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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父亲的话,江昊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是什么提议,抢劫还要在一旁观摩,有这样另类的强盗吗?
强盗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黑暗营生,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江昊还是懂的,心里非常为父亲的将来担忧,可看到父亲现在神采飞扬、与在乡下的失魂落魄简直判若两人。
“爹,你忘记娘要我们俩堂堂正正做人了吗?”
江万达一愣,随即一脸淡然地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明白甚么!俗世凡尘是河,身才是渡河的船,到了弃船登岸时,谁能知道自己看到什么?还是身体和命重要!”
他张了张嘴,万般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觉得父亲的道理貌似也无法反驳。接下来,父子俩随意地寒暄几句,江昊又想起了那颗无故消失的灰溜溜珠子,当下借口头痛,将父亲支出屋去,浑身上下地摸索着找了起来,可结果什么都没找到。那颗珠子,真的从那晚以后离奇地消失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江昊果然不用再刷马桶了,而是由新掳来的几个下人接替。江昊每日里在万尘山走动两圈,无聊了就举一举山上的碎石。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从那次的事过去以后,他的身体正以令人震惊的速度越来越壮。现在的他已经能轻松地举着两百斤的石块走路了。
今天他换了件干厚棉袄,与父亲一道在那间挂满蛛网的石屋里烤火。江万达口沫横飞的吹嘘着他的几次抢劫经历,江昊则是无精打采的听着,经过多日言语上的灌输以及花天酒地的享乐,江昊内心的防线又松动了很多。
江万达正吹嘘到兴头上,紧闭的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股寒风吹进屋来,那旺盛的火焰顿时摇摆不定的伴生了几缕青烟。
“江万达,大当家让你马上到道义厅议事,说有一笔大买卖来了。”一位红布包头的喽罗出现在门口,喊完话后他又快速离去,想必是通知其他人去了。
江万达怔了怔,顿时兴冲冲地站起身,一把将靠在墙角的衮刀捞到手里,扯着江昊衣袖道:“儿子,快,跟我一起去道义厅。”
江昊如头犟牛站在原地,那个名字怪异和里面进行的下流勾当让他无比纠结。江万达拉了一把没有拉动,顿时怒了起来,一巴掌扇在江昊脑勺上,气冲冲道:“你这个没用的牛犊子,脑子咋就不开窍呢?我们吃万尘帮的,住万尘帮的,不是强盗也成了强盗。与其受众人白眼,还不如跟众人一起抢劫、瓜分点钱财使用。”
说完,他压低声音道:“别这样傻不拉叽的!剪径时又不要你动手,你只管在旁边看着,凑个人数;到时干分银子,何乐而不为?”
听了父亲苦口婆心的说词,江昊极不情愿的跟着他向忠义堂走去。
忠义堂,青石丹墀上摆放着七把虎皮交椅,大当家端坐上首,其他六位当家分坐两旁;丹墀下首,匪众们挤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这次大当家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大买卖。
江万达拉着江昊挤进人群,与匪众们称兄道弟的悄悄交流起来,江昊一脸木讷的跟在父亲身后,静静听着,也不插口。
不一时,人员齐至,大当家霍地站起身,冲众人挥了挥手,朗声道:“众位兄弟,一个时辰前我突然收到黑石城柳飞兄的飞鸽传书,信上说有一巨富人家请了一趟镖,只有镖众六人和一顶花轿,要从猛鬼林经过、前往木延城投亲。新年刚过,今年我们万尘帮还未曾开张,想必众位兄弟的囊中也是羞涩见底了。今日召集大家,是想问一声:这趟镖我们剪还是不剪?这有可能大赚一笔的彩,我们开还是不开?”
