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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巨大的旋转玻璃门,走进去,就好像走进一部电影:
——墙壁上挂着环绕世界的几个时钟,纽约,伦敦,巴黎,北京,东京……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人们像老鼠一般,群涌而至,西装革履或者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踩出叩叩叩的声音,有的人手中有通行证,他们拿出那个玩意,然后在一排整齐的‘关卡’前面一刷,就仿佛拿到了通往天堂的visa一般,伴随着一种严整的骄傲与兴奋,我甚至可以闻到那种他们身上散发出特有的hunger与nervous。
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就是我原先一直想要进入的世界吗?
Money never sleeps.
不停的旋转,谈论的话题似乎永远都是earnings,sectors还有profits,永远都是这些,似乎世界上唯一的绿色不是美好的自然、森林、草坪与湖水,而是美金,永远只是美金。
康斯坦丁是这个黄金世界的圣地。
我需要拿着三一学院的一等荣誉学位,我家人为我在康斯坦丁旗下的投行开设一个账号,存入相当数量的金钱,然后,再由Professor Kingston 亲笔手写的推荐信,才可以得到一个进入康斯坦丁纽约总部做实习生的竞争机会。
我不知道康斯坦丁这里的员工是不是也都一样。
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像细密的渔网一般,裹在空气中。
我似乎看到了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牵扯着一根细线,很细很细,而另外一头,被人扯着,那个人在双子通天塔的顶层,只有他那双犹如钢琴家一般的手指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我今天绝对穿错裙子了。
站在这里,我听见一个全身黑色,如同柴可夫斯基舞曲中的黑天鹅的影子一般的姑娘,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用流畅的英语对她身边的另外一只黑天鹅说,“哪里来的小鸡,她为什么不穿一条像样的裙子?”
……
没有通行卡的人,就比如我,连那一排‘关卡’都无法通过。这样的无证人员需要到前台那里报备,诸如要来面试,与谁有约,确定是否有约,再发一张临时卡,让人进去。这我也不成,我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预约。
门口陡然安静下来,几辆黑色的豪车停在康斯坦丁旋转门外,九个戴着白色手套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司机)同时拉开那排车子的车门。
——从旁边一点的一辆梅赛德斯上下来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竖条纹三件套的勋暮生,而从他后面的一辆定制宾利上异常优雅的走下来的是居然是基尼薇拉公爵小姐!她纤细的双脚同时落在地面上,而美丽的小腿在裙子下面摇曳生姿。
剩下别的人都是与勋暮生相似装扮的外国人,其中一位老者看起来70多岁,也许快要80了,半秃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西装很合体,而他的咽喉下系了一个小领结,如果他的前襟再挂上一个链表,他就是当年的美国总统罗斯福。
如果不算勋暮生与公爵小姐,剩下这个几位我当年在英国的时候都见过他们的照片,全是纽约银行家,他们看上去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很有修养,可是其实从某种方面上来说,这些人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不可一世,却温文尔雅,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面威名赫赫,却在公众面前神隐于无形。
有的人认识他们,但是,许多人并不知道眼前这几个看起来有些贵气的影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可以控制曼哈顿南部的一条长进三分之一英里,宽11米声名显赫的墙街。
人们窃窃私语。
我躲在围观的群众当中,向外移动,而人潮几乎全部向里。
如果用一个文艺一些、酸涩一些的形容词来说,就是天堂向里,而我向外。
这群人似乎并不想招摇过市,他们在警卫的保护下,快速通过安检通道,经由专用电梯上楼,我看见那个金属色的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又被人从里面撕扯开,勋暮生走出来,他挥手示意,让其余人直接上楼。
勋暮生径直向我面前走过来,“Alice,你怎么在这里?刚从Arthur的办公室出来吗?”
我摇头。
他看了一眼我,直接拉住我的手腕,向外走。
他让我坐在他的车子当中。
勋暮生的双手支撑着车门,稍微探头对我说,“先等我一会儿,晚上请你吃饭,有事情要谈。”
话音一落,他关闭了车门。
他的车子玻璃上贴满了黑色的膜,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而驾驶座上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操控着方向盘。
……
有莫名其妙的噪音,大约10秒钟之后,声音稳定了下来,似乎是什么窃听装置,从外面把声音传过来。我仔细一听,居然说话的人是勋暮生!他们似乎在打招呼,一派上辈子失散的亲人今生又重逢的温馨情景。他应该在楼上,如果我没有猜测错误,他应该就在勋世奉的办公室里面。
果然,下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勋世奉。
他们都说英语。
勋世奉,“基尼薇拉殿下,先生们,请坐。我这里没有现磨咖啡豆,偶然喝一下中国茶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选择,不是吗?”
