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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XX医院。叀頙殩晓
浅灰色的窗纱将阳光阻隔在外,窗户紧紧闭着,一丝风也吹不进来。
幽暗的室内,除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沉重。
床头靠坐着一个人影,深深地低垂着头,脊背弯成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似乎是在沉思。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轹。
一道光偷偷溜了进去,然后划过地面,一路推移着爬到病床上,最后停留在被褥的某一处。
伴着沉稳的脚步声,男人慢慢将头抬起来。
——正是昨天忽然昏厥被送进医院来的项慕川醐!
男人的脸色完全不输给垫在背后的那个惨白色的枕头。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他的眼白上覆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黑眼圈也已经挂到了下巴上,正和那些青色的胡渣联起手来,雀跃地将项慕川衬托得更加的半人半鬼。
只是那张脸依旧好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
齐高已经走到项慕川身边站定,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堵墙,将阴影全投在了面前的男人的脸上。
项慕川的表情复杂极了,让人分辨不清,他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依依她……怎么样了?”
“有些发烧。医生为她打了退烧针,现在在隔壁病房睡下了。”回忆了一秒钟,他又补充说,“医生在她眼睛上压了两个小冰袋,消肿用。”
齐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连温度都没有。
但听着他用这种口吻陈述事实,并没有让项慕川觉得有好过多少。
相反的,心底则更难受了些。
一闭上眼,就是林依哭晕在自己床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似的模样。
呵……
项慕川苦涩地笑了,他这种人,肯定是要遭报应的吧?
这时候,齐高出门接了个电、话。
为了防止病中的项慕川被***扰,他的手机被暂时寄放在了齐高那里。
等齐高确认过事件的轻重缓急,做了筛选之后,才会将重要的电、话交到项慕川的手里。
但这一次还没过十秒钟,齐高便折了回来。
大概是很要紧的事情吧。
项慕川眉心一紧,伸手接过手机。
“——是豪生酒店的大堂经理打来的。”
项慕川的眼皮下意识跳了一下。
齐高刚解释完这个陌生号码属于谁,下一秒,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跳跃着“总裁夫人”四个大字,齐高错愕了片刻,一面转身往外走,一面将手机贴到左耳上,毕恭毕敬地问道,“夫人,请问有什么吩咐么?”
“我想知道,项慕川什么时候能出院?”
并不是听不出来那道声线里的冷硬与高傲,但齐高淡淡的眸光一转,看向身后的那扇门,忽地压低了嗓音说道,“总裁的情况……有些严重。一整夜疼得没合过眼,现在精神已经差到了极点。而且,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没吃过东西,还动不动就呕吐,都快要把胃给吐空了。”
齐高发誓自己没有说谎。
医生虽然说项慕川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复原的,但这会还不能出院,就说明情况还是“有些严重”的对吧?
而且,项慕川确实一整晚都没睡,不过是心事多抑或是伤口疼,这他就不清楚了。
当然,东西是吃过一些了的,但到了后半夜项慕川全给吐出来了,结果就和没吃是一样的。
从头到尾,他说的可没有半句是假话!
电、话那头的女子沉默了半晌,一时间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齐高明白夏温暖是在动摇,颇有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却只等来了淡漠的一句——“那行,我知道了……你让他好好休息吧,公司里有我。”
齐高顿时愕然,他想不到夏温暖竟会绝情到这种地步,她难道不知道,总裁是因为她才——?!
“就这样了。”
“夫人,等等!”
“……还有事?”
“如果你方便的话,还是过来一趟医院的好。”
既然动之以情这条道走不通,那么不妨试试晓之以理吧。
“理由?”夏温暖淡淡吐出两个字,但下一刻却倒抽了一口凉气,紧张地叫道,“亦霖——说了让你专心开车了!看着前面!呼……我没事,你别再靠过来了!”
齐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懵了片刻,愣愣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你继续说。”
齐高扑克牌一样的脸没什么变化,声音倒是越发公式化了,“如今盛世公司已经在你的名下,关于这个案子,你必须和总裁面谈。”
“那等他出院不就……”
“目前的问题是,董事会不肯松口,他们一直联络总裁,希望他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如果你现在去了公司,那么很可能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
副驾驶座上的夏温暖又一次将手机丢回了后座,她一边猛力地按着太阳穴,一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可就是止不住那种疯狂跳突的感觉。
统统都够了,真的!
