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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寄的心脏顿时紧张得“怦怦”跳起来。男人喝了酒而未大醉,总会有些血脉偾张的兴奋,那是遏制不住的。刚说了“不用”二字,皇甫道婵冷冰冰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驸马也该当熟悉熟悉怎么让人服侍。三世长者知饮食,总是慢慢熏陶出来的尊贵!”她放下手中的长毛白猫,任它“刺溜——”跑出了寝卧。
服侍的两个侍女都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灯烛下,粉白的脸带着羞怯的红云,柔软的手指在杨寄的领口、腋下、腰间次第解着衣带,外衣犹可,到里头中单,手掌的温度和指尖的柔润简直就拂在身上,两个小姑娘的呼吸似乎都比之前沉重,何况乎那个被小手抚来抚去的大男人。
杨寄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想姑臧最冷的那个夜晚,想他在乱军中为沈沅接生的紧张,想怀抱着阿火而伸手臂去挡住烧着的椽子的疼痛,想沈岭逼他发的那个誓言,想得身上寒浸浸的,脊柱骨上飕飕的发冷,小肚子里也跟着发冷。
可是他没想到,那两个害羞的侍女,手居然不老实!她们就在皇甫道婵的眼皮子底下,把软乎乎的身子也凑了过来蹭!
杨寄这才注意两个人的衣裳,居然都是薄漏的轻纱,肩上的领子已经滑到了胳膊上,锁骨形成了漂亮的曲线,他控制不住的目光顺着锁骨往下,那洁白的一抹,沟壑的阴影,居然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在金色的烛光下生辉耀目。
刚刚的凉意瞬间被血脉里的热气冲走了,先时喝下去的美酒,火辣辣地在他每条血管里蹿,最后汇集凝聚到小腹,连刚好的刀口都热得发痒。
而格外显得美艳的那个侍女,长睫毛一翘,亮汪汪的眼睛瞟了上来,趁着杨寄愣神的片刻,无骨似的小手探入他松散的中单,去找汗巾的结。杨寄心头一炸,可是双手双脚控制不住似的,无力地说:“你别,我自己来……”
那侍女声音和蚊子叫一般:“驸马,公主说,要好好洗洗……奴来驸马的帮忙……”
另一个则在端银盆,注入热水,还没调好水温,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叫,随即一个白影突然从门外窜进来,径直扑倒银盆上,打翻的水尽数泼了上去,那凄厉的叫声便又响了一次。
皇甫道婵眼尖,站起来怒喝道:“我的雪娘!”再定睛一看,更是脸色都变了:“谁干的!”
是那只长毛的白猫,身上淋淋漓漓是洗脚水,大概有些烫,它直哆嗦。关键是,淋淋漓漓的白毛变得长长短短,有的地方甚至都秃了,漂亮的长毛耳朵也没了毛,胡须更是一根不剩,肚子上滚满了泥尘,全数蹭在公主的裙摆上。
再爱的猫儿,脏成这德行,皇甫道婵也不愿意抱了,她提着裙摆,瞪视着可怜的猫儿,听着那“咪呜——咪呜——”凄凄切切的叫唤,连屋子里的杨寄都没注意。
可怜的还有那个打洗脚水的侍女,早已吓得脸煞白,跪倒在翻了一地的水里,连连顿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外头,气急败坏的婆子和丫鬟正提溜着一个小小的身子过来。那小人儿两条腿都不着地,声音尖锐得能裂帛:“放开我!放开我!我找我阿父!”
果然是那个讨厌的鬼丫头!
皇甫道婵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看了杨寄一眼,对婆子喝道:“问她!”
婆子只问了两句,这个说话已经顺溜而且歪理邪说格外多的鬼丫头已经昂起头“叭叭叭”说了一串:“谁叫你们不让我见阿父?谁让这只猫的毛拂得我痒痒?……”一连串咕叽完,又扭头对惊呆了的杨寄笑道:“阿父,我想起了我和阿母在姑臧看牧羊女剪羊毛了!我在这猫身上试了试!你说,这长毛能给阿母做块毡毯不?”
她举起手里一把白花花的猫毛,自己又补充道:“好像太少了……”贼兮兮的目光又瞟向了那只得了癞痢似的猫。猫和她对视了两眼,张大嘴龇着牙一声尖叫,发觉根本无法吓唬住这个小屁孩,只得藏到了皇甫道婵的裙子后面去了。
杨寄哭笑不得,对阿盼低声说:“傻孩子,猫毛怎么做毡子啊?你想要毡子,阿父给你买。”
阿盼扭扭身子:“不么不么!买来的哪有我亲自做的好!我要送给阿母的!她老说我手不巧,我要给她看看!”
杨寄发觉公主胸脯起伏,似乎就要爆发,急忙赔笑道:“小孩子嘛……而且还挺孝顺的,是吧?”
是挺孝顺,关键孝顺错了人。皇甫道婵愈发怒不可遏,冷笑道:“孝顺嫡母,首先该有个听话乖巧的样子,哪里有?!”
