。这丘田原来由支书福来承包着,前年田亩调整时,调给了村长贵毛。“三十担”蓄了一田水,一群鸭子正在那里捞食玩耍。罗大亮老远就看见了自家的鸭,特别是那只尾巴毛打圈圈的绿头公鸭,见了罗大亮就“哈哈哈”地叫。家里最娇的那只麻鸭婆嘎嘎嘎地点着水,朝罗大亮游过来,摇摇摆摆来到罗大亮身边,一边叫,一边将翅膀摊平,向罗大亮摆出了一种求爱姿态。蹲在田埂上的罗大亮,全无往日里的护鸭心情。他需要的是安慰,绝对的安慰。罗大亮挥出了他愤怒的一拳,将那只可爱的麻鸭婆打入水中。鸭们一团惊慌,拖着屁股作聚集状,“三十担”立刻被震荡出无数道水纹,涟漪叠叠。几片异常显眼的白鸭毛在水中荡漾。

    旋即,鸭们意识到了这是一场不必要的惊慌,又恢复到罗大亮来时的状态:觅食的觅食,歌唱的歌唱,戏水的戏水,求欢的求欢。罗大亮那只绿头公鸭已经扬起了长长的脖子在水中调遣着。还有村长家的那只白鸭婆正围在绿头公鸭周围,不停地用扁嘴点水。显然,它需要交配了。村长女人很喜欢罗大亮家的鸭,老老实实,服服贴贴。村长女人喜欢将她的鸭子赶到罗大亮的鸭群里,让它们不断地加深了解,相互学习,目的是求个“近朱者赤”。眼前的状况,对罗大亮心情绝对有好处。罗大亮多么希望自家那只绿头公鸭立马爬上村长家的鸭婆背上,狠狠地交配。罗大亮把这种意向,演化成罗大亮自己在痛痛快快地奸村长家的女人。事情当然是朝这方面发展。可罗大亮还是觉得不过瘾,绿头公鸭啄着村长白鸭婆的头,爬过扁平的背,屁股扭了几下,就没戏了。罗大亮在心里骂公鸭无能。公鸭已经落了水,脖子上的羽毛发酵似地膨胀,还唱着嘶哑的歌。总的说来,罗大亮的心情有所好转。至少,自家那只绿头公鸭或多或少地为自己解了恨!

    罗大亮决定回去。至少也得找村长要个说法。

    罗大亮到家的时候,村长已经走了。木兰正在给那群鸡撒米。木兰低着头,不敢看罗大亮。罗大亮本想再给木兰一巴掌,但考虑到木兰肥大的身躯,罗大亮担心对付不了她。木兰泼起来,简直就像一条刚产崽的母狗,让人刮目相看。去年,村里的刚子惹了她一句,被她摔倒在地,还被扒了裤子。罗大亮知道这个。弄不好,自己没好果子吃。可是,罗大亮找村长的意志丝毫没有动摇过。

    罗大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无意识地拖来一把刀,在磨石上荡来荡去。有刀在手,罗大亮的胆子仿佛大了许多。罗大亮对木兰说:是他动你的吗?木兰乱着头发,不应答。罗大亮停止了磨刀,用指头在刀刃上比试着。罗大亮说,妈那个×,再不说,老子撇了你!木兰这才“嗯”了一声。这就更加坚定了罗大亮找村长的勇气。狗日的贵毛,就算你那个当副县长的亲哥哥来了,老子也不怕你!人又不是鸭子,鸭子搞名堂也得母的点个头呢!