不过就是一群旁观者,凭什么要来对她指手画脚?
她不想和伞在呆一起的时候,为什么雨却非要和她呆在一起?
“暖暖,你还好么?”
夏温暖闭着眼,朝宋亦霖挥了挥手,沉声,“调头,去XX医院。”
“哦……啊!”
忽然的叫声让夏温暖睁开了眼睛,“怎么?”
宋亦霖挠挠头,拉下墨镜,露出了非常无辜的眼神,扁扁嘴巴说道,“是Lucas的夺命连环Call。肯定有很重要的事要我亲自去处理……不能陪你了。”
夏温暖瞧着宋亦霖一副像是要被主人丢掉的弃犬模样,无力地腹诽道:喂喂,这会好像她才是要被抛弃的那个吧……
这样想着却是忍不住弯下了眉眼,刚才憋在心底的那些闷气也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了一般。
“没关系啊,等忙完了不就能见面了么。”夏温暖看了一下路段,“你前面拐个弯,我自己搭车去。”
宋亦霖点点头,想了想又抓紧方向盘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我说……不管那人是谁,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夏温暖看着宋亦霖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受委屈?
没有人能让你受委屈,除非你任人委屈你!
-
齐高回到病房,项慕川也已经切断了通话。
他坐在床上,上半身却已经弯曲得快要贴到被褥上。
黑发盖住了男人的面颊,他的右手紧紧捂着唇,指缝间已经渗出了粘稠而浓黑的液体。
“总裁!”
齐高作势上前,项慕川却立刻竖起左手——“我没事。”
他抓过床头的湿巾,将手心擦干净,声音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只不过咳了点黑血而已。”
项慕川把话说得如此平淡,就好像他只不过是喝了一口水罢了。
齐高眼神微沉,想了想,说道,“总裁,刚刚夫人……”
没想到项慕川却忽然狂性大发,狠狠一拍床板,吼出两个字来——“出去!”
气息走得太急,项慕川剧烈地咳嗽起来,刚刚擦拭干净的唇角又再一次渗血,滴在雪白的床单上,刺目而妖娆。
别提她!
至少在这一刻别提起她……
要不然,他肯定就这样吐着血疯掉了!
项慕川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黎阳是项忱身边的人,他只是挖了个陷阱让你跳而已!
但是,他们又不蠢,何必撒这么容易就戳穿的谎言?
给他平白抓到把柄?!
项慕川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夏温暖,但只要一想到她整整一夜都没有回酒店,想到她可能正跟谁在一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他就完全冷静不下来。
特别是黎阳那句“也有给夏小姐打电、话询问她的情况,却没想接听的是个男人,还叫我小声说话,不要吵醒夏小姐”,就像是一把燎原之火,将他身体里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
血液倏然沸腾,浑身的肌骨都开始叫嚣着疼痛。
冷汗已经将额上的发浸湿,项慕川眨动着眼睛,视网膜前全是一片斑驳的黑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黑暗。
他猛力摇着头,手心撑住床以稳住摇晃的身躯,齐高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沉着道,“我去叫医生。”
“不用了!都说了没事!”
项慕川费力地挥开齐高的手,却反而被一股极大的作用力按在了床上。下意识的挣动里,刚做完手术的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很快败下阵来,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绞在了一起,剧痛难当。
“齐高,你反了是不是?!”
