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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宝再回到大堂时,那里早已是人声鼎沸、万众欢腾。钱府嫡公子大婚,这排场能小得了么?从成亲前三日起就摆开了流水宴,任由父老乡亲们享用。能入得大堂来的,除了亲朋好友,余下的也都是城中数得上号的名流人物,钱小宝这一圈酒敬下来,脚底下都开始有些飘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要说起来,钱小宝也是有那么两三好友的,俱是家里有些底子、年纪相仿、纨绔风流的小公子。其中最要好的有两个:一个名陆仕通,正是本县父母官,堂堂县太爷家的二公子;另一个叫季元豪,一听名字就知道,家里做的正是那风月场所的买卖。
这两人见钱小宝酒敬的差不多了,连忙贼溜溜地凑了过来,一把将人拉至角落。那叫陆仕通的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忙偷偷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钱小宝。钱小宝接过一瞧,这书页角微翘,看侧面的磨损程度,该是经常被人翻阅的,只那封面干净簇新,上书四个大字:《黄帝内经》。她顿觉无语,不由骂道:“我又不是大夫,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陆仕通闻言,凑上前嘻嘻一笑,低声说道:“钱兄可莫要被这表面功夫给糊弄住,这封面是故意做来掩人耳目的,”说着话,右手上前轻轻掀起一角,贼笑一声:“这本‘涨姿势’的画册可是小弟我多年的珍藏,若不是看在你我之间这份交情上,我还舍不得将它赠予钱兄呢。今日你大婚,一会儿下了宴席,入洞房前好生钻研一下,必定是受益匪浅啊。”
钱小宝内心一阵无语,面上却也只能附和着哈哈一笑,像捡到宝贝似的将那本《黄帝内经》揣进了怀里。
那季元豪自然也不甘落后,献宝一般掏出了个小瓶子,同样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瞄了瞄,见无人注意他们这里,才又轻声说道:“小弟这个宝贝名曰‘猫儿爪’,钱兄夜夜留恋烟花之地,想来对于这些应该也有所耳闻。这宝贝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呢,小弟也是托了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找来这么一瓶。待到今夜洞房花烛那刻,钱兄你只需往嫂夫人那酒杯里放上这么一丢丢……嘿嘿……到时她便会如这药名一般,像小猫儿的爪子挠在心口……当真是百爪挠心,欲-火焚身……嘿嘿,欲罢不能了……”
钱小宝当下立时摆出一脸淫-笑,同样“如获至宝”般将这个“宝贝”揣进怀中,举手拍拍面前那二人的肩膀,说道:“大恩不言谢,两位仁兄的心意小弟这就收下了,赶明一定在‘醉香楼’摆上一桌好生答谢!”
如此这般,不时又有亲朋好友上来纠缠贺喜一番,钱小宝直笑的面部抽筋,喝的脚步虚浮,这才被墨雪搀扶着晃晃悠悠回了洞房。
走进床前一看,欧阳兮早已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着了。层层叠叠的喜褂还穿在身上,只取下凤冠随意摆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扯过榻上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心道:更深露重,睡觉也不知道盖上被子,看这睡姿,也是忒豪放了些。再低头仔细端详,差点忍不住喷笑出声,只见欧阳兮略施粉黛的俏丽脸颊上,左右各染上了一道黑色的墨汁,轻轻抓起垂在床沿的柔荑,递到眼前一看,果然五指之上均不同程度的被墨汁侵染。
钱小宝将她双手放进被子里,又贴心的给她盖好,这才慢慢踱到桌前想喝杯茶润润喉。走到近前,尚未端起茶壶,视线就被摆在桌子正中央的一纸文书夺取了注意。她拿起一看,只见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粗细各异,甚至有些虽看着相似,但明显是错别字。
钱小宝心下不禁觉得奇怪起来: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如何写得出这般不堪入目的字迹呢?未及细想,却又被这书写的内容转移了心思。入目看来,首行就是四个大字:婚前协议。
想来自己也算的上是博览群书,怎的却未曾从哪个典籍中看到如斯描述。这几个字拆开来看,字字清晰,放到一起却不知该如何解读了。钱小宝扭头皱眉看了眼尚在熟睡的欧阳兮,心中对于她的疑虑进一步加深,她细细思量了一番,还是低头继续读了下去。