……
杯碟的声音,间或有人咳嗽。
他,“我们都很忙,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Fiddle银行,上个月的市价是136美金per share,可是他们的财报出了纰漏上,市场上人心惶惶,这家银行在一个星期之内缩水了60%。前些天底特律的事情已经让人焦头烂额,如果Fiddle银行再申请破产保护,我想,这将会是2008年次贷爆发之后,又一次把整个city牵扯下水的噩耗。我们现在手边没有足够的现金并购Fiddle银行,但是它的确不能破产,所以,你可以用很便宜的价格把它买下来,Arthur这是一个机会。”
安静大约持续了20秒钟。
勋世奉的声音,“多少钱?”
那个苍老的声音,“40美金per share。”
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勋世奉说了一句,“5美金per share。”
——“什么?!Fiddle银行现在在纳斯达克的市价是55美金!!”
勋世奉,“所以我出了5美金,不然,我最多出3美金。在我看来,它甚至不值2美金。”
“这可是一家超过140年的银行!!”
勋世奉轻飘飘的说,“让我说什么?Historic,……,Trash?”
然后,一个很安静,低沉,但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来了一句,“10美金,Fiddle银行就是你的。”
勋世奉,“5美金。”
“8美金,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是一个吉祥的数字,并且它至少是一个偶数。”
勋世奉的声音冷到了极点,“5美金,我不会多出一美分!还有,我不是中国人。不用我说,再过两天,我保证,Fiddle银行的股票一文不值。Seal the deal ?”
好半晌,我才隐约听见一个人小声说了一句,“Deal。”
那个声音很灰败,好像濒临死亡一般。
勋世奉的声音这才有一些温和,他说,“好了,先生们,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关于Fiddle银行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们都很忙,我的秘书会送你们出去。”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还有一件事,是私事。Arthur,吉尼薇拉殿下刚刚取得美国国籍,她的家族对欧元有着深远的影响。我相信,埃斯德家族未来对于曼哈顿同样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如果你们可以继续当初的婚约,与公爵小姐缔结婚约,等Roth Trump那个老家伙去见上帝,他今年已经89岁了,上帝很快就想要召见他去陪伴了,我可以推荐你坐上Roth Trump的位子,你的位子就是纽约银行团的第一把椅子。”
沉寂。
令人不安的沉寂。
我看着窗外,外面很热,太阳明晃晃的照耀着大地,让人晕眩。
不过,很快就听见勋世奉的声音,“我出生在1980年,今年32岁,假设我也可以活到80多岁,那么,如果我同意你的建议,我余生50年、半个世纪,这么漫长的时间之内,纽约银行团的第一把椅子不会变成其他人。一直会是我,只有我,您这样想一下,这样恐怖的情景不会让您还有在座的先生们觉得很无聊吗?”
那个老头居然有些暴躁,“Arthur Hsun,你真是可耻的自负!”
勋世奉,“我可以把它当成是赞美吗?”
接下来的声音似乎有些乱,像是有人要暴走,然后是秘书送客的声音。
……
“殿下,Lance,请等一下。”
勋世奉的声音忽然清晰的传过来,“我相信,这会是第一次,并且也是最后一次。殿下,我当时很喜欢您,那是因为您拥有与您的美貌与Title相匹配的智慧,我希望这份智慧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稀释到如同淡而无味的白水一般,我说的话,您明白吗?”
然后我听到了令人心碎的声音,带着女性特有的哭泣声,“Arthur,我爱你,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爱你!!”
勋世奉以一种如同勃朗峰雪顶一般的声音回答她,“价值20亿欧元的爱情,真奢侈。殿下,请收起您的眼泪。我记得之前我告诉过您,如果您想要寻找友情,请养一条狗;同样的,如果您想要寻找爱情,请看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或者简·奥斯汀的小说,我个人推荐《傲慢与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