“总裁,你需要好好休养。”齐高的脸上没有出一滴汗,但要制服项慕川其实费了他许多的力气。
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态度重新恭谨起来,高大的男人打开电视机,又将频道调到了一个相声节目,建议道,“不妨看看这个调节一下心情吧。想得太多,对你的身体没有半点好处。”
项慕川心底有气,但也知道齐高是衷心地在为自己着想,却又拉不下脸来,所以还是摆着一副臭得要死的表情,狠狠地侧过了头。
-
夏温暖只身一人站在离XX医院只有五十米距离的水果摊外,垂着头,眯起眼睛看着那一格又一格的木箱子里装着的各色的新鲜瓜果,不开口问价,亦不走开,手中把玩着她那精巧而细致的钱包。
她一身宽松的长款风衣,纯正的红咖色,细腻的材质贴合着她柔软纤瘦的腰肢,曲线尽显。
错落有致的荷叶边领子松松地垂下来,她乌黑的秀发搭在上面,更显得随性淡然。经典的英伦风,却被她穿出了自然的唯美。
这衣裳是宋亦霖一大早出门帮她买的——因为昨晚两人一直聊到深夜,夏温暖累惨了,懒得回酒店,索性就在海景别墅里睡下了。
而她总不能穿着晚礼裙去上班,原本宋亦霖不到半小时就挑好了衣服买了回来让夏温暖表示非常的怀疑。
但事实证明,那个男人的时尚嗅觉不是盖的,完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但夏温暖的这身装束,同眼前这五颜六色还稍显凌乱的摊子搭在一起,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水果摊老板是位淳朴的大婶,为人很友善,也特别的热情,平时招呼生意的时候不到一分钟就能和客人谈得很热络。
但今儿个面对着夏温暖,她却一反常态地安静着,甚至有些局促地揪着自己身上的围裙,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
夏温暖的睫毛轻颤,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而且还一动不动地站了这么久。
她是来谈公事的,又不是探病,就算不提个一篮子的水果,也不会显得失礼吧。
但是……他好像很爱吃香蕉的。
胃出毛病了,食欲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而且齐高说他一直没吃过东西,又吐了许多,看到自己爱吃的,多少总会……
等等等等,怎么回事?自己又想到哪里去了?
这样好像就显得,她很在乎项慕川的死活一样啊!
夏温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用力地甩了甩头,长发飘起来擦过脸颊,微痒。
短暂出窍的神智终于回笼,夏温暖将钱包收进内袋里,抬眼对水果摊大婶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阿姨,不好意思,我还是不买了。”
直到眼前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冰美人走得有些远了,水果摊大婶才倏地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欣喜地大叫了一声,“没关系啊——”提起一口气又补了一句,“下次再来!”
说完之后她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是嘴欠,也不想想自己是在哪里摆摊的,怎么会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
只不过夏温暖听不见了,因为她已经走进了医院里。
但是,她才刚踏入那扇旋转门里,连脚步都没有站稳,下一秒就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一大群的记者,眨眼之间便将夏温暖团团围在了正中央。
他们相互拥挤着,相机已经闪烁了无数次,强光刺得夏温暖皱起眉,不得不抬手稍稍遮住眼睛。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其兴奋的表情,伸出话筒的手紧紧绷着,像是刀子一样捅到她的眼前。
“项太太,请问昨天竞标会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项先生为什么会忽然住院?”
“项太太,请问昨天抱着你走出会场的那个男人是谁?”
“项太太,你们的举止如此亲密,大庭广众都不知收敛,项先生是因为这个才病倒的吗?”
“项太太,项先生昨天就入院了,请问你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探病?”
“项太太,请你回应一下!”
夏温暖沉默着扫过众位记者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的嘴脸,听着他们一口一个“请”字,心想着他们之前都藏在了哪里?又等了多久?
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子的糟糕状况,齐高根本不会劝她来医院。
那这么说,这群人都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么?
只是为了堵她?
一个人面对媒体对夏温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们靠得太近了,又这么的咄咄逼人,她就担心推搡间会摔倒,或者是被碰伤。
手下意识护住腹部,她刚想回答。这时,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记者忽然站了上来,问道——“项太太,请问你手上的婚戒呢?”
男人以粗壮的胳膊推开旁边的两个女生,拿出几张照片,展开到夏温暖的面前。
她的瞳孔不易觉察地放大了。
上面是那一天夏温暖和项慕川准备办手续的时候,在民政局外拉扯的画面,虽然很模糊,但人是想象力非常丰富的生物,这种时候就算她否认,也会被人说成是狡辩。
“还是说,你和项先生已经——离婚了?”
记者高声又问,他顶了一下帽檐,露出非常挑衅的眼神。
夏温暖抿住唇,想:这或许,才是最糟糕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