那纸上洋洋洒洒一整篇,写道:“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甲乙双方自愿签署该协议:
一、双方只是契约婚姻,甲方不得强迫乙方发生实质性关系。
二、协议期间,甲方不得再娶她人,以示对乙方的尊重。
三、乙方可自行决定协议终止时间,甲方无权干涉。
四、甲方及其亲属需尊重乙方的父母,不可仗势欺人。
五、协议期间,甲方需支付乙方工资,每月一万文钱”。
最后落款处一上一下分别写上了甲方、乙方,欧阳兮早已在乙方的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就着墨汁按上了手印。
想来这甲方该是自己了吧,钱小宝又细细将这几条逐一看来,虽然表达方式有异,但意思她也都能明了,只是这最后一条,她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作为新娘子跟我成亲的报酬吗?每月一万文钱,啧啧,胃口还不小嘛。”欧阳兮被钱小宝的嗤笑声吵醒,不满地哼唧了几声,伸手揉了揉脸颊,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睁眼便看见钱小宝拿着自己的“婚前协议”笑了个不亦乐乎,登时俏脸一红,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字丑了点么!我只是一时用不惯毛笔而已。”
字写得难看能怪她么?软趴趴的毛笔死活不听使唤,要换做是碳素笔、圆珠笔才不会这么丢人呢。
钱小宝转头看着她强自镇定的模样,开口说道:“我倒不是笑这个。”说完,她伸手指了指第五条:“你想我每个月支付你一万文钱做为嫁给我的报酬,是么?”
欧阳兮心里一咯噔,该不是狮子大开口要价太高了吧?其实她也是仔细考虑过的。那天在城门口买了几个包子,一文钱一个,学校食堂的包子一块钱一个,两下一对比,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一文钱等于一块钱。他们医学专业刚毕业参加工作时月薪撑死也就三五千,钱小宝家不差钱,那么翻个番、凑个整,一万块好了。因此,她很是慎重地写下了每个月工钱一万文。不想还是太高了,果然,有钱人都是小气的!
这样想着,便嗫嗫地说道:“这个嘛,也是可以商量的……”
钱小宝俏眉一挑,说道:“你特意加上这么一条,莫不是担心我养不起你?所谓工钱,自然是要做工才能拿到的钱。你现下已是钱府的少奶奶,当然无需做工,又以什么名义来问我要工钱呢?”
欧阳兮想说,在我们那个年代,租个女朋友回家过年还要给酬劳呢。你这可是活生生租了个老婆回家,还想白要不成?
钱小宝却好似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看她一脸气嘟嘟的模样,心情立时欢快了不少,也便不再逗弄她,直言道:“作为钱府的少奶奶,自然每月都可以领月钱。咱们府里的月钱皆是按主子的人头算的,每人每月十两金,只老太太的是双倍。”
“十两金?”欧阳兮对这十两金的价值并无具体概念,她弱弱地问道:“那大约是……多少文钱……呢?”
钱小宝笑了笑,道:“十两金,即纹银百两,大概十万钱。你若做工来抵,便是你十个月的工钱。”
这么一大家子,每人每月十万块的零花钱,真是败家啊败家!土豪的世界怎是她们这种凡人能够体会得到的呢?那么问题来了:钱小宝刚才那表现,是在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么?
钱小宝看她呆立原地,低头不语,上前以指轻抬起她尖俏的下巴,轻笑着问道:“怎么样?那工钱还要不要了?”
欧阳兮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她的眼睛,眼珠四转着,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是怕平日里需要孝敬老人的时候手里没点钱不方便……呃,既然有月钱……那工钱……就算了吧。”
钱小宝低头轻笑:“无妨。月钱少不了你的,工钱么,我也照给,不过这以后啊,你可得听从本少爷的吩咐行事。”说完提笔在甲方的后面潇洒签上自己的大名,又学着欧阳兮的样子蘸些墨汁按了个手印上去:“好了,你现下已是全府身价最高的工人了。”
她把“婚前协议”往欧阳兮的身前一递:“喏,你可得收好了。满身的酒气我得先去洗个澡,待会儿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了呢。”说完潇洒地一个转身,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留下欧阳兮一人傻傻地看着那张婚前协议:她这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么?不过,平心而论,这价钱嘛,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