听了大当家说话,众强盗顿时个个兴奋起来,面红耳赤的齐声吼道:“剪,剪。开,开。”
大当家“哈哈”大笑,压压手,回头招呼一声身旁侍女。那侍女顿时转过一旁屏风,从屏风后托着一个盖有红布的大木盘走了出来。
大当家上前将红布扯开,里面露出白花花一盘五两重银锭子,大当家抓了一把银锭子在手里,大喝一声:“开彩。万尘帮的兄弟每人五两银子,换个今年的开门儿红。”
声落,他让众强盗一一上前领取银两。不久,一盘银子就发放完了,堂中众人除了江昊外其他人都领取到了银两,顿时个个激动的无以复加,摩拳擦掌的就要立马去剪了那巨富人家的径。
大当家再次挥手,示意众人冷静,沉声道:“彩已开过,万尘帮今年的发展就靠大家了。还是那句老话: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今日是我们新年开张,全帮兄弟随我一道剪径去。”
堂中众人顿时分站两旁,让出一条道来。大当家拔众而出,其他六位当家跟于身后,众位强盗也紧随其后出了道义厅,带足了装备器械,一道下山而去。
猛鬼林,径道幽幽,宛如一条通往阎罗殿堂的黄泉鬼道。万尘帮人马悄然潜伏道路两旁,张开无情之网,等待那信笺上的豪门车队飞蛾扑火。
江昊蜷伏在一处杂草丛里,眼看着十丈外充当万尘帮先锋角色的父亲,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痛苦与悲怆。不知不觉,自己也做起了这杀人劫路的邪恶勾当?又要何时才有出头之路?也许今天过后,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江昊表情有些扭曲,呼吸沉重,内心压抑的好似喘不过气来。
时间静静流淌,气氛也越来越是紧张。
江昊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憋屈着脸色,眼中泪水娑婆。隐隐约约,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那无知的一行人终究还是来了。
江昊绷紧了身子,抬头望着马蹄声方向,一颗心悬到了嗓门儿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鼓锤敲打在江昊心扉,沉重中透着疼痛。他视线刚刚能触及的地方,一支队伍出现了,六位骑高头大马的汉子护着一辆马车小心翼翼地过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些步行的镖局伙计,推着七八辆小型货车。
马车上的车帘忽然被人掀起,探出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儿头来。那小女孩儿肌肤雪白,明眸皓齿。手腕上带着一只玉石镯子,隐约看到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全身雪白、形状好似狐狸的小兽,她扑闪着大眸子打量四周,悦耳的声音从口中传来:“柳镖头,这儿离木延城还有多远?你们能不能再快点儿,我愿意多给你们三百两银子。”
一位骑马护于车厢旁的锦衣汉子闻言,脸色有些发苦道:“姑娘,我们实在不能再快了。此路积雪刚融,低洼甚多,泥泞难行。并且这条路上有一伙剪径强盗出没,如不是你给了天价,我们‘福禄镖局’是不会冒这个险接这趟镖的。”
声落,那汉子又有些好奇的问道:“姑娘,你为何要这般急匆匆地赶去木延城?难道你有什么亲人在木延城等你吗?”
小女孩儿听了锦衣汉子回话,失望的叹息一声。“我的亲人都死光了。”说完将车帘放下,缩进车厢不再出声。
江昊远远看着,心脏被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想着车厢内小女孩儿天真无邪的容颜,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柳韶月的眼眸。只觉自己胸口堵得慌,不知想到了哪里,他霍地站了起来,冲远处马车大声喊:“小妹妹!你快跑,千万不要过来,这里埋伏了很多强盗!”
猛鬼林很静,他的声音很响,不但埋伏的万尘帮人马听见了,连对面的镖师也听得清清楚楚。
林子中立刻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喊了声:“还愣着干什么?兄弟们快上,不要放走一个。”
刹时,埋伏于道路两旁的万尘帮人马窜了出来,密密麻麻地阻拦在路上。
六位护着马车的镖师停住脚步,看到前方钻出来的匪徒,知道如不是那道示警的喊声,他们准被包了饺子馅。眼前还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跑!
镖师们立即掉转马头,丢下那辆载有小女孩儿的马车孤零零地停留原地,向着来路狼狈逃窜而回。
四当家从背后取下一张人高的牛角硬弓,挽弓如满月,对着逃跑的六位镖师“嗖嗖嗖”,一连射出三支箭矢。
三箭三中,箭不虚发。可当四当家将第四只箭搭上弦后,又无耐地放了下来,剩下的三位镖师已经驱马逃出了他的射程,他只能望尘兴叹,剩余的那些镖局伙计看强盗实在太猛,也没有卖命的必要,立刻作鸟兽散。
强盗们将马车围住,大当家赵无忧铁青着脸色立于马车前,冷声道:“姥姥的!等下再清点货物,先将江昊那个小王八蛋给我押过来!”
顿时有几位汉子上前将四处打量意欲逃走的江昊抓住,江昊挣红了脸色,怒声道:“放开我,你们这些可恶的强盗。爹,你快跑!”
可不管他怎样挣扎,还是被众位汉子架到了大当家身前。江万达一脸万分懊恼地看着他:“江昊,你,你为何要这般做?我们父子怎么收场?”
江昊看着父亲,看着围聚过来脸色不善的匪众们,沙哑着声音道:“爹,不要做强盗了!回头吧!做强盗注定了要灭亡,久走夜路必撞鬼!”