    罗大亮腰上撇了那把亮锃锃的刀,去找村长贵毛。贵毛正在支书福来家搬着右腿抽烟。罗大亮一出现,贵毛就注意了。贵毛说,你想干什么?罗大亮本想狠狠地骂“老子撇了你这个狗日的”,可出口的话又变了,具体是: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屋里只有贵毛和福来。贵毛有点不把罗大亮放在眼里,只是咝咝地抽烟。支书福来搬了凳,要罗大亮坐下。罗大亮把屁股上撇的那把刀,斜了斜。贵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罗大亮屁股上的家伙告诉他,他必须妥善处理那件事。贵毛说,那事谁也不能怪谁,就这么过去,我问你,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呢,你告我,我奉陪;私了呢,我把黑山水库的承包权让给你。罗大亮完全没想到贵毛会这么洒脱,竟然愿意将黑山水库包给自己。前些年,黑山水库搞承包,罗大亮费了不少口舌,又是送鸭又是送鱼,可还是让刚子给包走了。15亩的水面,一年只交500块承包费,是个划算活。刚子喜欢吃鱼,可养鱼没经验,两年的鱼还没别人田里养一年的鱼长。罗大亮说:当真?贵毛看到罗大亮这条鱼已经上钩了,就说:这是我刚才和福来商量好的,不过,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罗大亮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去告贵毛了。再说,告也是白告,他有个亲哥哥当副县长。当然,更没有必要撇死他,就算把他撇死了,木兰还是被他搞了。无法挽救的事!

    春的时候,罗大亮弄到了黑山水库的承包权。在承包这个问题上,罗大亮比刚子要聪明,他一口咬定要包15年,谁也不能阻碍他的承包。黑山水库是个风景别致的地方,名曰水库,实际上是由三条不同方向的溪水汇集而成,拦山而筑。顺溪而上,两旁是动物状的高山,满山遍野长了各式各样的灌木,溪水淙淙,鱼虾四处乱窜。夏日里,蝉儿鸣唱,鸟儿飞闹,无不惬意。坐在阴凉处的卵石上,用清水凉凉脚,瞌睡虫马上会爬到你的眼睑,哄你昏昏入睡。当然,这里更是养鱼养鸭的好地方,罗大亮离不开这方山水。

    黑山水库被罗大亮合理利用起来。黑山水库成了鱼游鸭欢的地方。鱼是四种鱼:鲢鱼、鲤鱼、草鱼和甲鱼。鸭只有一种:标鸭。

    村里人不知道罗大亮怎会养出这么一种鸭来:粗粗的脖,长长的身,懒洋洋地走,娇滴滴地愠人,两个月可长5、6斤,四个月能长8、9斤,像乡下的土鹅。当然,这只有罗大亮本人知道,这是富阳县政协委员马必和的良种鸭。罗大亮是通过报纸上的信息弄到的。

    日子像山溪里的水,清澈地流着。木兰也搬到了黑山水库的简易屋里,陪罗大亮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鸭们鱼们改变了罗大亮。罗大亮成了乡村闻名的鸭司令、鱼大王。有了钱发了福的罗大亮,首先想到的是应该养条狗,一条体形健壮、伶牙利齿的大狼狗,日夜护着木兰,护着他来之不易的生活。

    村里很多人都想到了借鸭种的事,纷纷将自家的鸭婆抱到罗大亮的鸭群里去交配。可来年孵出的小鸭,又都恢复了乡村土鸭的本性,小小的,瘦瘦的,赶起来,像飞鸟一样。

    村长还是那个村长,支书还是那个支书。村长儿子结婚那天,支书福来笑眯眯地闯进了罗大亮的隔世桃源。福来是来买鸭,要20只。支书买鸭的纸包不住村长办酒席的火。价格上,罗大亮一直不松口。支书说,是贵毛儿子婚宴用。罗大亮说,这我知道,可我的标鸭肉多味美,就这个价,甭说是村长,就是县长老爷,我还是这个价!

    第二年,村长贵毛做了爷爷。等村长贵毛的孙儿有所变化时,人们就有了新发现,都暗地里议论:这贵毛村长的孙子,咋越长越像贵毛,一点也不像他爹!

    罗大亮凭他对动物特有的感应,说:是品种出了问题,就像我的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