“嫡母”二字,是连杨寄都不愿意听的,他眼皮子一翻,说:“她的嫡母怎么会是你?我和你生过孩子吗?反正我觉得阿盼挺听话乖巧的。要是你觉得她烦,我把她带到书房,不影响你就是。——阿盼,我们走,睡书房去。”
皇甫道婵已经忍够了,小丫头片子白天在府里上房揭瓦,撵猫打狗,风车似的忙活,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过,她为了和杨寄的和睦,一直隐而不发。可是今日,父女俩一起和她作对,言语里所有的温柔关爱,谈的都是前妻,却在暗暗讥刺和她堂堂公主还没有同房过。现在,还敢在她面前大摇大摆想走!
当她是摆设?!她永康公主活了这二十几年,也就在荆州被王庭川顶撞过一次,后来也还是占了上风,今日,岂能叫杨寄踩她头顶上,叫阿盼在她身上拉屎?!
皇甫道婵用力一拍身边的案几,大声道:“这府里的规矩,是你定呢,还是我定?!”
杨寄回头道:“你定你的,我也得守?”
皇甫道婵冷笑道:“也不是我定你就得守,这原是国法里尊重皇室的规矩。叫梁长史到穿堂外头,大声告知驸马吧!”
长史代表着皇室的威望,处理公主府的一切事宜,梁长史被从热被窝里拉出来,一路上弄明白了事情的起末,站在公主府的穿堂外头暗暗叹气——这叫什么事儿!但是,当公主的声音从屏风后头怒冲冲传过来,他还是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板,道:“顶撞公主,又是不孝嫡母,确实是大不敬。念小女郎还小,略略惩戒几板,也不算轻慢了法度。”
皇甫道婵“哼”了一声,大约还算满意,拖长声音道:“拖下去,打十板子给她长长记性。”
梁长史听见杨寄粗脖子的声音:“你敢!”
随即是公主更尖利的声音:“我不敢?杨寄,你搞清楚,公主是君,你是臣子。你敢不服,就是忤君!就是想造反了!”
杨寄在气得浑身发抖中,却依然能够冷静下来想到王庭川还在世时,和永康公主于荆州城外的那场争吵。他想摔件东西大喊一声“老子就造反怎么样?!”,却依然没有喊出来,反而显得有些懦弱地说:“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教好女儿,你要怎么样,冲我来吧!”
皇甫道婵见他服软,嗤笑道:“没见过你这么溺爱孩子的!”可惜她却不懂就坡下驴,只觉得这是个拿捏把柄、调_教杨寄听话的好机会,因而施施然坐下道:“今日非责处不可!否则我公主府岂还有规矩法度在?驸马在一旁跪视就好。”
外头的小厮拿着四尺长的竹板递到穿堂外头,里头的婆子笑眯眯出来接,还掂了掂重量。梁长史急忙压低声音道:“别!这玩意,不是明摆着让驸马翻脸吗?找个轻细家伙,或许驸马还能忍过。”
那婆子亦嗤笑道:“你虚什么?谁敢和公主翻天?我看,分量还嫌轻呢!——敢欺负公主的猫!”
梁长史暗忖这要坏事,果不其然,婆子进去没几分钟,里头一阵乱响,那竹板子撅成两截从穿堂门口飞了出来,杨寄雄浑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尖利的女音:“你们他妈谁敢动我闺女一根头发丝儿,我就敢剁了谁的手!老子杀猪剁猪蹄,一刀一个,人爪子更不在话下!”
“杨寄,你敢动本公主的人?你……你真是胆大包天!”
“怎么着!你要给老子按罪名,老子就只能拉垫背了。拉一个垫背够本,拉两个赚一个!……”
这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梁长史半日没有听到公主的回复,侧着耳朵继续等,里头却突然乱糟糟的:
“哎呀公主,您顺着气!”
“哎呀公主,您快坐下喝口水!”
“哎呀公主,您气着了可值多了!”
……
而杨寄,抱着阿盼,一阵风似的从穿堂口冲出来,夜色里看不清脸,可他正是横眉怒目,简直从他走路“呼呼”的带风声就能感觉出来。梁长史顾不得许多,拦住杨寄道:“驸马!驸马!三思而后行!公主好歹是小女郎的嫡母、您的妻子。您今日离了公主府容易,日后准备怎么和朝里交代?”
杨寄腾出一只手甩开梁长史:“交代个屁!别和我谈什么‘嫡’不‘嫡’的!我闺女又不是私孩子,又不是小老婆养的,就他妈是我嫡亲的!这会儿晚_娘要是拿那么大家伙抽死继女了,你问问朝廷管不管、讲不讲道理?!”
他嘹亮的话随风传到皇甫道婵那里,本来就怒得喘不过气来的她,更是杀了杨寄的心都有!她咬着牙道:“今儿就给我备轿,明天一大早,我进宫问侄儿皇帝评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